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周(下)
第二天一大早,在市場大門口,禿頂男的同伴開來了一輛新租來的普通桑塔納,禿頂男伸手招呼早已等候在此的包袱男上了車。包袱男坐到了副駕駛位置上,背了一個沉甸甸、鼓鼓囊囊的黑s 雙肩包,不時伸手指示著方向,一行三人就這麼著出發了。
當晚,天剛擦黑時,他們的車開進了一處偏僻的小山村,直接將車開到了村口一戶農戶家。包袱男張羅著讓大伙進屋,催促著主人趕緊整飯,嚷嚷道︰「餓慘嘍、餓慘嘍。」
主人家是一對老夫婦,家里年輕小輩均外出打工、讀書去了,老夫婦倆與包袱男倒是挺熟,殺了只雞,很快就弄好了一桌飯菜。
吃著飯,禿頂男有意無意地問著老夫婦倆一些村里的歷史和掌故,特別是問到有沒有老一輩用過的物件,像盆盆碗碗之類的東西。包袱男似乎是真的餓慘了,也不與眾人搭話,只一個勁兒地只管埋頭猛吃。對于禿頂男提出的這些問題,老農卻一時回答不上來,只會憨憨地笑。
一夜無話,天一放亮,三人起了床,開始在村里挨家挨戶地打听,進行地毯式搜索,生怕放過一戶。結果,直忙活到下午三、四點鐘,仍一無所獲。
「老兄,怎麼回事嘛?你不是說這里東西很多的嘛!」三人筋疲力盡地躺在村外邊一片草坡上,禿頂男失望地問。
「剛才你們也听見了,這兩年,進山收貨的人多了,不像以前了,可能是被人收完了嘛。」包袱男無奈地說。
「真他媽倒霉,白跑一趟。」禿頂男同伴在一旁恨恨地說。
「哎!」禿頂男長嘆一聲,不再說話。
好一陣,包袱男忽然一骨碌坐起,說︰「我怎麼沒想到,還有一個人!走,我領你們去找他。」
……
當天,才吃過晚飯,包袱男引著兩人,故意繞了個不大不小的彎兒,好避開村里的其他人。三人快步走到了後村口,遠遠就看見有一幢d l 的農家小院。三個人停住腳步,就此蹲在一片土坷垃後面,探頭探腦地向小院張望,卻再不靠前。
很快,天擦黑了,一個矮壯的年青男子扛著一些農具出了院門,小心地回身將門鎖好,左右看了看,就徑直往後山走去,似乎是還要去下地干活。
三人小心翼翼地遠遠跟在後面。一路上越行越遠,漸漸就到了一片古木蒼天、樹木頗豐的林地,原來竟是村里祖上多年傳下來的一塊公共墓地。
年青男子直接走到一座長滿荒草的土堆前,四面望了望,放下了肩上的農具,貓著腰用勁一掀,掀起了一片草坪,露出了一個一人大小的洞口,利索地鑽了進去。
三人遠遠地趴在遠處看,並不敢上前,心里充滿了期待。
下午,包袱男領著倆人,來到了這位年青男子家,落座後,剛一提出說要買點老貨,他就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好說歹說,看在包袱男的面子上,他最後才點了頭,讓他們明天一早來家里看貨。
這個村,據包袱男一路上介紹,大約是在魏晉南北朝、五胡亂中原時期,舉村南遷過來的。原先村里有大小兩片墓地,在特殊時期期間,破四舊時,將離村子較近的一片大墓地給平了,當時就毀了不少從墓里掏出的寶貝,剩下的就散落在了一些村民的家里,這幾年,陸陸續續基本也都流向了外面的黑市。自己賣給倆人的那兩件器物,估計就是來自那里。
而離村子較遠的這一小片墓地,在動亂中卻裝運地逃過了一劫,基本完好無損地保存了下來,由于是村里人自己祖宗的祖墳,特殊時期動亂結束後,村里人看得很緊。這里地處偏僻,外人一是不知道,二是知道了也不敢冒然就來盜墓。前些年,有兩名外地人進來試了一次,結果莫名其妙雙雙斃命于山澗里,公安來查了幾次,至今還沒破案。
這就是一例。
而這位年青男子又不一樣,他是從外地入贅此村,成家後不久,一家老小搭農用車進城,結果半道上翻了車,墜落山崖,車毀人亡,全家人最後只剩下他一人幸免于難、活在這世上。但從此,村里人見他在本村沒了依靠,就很不待見他,他也就生出了報復之心,故意盜挖村里人的祖墳,一開始只是為了出氣,後來漸漸就變成了以此為業。那一片古墓,也不知道究竟被他挖開了多少!
巧的是,這年青男子,正是包袱男的本家親戚。
這一趟,成不成的,就看在他這里還能收到什麼貨s 了!
