()「現在我終于明白了,那家伙為什麼會笑。」付天時慢悠悠的騎著車,自言自語,「人都是為自己活,我他媽那時候真是幼稚。」。周圍的風景,已被他暫時忽略。
人的執著就在于,為了弄明白一個問題,寧願搭上十五年時間。
記得付天時上小學的那會兒,老師讓學生把理想寫在紙上交給他,並且說會為大家保存著。老師一個個收上來。看了其他同學的理想,老師沒有更換冷淡淡的表情,一看完付天時的理想,他撲哧笑了。雖然還小,付天時當時覺得自己很沒面子。他寫的是︰將來,長大了,我要做一名科學家,為祖國、為人民做貢獻。這樣的理想沒有什麼毛病啊,當時付天時還信心滿滿。就在他看見老師發笑的那時起,疑問和自卑就在他的心里生了根。
其實那天放學回到家,付天時就把自己的理想告訴了爸爸。爸爸一听兒子有理想了,也是一陣高興,趕緊坐下來認真听。
等小家伙泱泱說完,爸爸的臉也由晴轉y n來︰「哼!當過醫生打過鐵,別的生意都不接。你啊,最好將來做個醫生。」
「因為啥?」付天時不解的問。
「因為啥?!」天時爸一听他還不開竅,就有點想發火了,「跟個娘們兒一樣,沒多少腦子。做了醫生,能賺大錢不說,你不也能為人民服務?當什麼科學家,放著好好的人不做,偏學別人不是吹牛逼,就是扯淡。」
「不!」付天時嚷道,「我就要做科學家!誰愛笑話就笑去。」。這樣賭氣的說著,他眼一橫,卻滿腦子都是在向老師宣戰。
「嘿!你說你這是仿誰的脾氣呢?」天時爸嘆氣道,「咱們家可沒有這樣的人。」
天時爸在村里算是個老實人。但老實人未必就是實誠人。天時爸老實卻不實誠,他有心眼,有心計。有心計的人,表面上看上去很安靜,其實別人的一舉一動他都放在心上。換句話說,這樣的人,很有洞察力。
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天時爸早就知道,他的兒子、付天時,某些方面的思維,遠遠超越其他同齡人。
比如講,天時小的時候,有一回爸爸領著他躺在小院的涼席上乘涼。小家伙靜靜地觀望夜空。天時爸問他在想什麼,是不是困了。天時沒有立刻做出回答,反問道︰「你說有這麼多星星吧,為啥還要有人?」。如果他問為什麼還會有人存在,天時爸可以用自然進化來解釋——盡管付天時可能听不懂,但總算有個答案吧。現在他問的是為什麼要有人,這就不好說清了。當晚,天時爸連抽了好幾支煙。
又比如天時十歲時,和伙伴們約在雨後的夜空去莊稼地里模西瓜。雨後的晴空,星星亮的刺眼。
別人模瓜,是進來一陣亂模;付天時一入場地,扯住一根瓜藤用力向上一掀,感到重了才上前去模,輕了就另換。
忙亂一陣,大家準備要抱著西瓜往回走時,不遠處突然亮起手電。其他人見此,丟了西瓜就狂奔,付天時卻沒有跑。不但沒有跑,他見瓜主去追逃跑的三個人,抱起一個西瓜往地上用力一摔,接著坐下吃起來。等瓜主推著其他三個人回來了,付天時早已把瓜皮藏進瓜秧深處。十歲的孩子能有多大膽量呢。除了付天時,其他三個被嚇得︰一個是褲襠里還在往下淌尿;一個是褲襠里拉滿了臭烘烘的屎;還有一個本來沒尿也沒拉屎,但在回來的路上被瓜主拍了一下後腦勺,就開始拉開嗓門使勁哭,最後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媽拉個逼!本來今年收成就不好,還來禍害我。」瓜主燃上一支煙罵道,「就知道下午那場雨過後得有麻煩。」。「誰領的頭?」瓜主大吼。
「他,天時!」三個人被吼的齊聲哭喊起來,「有啥事找他吧,跟俺們沒關系。」
本來瓜主見付天時沒跑,以為他是最膽小的一個,還想把他放了。一听注意竟是付天時出的,火氣就又高了︰「媽拉個逼,你剛才咋不跑?」
「跑了還不是被你抓回來。我們哪能跑的過你呢!」
「嘿!你這小龜孫倒不糊涂。」瓜主又罵,「說吧,誰回去把大人叫來?」
「放了他們吧,我留下」付天時說完,還打了個嗝。
「哼哼~。你媽逼還真有種啊,那麼小的人兒。」瓜主罵完,一陣猶豫。突然望向付天時,說︰「你回去吧。現在就去叫人。」。
沒辦法,天時只得硬著頭皮回家把媽媽喊醒,告訴她出了什麼事。天時媽听完一下清醒了,馬上告訴了丈夫。天時爸本來迷糊著被老婆吵醒了,等弄明白是兒子闖了禍,跳下床來抓起一只涼鞋就要打天時,天時媽給攔下了。
最後,天時爸一個人半夜跑去了鄰村的西瓜地。他去的時候帶了一條蒼松煙,給瓜主賠不是說︰「孩子小,不懂事。白天會抗一袋小麥送過去,這事就讓它過去吧。」。
事情最後也就從天時爸的嘴里真的過去了。
天時爸了解自己的兒子,他沒有按照常規教育兒子。無論多大多小多好多壞的事,天時爸沒有鼓勵也很少溺愛他,而是常常嘮叨他不知好歹。天時爸認為,要想兒子將來真能由出息,自己不疼也不癢的刺激才能引導小家伙往最好的路上走
天時他爸原名叫付寄書。爺爺給他爸取這名,本意是希望他能在讀書上多用功,將來能有所作為。但從上學那天起,沒有人叫過他的真名。村里無論男女老少,都拿他開玩笑,叫他「付書記」。尤其是江謀山的父親江振國。江振國和付寄書從小玩到大,關系親如兄弟。他一見到付寄書,先是一陣樂︰「呵呵~哈哈哈付書記你來啦!」如今他們的友誼被江謀山和付天時繼承了,他倆都很欣慰。他們小的時候倒很少去地里模瓜。不是他們不喜歡吃瓜或不敢去模,而是根本沒得模。那個時候的曹州,還是黑白年代,除了小麥,地里很少有人種雜七雜八的東西。
後來因為沒人捧場叫真名,天時爸只好把名字改為付書記,這事算來也有三十幾年了。
嘴上說不怕別人笑話,付天時心里怎麼能不發慌?他不是心虛別人看了他的理想發笑,而是不服別人看了他的理想憑什麼要笑。
一遍一遍的發問,一天天的自問。
只是一個簡單的自我發問,付天時就能堅持十五年,已是不簡單。現在終于弄明白老師當初為什麼會看了他的理想撲哧一笑,就很能證明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