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晨霧,一座輝煌壯麗的宮殿顯現出來,氣勢磅礡、盛氣凌人。這富貴堂皇的存在代表了一種形象,也是權力的象征,它昭示著世人︰居此處者,霸天下也!
且不論王侯將相,平民布衣也都心向往之,就連那東方初升的太陽,似乎也被這種氣魄所吸引、誘惑。它刻意停住了腳步,將留戀的目光盡可能多的投向它。趁著這萬丈光芒,這座宮殿更顯得光輝燦爛了。
一只孤鳥闖入了蒼茫的天空。這是一個干淨的天空,除了在太陽周圍點綴著的幾片朝霞,還有那輪可以忽略的、慘敗的月亮外,就只有它自己了。不知這是幸運還是災禍,它眨了眨眼楮,無意中瞟見了下方的宮殿,但沒產生過多的思想。隨後它在自己的視角下,繞著宮殿盤旋幾圈後,飛走了。
遠遠的,一股聲音從宮殿里輕輕地傳來,恰與這清早的寧靜相襯。靜靜地,舒緩、舒緩…突然,夾雜著焦躁、惶恐的聲音沖開了大殿,撕破了這寧靜。但很快聲音又恢復了平靜,還是舒緩、舒緩,像是在哽咽,像是要訴說什麼。突然,又是一段急切狂躁的聲調, 啪啪地敲擊著它遇到的任何東西,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大殿里,除了掩飾虛空的華麗擺設,就只有衛炎和一個老奴僕了。衛炎討厭陽光,所以大殿四周原先的玻璃牆體,都被他涂上了厚厚的黑漆,沒有陽光能照sh 進來。大殿的門平時基本不開,除了迎接外國來的客人。蠟燭他都吝嗇去點,只在西南角上擺設了一個粗重的燭台,零星地插著幾根將滅未滅的蠟燭。
灰暗的空間里,衛炎朝著大門的方向走著,隱約可以看到他慌亂卻又堅定的目光,佝僂的身體下,看不出深藏的內心。他隨著飄蕩在大殿里的音樂停頓、起步,影子也在蠟燭的照sh 下,時大時小地跳動著,他好像進入了另一個角s ,融進了這音樂里。
看不出任何的富麗堂皇,輝煌的外衣包裹著的只有孤獨和y n森,還有那腐朽的權力。「我的王,別听了,您坐下,老奴給您捏捏頭。」衛炎沒有回話,只是一擺手,堅決地終結了這剛剛開始的交流。
老奴知趣地沒有再說下去。他輕輕撫模著自己的腦袋,由于剛才一系列的撞擊,他的纏著繃帶的頭還有點疼,鼻子里也堵著棉球來止血,這對于他來說都沒什麼,還有國主為什麼不照鏡子也沒什麼,主要是他覺得國主變了。五十年以來,他一直伺候著國主的起居,他眼中的國主是仁愛近人的,還常常去幽默一下別人、調侃一下自己。可是最近十幾年(他也記不清確切的時間了)來,他覺得國主越來越遠了,不光是對于自己,還有所有人,特別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公主。
以前小公主最喜歡騎在父王的脖子上,讓父王背著自己到處亂跑、亂跳,她就在父王身上吼叫著、大笑著。可是這些年來,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甚至那一次她趁父王睡著,偷偷撓他癢癢,還被他打了一巴掌,惡狠狠地給罵走了。從那時起,他就更加小心翼翼、唯唯諾諾了,也盡可能少去和小公主接觸,他生怕國主哪天一不高興把自己給「 嚓」了,雖然剛才在來的路上,國主講了一個笑話,雖然有點冷但也有點漸趨好轉的跡象,但他提醒自己一定不能放松j ng惕,他甚至還想到了那句名言「伴君如伴虎」!