此時,就見這年青男子來來回回、出出進進了得有十幾趟,將掏出來的老土,不辭辛勞,遠遠帶出去,灑到了遠處的山溝里,估計也是怕被人發現。最後一次,只見他出來時,手里抱著一包東西。他再次向周圍看了看,仍就用一大塊草坪將洞口蓋住,收了工具,快步向山下走去。
三人不甘落後,悄悄跟在後面。到了一條小溪邊,青年男子停下來,似乎在水里洗涮著什麼,好一陣,才又重新上路,直接回家關門睡覺。
三人看得真切,相互投來會心的目光。
又熬了一晚,一大早,三人就直接過來叫門,青年男子一臉倦容地開了門,讓三人進屋後「 當」一下重新關緊了院門。
進了里屋,從床底下,青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拖出了一個編織袋,里面用舊衣服包裹著一些物件。一層層打開,共拿出了四件東西,洗得都不太干淨,仍然還沾著一些泥巴。三人一件一件接過來仔細端詳。
「老五,昨天下午跟你說的好好的,怎麼就弄了這麼幾件東西?看著也不咋樣嘛!真是的,白白等了一晚,好了,開個價吧。」包袱男很不高興地沖著青年男子說。
老五一臉不屑地望望包袱男,並不申辯,直接伸出了一個巴掌。
「五萬?」禿頂男的同伴叫道。
老五哼了一聲說︰「五十萬。」
「啊?」三人都愣在那兒,一時說不出話來。
禿頂男掏出煙來,發了一圈,自己也點上,說︰「小兄弟,你這價叫得也太離譜了,我們來一趟也不容易,好好說,好好說。」
老五並不退讓,拎起一只玉鼎,說︰「就單說這一件,市面上少說也得30萬吧。我干這一行不是一天兩天了,山里的貨,現在出的也差不多了,走一件就少一件。你們不要我不勉強,過兩天還有人要來收的。」
禿頂男陪著笑說︰「誰說不要?怎麼不要?肯定要。生意也要做,朋友也要交嘛,是不是?可是,你這個價格也不要太高嘍!」
包袱男也在一旁幫腔說︰「老五,咱們鄉里鄉親多年了,我這回第一次帶朋友進山,你不要讓我難做,你不能翻臉不認人!」
老五想了想,說︰「叔,咱這是做生意的嘛,又不是還人情,你快別這麼說。」
這時,禿頂男同伴說︰「小伙子,你看看,你這只銅爵,這邊腳上崩了個口,都破相了嘛。」大家一起圍攏看,果然腳底部有一小塊缺了個口。
老五接過來仔細看了看,很是懊惱,遲疑著一時沒了話講。
又經過好一方討價還價,最後,以禿頂男及其同伴身上所持有的全部現金,共計二十二萬之多,外加兩塊手表,成交。
禿頂男和同伴兩人掩飾著激動的心情,帶著東西搶出門去,先去準備車子,包袱男說︰「你們先走,我一會兒過來,省得引人注意。」兩人恨不能直接把包袱男丟下才好,抑制著內心的激動、心滿意足地走了。
包袱男讓老五重新鎖好了院門,將隨身的雙肩包打開,小心地倒出包里用報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幾件東西,原來是幾件看著古s 古香的物件。
「叔,你又進貨了?」老五憨憨地笑著問。
這些貨,是包袱男在工藝品市場以幾十到數百元不等的價格買的仿古工藝品。
「老五,你明晚再過去一趟,重新找個被人盜挖過的古墓,將這幾件寶貝埋進去,說不好什麼時候咱們又能開張。誰知道呢?」
兩人嘿嘿嘿地笑起來。
包袱男說︰「這些人也真傻!隨便編個故事就能信。別的不說,如果這里要真的還有古玩,江湖上那麼些做這一行的,豈能是死兩個人就能嚇得住的!」
「叔,那還不是因為你故事編得好,把他們全給鎮住了唄。」老五討好地說。
「那倒不是,主要還是因為之前我故意低價賣了兩個真家伙給他們,這叫撒魚窩子,先叫他們嘗點甜頭,這後面的事,不就好辦了嘛。」
「叔,我還是不懂,他們怎麼每一次都跟中了邪似的,非跟著你進山里來哩?」
「嘿嘿嘿,這就叫‘人叫人千聲不語,貨叫人點手就來’。呀。」
「叔,你那些真家伙都是從那里搞來的?嘿,真是神了,每一次都沒出過問題。」
包袱男話到嘴邊,忽然想到,今天是不是費話也太多了點兒了?忍了忍,就沒接這一茬兒。這些真家伙,說起來都很簡單,都是他參加那些小型拍賣會時,別人嫌不好,沒有升值潛力的,他就低價給吃了進來,這樣的小型拍賣會,每年在泰明市就有好幾個,只要你想買,別光想撿漏佔便宜,那里的真貨還真不少,而且,無一例外,還配有專家鑒定證書。
而說到每一次撒魚窩子「釣魚」,最起先,他都是y 擒故縱,明明自己吃了虧,還要裝出一副佔了便宜後,想見好就收的架勢,故意躲著買貨人,讓他們主動來找自己,自己再恰到好處地在最後一剎那及時出現,一路牽著牛鼻子走,逐漸就將他們帶入了自己的溝里。
這些,他當然是不能告訴老五的,這小子,打听這些做什?
他岔開話題說︰「老五,抓緊點,把‘地雷’先給埋上,什麼時候取,听我電話。」
說著話,他抖開報紙,又使勁抖了抖,撿出幾張來,將桌上整捆整捆的現金重新用這些報紙包好,裝進了雙肩包里。他看了看桌上的兩塊手表,其中一塊還是浪琴,就笑說︰「這表還不錯嘛,市面上也值好幾千。可惜了,我不能拿,萬一這路上給他倆發現了,就露餡了。」說著話,他將兩塊表朝老五一推,再從桌上散放著的現金中數出了五千元遞給老五,說︰「老五,租院子的錢,給人家付清了沒有?」
「叔,早付清了。」
「對嘛,人就是要講信譽,做事情,不要搞成一錘子的買賣,以後才有得玩。從明天埋完‘雷’起,半年內,你不要再露面了,外出耍耍去 ,啊?」
「是,叔。只是,要再有了生意,你千萬記得再給我打電話啊。」
「當然。」包袱男嘿嘿地笑起來。
「叔,我還想問你個問題?」
「哦,你問。」
「叔,那你咋每次都知道他們會帶這麼多錢進山呢?」
包袱男又笑了,說︰「你想啊,這每一趟,單單是付給我的帶路費,就得要個三千、五千的,他本錢要是帶少了,還賺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