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門市,是東江省境內的一個普通的地級市,經濟以農業為主,工商業一般,綜合實力在整個東江省內處于最低的一個梯隊。
以前,江門市在省內,甚至在全國都小有名氣。不僅僅因為這里山清水秀,自古以來就是富饒的魚米之鄉;而是因為這里文風鼎盛,文人墨客是代有人才出,歷史留名的大才也有那麼幾位。
進入經濟發展的大ch o後,一切向錢看,以金錢多少論英雄,而江門市因其歷來耕讀傳家的長久習俗,在市場經濟的建設中落伍,漸漸沉寂下去。
這天下午,江門市的中心廣場上,一位中年人坐在長椅上好長時間了,一動不動。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質地不錯,但是皺巴巴的顯然許久沒有打理。此人面容憔悴,雙目無神,胡子拉碴的不修邊幅,一看就知身陷不如意之境。
「爸爸,你又坐在這里發呆,我到處找你呢,我都已經做好晚飯了,回家陪我吃飯吧。」臨近傍晚,一個穿著校服的小姑娘,看著也就十多歲,上五六年級的樣子,跑到中年人的身邊,听她說話的內容,應該是中年人的女兒。
坐在長椅上的中年人慢慢轉過頭,面無表情,眼神呆滯。
「爸爸,你不要難過了,媽媽雖然走了,但我沒走啊,我會陪著爸爸,給你做飯,洗衣服,陪你說話。」小姑娘蹲下來,趴在中年人的膝蓋上,一雙大大的眼楮盯著父親,用很正式的童音說道。
听到女兒的話,中年人的靈魂好似被喚回,鼻子抽動,眼珠發紅,用兩只手捂住臉,不由得大聲痛哭,肩膀抖動,涌出的眼淚從指縫間淌下,眨眼間褲子上就濕了一片。也不知有什麼冤情,讓一個大男人如此悲傷。
父親的動作嚇了小姑娘一大跳,以往喊他也沒什麼反應,拽著他回家也是被動地跟在後面,而這次卻痛哭流涕。呆呆地看了一會,小姑娘的嘴角一撇,也有點想哭的的感覺,還邊用手去擦父親的眼淚,「爸,你別哭了……」
中年人听女兒都語帶哭腔,連忙止住哭聲,雙手使勁搓了幾下臉,然後把女兒抱起放在腿上,以額頭抵住女兒的腦門兒,「乖,丫頭,不哭,啊。是不是爸爸嚇著你啦。」語氣中帶著對女兒的疼愛與愧疚。
「爸爸,你沒事了?」小姑娘的情緒轉變更快,語調歡快地問道。
「嗯,沒事了,咱們回家。」
「噢,太好了,回去後陪我玩好不好?」小姑娘眼巴巴地望著父親。
「沒問題,想玩什麼咱就玩什麼。」
「是嗎,老爸最好啦。」小姑娘開始歡呼雀躍。
把女兒放下,中年人站起身,伸個懶腰,擴擴胸,長吸一口氣,揚首一聲大喊,像是要把胸中所有的郁悶全部吼出。
卻嚇得廣場中心仍在覓食的幾只鴿子「撲稜稜」飛起,遠處的行人也好奇地扭頭看過來。小姑娘似乎對于中年人這種突然間的舉動已經習慣了,但看見空中的鴿子在廣場上空盤旋,也不離去,便咯咯地笑出聲來,是為父親恢復活力而高興。
父女倆手牽手回家去。
小小的身影走起路來蹦蹦跳跳,扎起的馬尾辮晃來晃去,「老爸,你以前那麼忙,現在又有時間陪我玩了,是不是你的公司沒了,小區里的人說的對嗎?」
「嗯,老爸的公司破產了,以後有的是時間陪你。」
「什麼叫破產呀?」
「就是公司沒了。」
「啊!那豈不是以後沒錢給我買漂亮衣服了?那可怎麼辦啊?」
「你這丫頭,淨惦記著買這買那的,應該把心思都用在學習上。」大手拍了拍小姑娘的頭頂,雖是說教的口吻,但能感到其中透露出別的意味。
「哈哈哈,我是逗你玩的。哼哼,學校里誰不知道我李孟苒的名字?每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別人看我都是仰視的目光。」小姑娘自信十足。
「好好好...我家女兒是最棒的。」
「老爸。」
「嗯?」
「媽媽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她一個人跑了,把咱爺兒倆扔下不管。」