他真心替小公主難過,他覺得國主不再是小公主的父王了,而是王父,王在前,父在後,他認為國主現在只看重王位。可是沒辦法,誰讓他是王呢,還是自己的主人,就由著他吧,可是苦了小公主天天郁郁寡歡的啊。老奴抬頭看著還在向前踱步的國主,心里則咒罵著那討厭的樂曲,並且時刻關注著他,以防他突然想不開什麼的。
衛炎並沒有跳出自己的角s ,他繼續向前走著。他覺得這是一個擾動靈魂的樂曲,他真的怕自己的靈魂就這麼從木澤的身體里跳出來,那可全完了,他將失去一切。但他好像又陷入了這個聲音,帶著陶醉的掙扎,他不想這麼快就出來。
衛炎今天起了個大早,其實他每天都起得很早,但今天很特別,他比老奴醒得早,而他不是從噩夢中驚醒的,他醒來時嘴角甚至還掛著笑。笑聲驚醒了老奴,老奴惶恐之余,驚訝地望著笑容堆臉的國主,思想在剎那間判定︰國主可能是瘋了。
衛炎似乎壓制不住他心中那不可逆轉的笑,笑聲越來越大,以至于听到這笑聲的人都覺得國主大概是瘋了。老奴完全不清楚接下來該怎麼辦了,他使勁兒地扭動著臉上已僵硬的表情,隨著國主一起笑了起來。他突然覺得國主可能並不是瘋了,而是變回了原來的那個幽默可親的人。他這樣想著,笑聲也隨之大了起來,像是要慶祝國主的回歸。
衛炎的笑聲戛然而止,將帶著斥責的冷冰冰目光砸向老奴。老奴的眼淚都笑出來了,他揉搓著閉上的眼楮,努力地配合著國主的笑,像是在和心儀的舞伴跳舞。突然他覺得笑聲沒有了,舞伴消失了,他慢慢睜開眼楮,他的笑聲也慢慢小了下來,最後變成了鴨子般「嘎嘎」的聲調,停不下來了。
老奴的眼前一片漆黑,慢慢地才顯現出眼前的事物,但僅僅只是國主的那雙冷峻的眼。「嘎嘎」的鴨子般的叫聲還沒有消失,尷尬、恐懼的他,眼淚都急了出來。「你嘎什麼嘎啊,瞧你那樣兒,一大早又哭又笑的,沒出息,好啦,過來更衣!」衛炎面露笑容,但依然冷冷地說道。
老奴的身心終于得到了釋放,可是剛才這出鬧劇般的表現使他心疲力竭,他松軟了身體,「嘎」一聲暈倒在地。
被確診為輕微腦震蕩的老奴,並沒有被衛炎遺棄,也沒有得到充足的休息,在經過簡單的包扎後,他站到了梳妝台前,為即將臨朝的國主梳妝打扮。
「來喜啊,你跟隨朕多少年了?」衛炎竟然主動和他聊天了,這讓老奴來喜受寵若驚,激動的梳子都掉到了地上。來喜趕忙撿起梳子,看著鏡子里的國主,顫抖著嘴說道︰「對不起朕,不是,我對不起你,不是,對不起我,不是…50年了吧,老奴也記不太清了。」「對,很對,是50年,朕老了啊。」衛炎感嘆地說道。來喜一撅嘴說道︰「國主,您不老,一點都不老,真的,和我剛見到你的時候差不多,呵呵!」
衛炎听到他憨憨的笑聲,鄙夷地扭了扭脖子,偷偷地睜開眼看了一下鏡子中的自己,也捎帶著看了一眼來喜︰這個比他晚年入宮的老奴。他趕緊閉上了眼楮,生怕來喜看到自己偷看了鏡子,然後說道︰「朕真的老了,比5年前真的老多了…你也老了!」「5年…50年,年,感覺有點似曾相識。哎?國主,您還記得衛炎嗎,他比我早入宮年,他人挺好的,我剛入宮的時候挺照顧我的,可是後來就突然沒消息了,您是不是也想起他來了啊?」
衛炎的神經緊繃了起來,這是他的痛處,沒想到今天被來喜給戳中了。「哎?國主,您還記得…」「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啊,老糊涂了還是剛才撞傻了,老了老了,都還沒一句正經話,一輩子沒出息。」衛炎端正了身體怒斥道,但依然沒有睜開眼楮。來喜磕磕巴巴說不出話來,驚慌失措地站在一旁。
衛炎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說道︰「梳好了嗎,阿喜?」沒有回答,衛炎接著大聲叫道︰「阿喜,阿喜,阿喜?」依然沒有回答,衛炎實在忍無可忍了,站起身但還是閉著眼,怒吼道︰「阿喜,你聾了?」還是沒有回答,他睜開眼看到面前無人,視線下意識地移到了地上,發現來喜仰面躺在地上,兩個鼻孔里都流出了血。
衛炎趕忙蹲,扶起來喜說道︰「來喜,你沒事吧?」來喜吃力地眨著眼,笑著說道︰「我沒事,衛炎。」衛炎的臉刷的一下子綠了下來,剛要斥責他,來喜突然瞪大了眼說道︰「國…國…國主,是您啊,那什麼,奧,梳好了,梳好了…要不您照一照鏡子,自己看看行不行。」衛炎徹底被他「征服」了,他推開來喜,站起身徑自走了,來喜再一次倒在地上,血繼續從鼻子里流出來。
他不敢照鏡子,16年來,他一直不敢照鏡子。他並不是怕面對木澤的模樣,那種感覺他說不清,強烈地自尊和虛榮心催使他與木澤徹底隔絕。但怎麼可能呢,他住在木澤的身體里,怎麼可能與他隔絕呢,他只有自欺欺人了。
「給你講個笑話吧!」在去正殿的路上衛炎說道。來喜立刻回答道︰「好啊,國主,您說!」過了幾秒鐘,來喜見國主沒有說話,擔心自己是不是哪兒又做錯了,他試探著問道︰「您,您說,國主。」衛炎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講完了啊,你不會真的撞傻了吧,哈哈…」
笑聲傳了很遠,听到的人還是以為國主瘋了,但這次來喜不這麼看了,他認為國主再正常不過了,他又隨著國主笑了起來,雖然感覺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