「那怎麼可能,你媽那麼心疼你,她就是不要我了,也舍不得扔下你的,你說是不是?」
「不過人們都說因為你沒錢了,所以媽媽就跑了,也不理我,真是討厭。不過我不會跑的,我要陪著老爸。」
「傻丫頭,就是因為老爸沒錢了,所以你媽才去遠方掙錢了,要不怎麼跟你買漂亮衣服啊,她其實是特別的想你。」
「那讓我媽回來好不好,我不要新衣服了,咱們三個人在一起多好啊。」
「要是沒錢的話,不但沒有新衣服,也沒有好吃的零食,什麼也買不了,只能整天呆在家里,這樣的話也讓媽媽回來?」
「嗯…,那還是讓她在外面掙錢吧,我還有好多東西想買呢。」李孟苒琢磨了好一會兒,作出了艱難的選擇。
「就知道你這小丫頭的饞樣,但你也得好好表現吧,那鋼琴怎麼也要再過個三五級什麼的,要不你媽回來你好意思伸手要錢麼?」
「那我媽什麼時候回來啊?」
「等攢夠了錢就回來了。」
「那好,回去就練琴。其實我每天都在彈,考級什麼的對我來說沒有半點難度。」
「說的再好也沒用,真正過關之後再來顯擺吧。先回家吃飯。」
「老爸,我跟你說,今天我做了你最愛吃的菜,是……」
夕陽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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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郊,山上原本是樹木蔥蘢,青草茵茵,是人們周末出游的好去處。
可如今,整片整片的植被砍伐一空,山石出來,開出一個個深坑,一道道巨溝。塵霧彌漫,滿山的樹木枝條低垂,葉片枯萎,皆是半生不死之態。而碧綠可人的青草已經枯黃,大片大片的死亡。
連帶著城中的空氣質量都下降許多。
而再遠些的地方,污水橫流,刺鼻的氣味令人心煩y 嘔。
如果只是氣味難聞還是小事,更可怕的是對于水源的污染。未經處理的工業廢水徑直排放到自然環境,滲入地下。而周圍的村莊沿續著傳統的生活方式,取用地下水甚至地表水,根本沒有自來水廠。
等到村民們意識到不好的時候,情形已然不可挽回。
大批的村民身患絕癥,尤以老年兒童體弱者居多,生下的孩子失明失聰,要不是畸形兒。ch ngr n則機能失調,或者各種毒瘤癌變。
恐慌之下開始尋找原因,最後鎖定為飲用水受到污染,里面有多種對人體有嚴重危害的化學物質、重金屬等。而這時,周邊的環境越發地惡劣,污水、濃煙,堆放的廢棄物,把村莊圍繞起來,如同進入世界末r 。
當初建工廠時周邊的村莊都有反對,但是有相關部門出面,保證不會有任何的污染。工廠會配建最先進的污水處理工程,處理後的中水比起小河湖泊中的天然水絲毫不差,不但澆灌花草樹木沒有任何問題,就是放水養魚也完全合格。
但現在,工廠的污水沒有經過處理就任意排放。
受到影響的幾個村莊原是五谷豐登,魚蝦肥美,接受別處的羨慕。眼下呢,莊稼枯死,飛鳥昆蟲絕跡,水泊成為臭水坑,幾個村莊也變成遠近聞名的癌癥村,絕癥村。
他們也不是沒有反映情況,最初還是相信當地zh ngf ,按照嚴格的規定到縣里,市里指定的部門登記。然而時間拖了再拖,問題沒有解決,出面的村民卻招來人身恐嚇,打擊報復。
這下惹起幾個村莊的聯合反彈,他們組織起來,分隊上訪,這回不去縣里了,甚至市里也不打算去。他們算是看清楚了,沒有官員充當保護傘,開工廠的能有這麼目無王法?說不定就是外人持個名頭,背地里還是官員的親戚子弟主持。
他們計劃分為兩路,一路去省城瓊州,另外一路去去首都。他們不相信在這個國家里會這麼無視民眾的生命安全。
但是,他們又一次低估了地方保護勢力的嚴密程度。去省城的請願隊伍被遣返原地,由市里來人出面領回。而想要趕赴首都的人根本就沒能出省,在車站就被截了回來。
這下不但有zh ngf 工作人員和j ng察出面,告之這是違法行為,再像這樣上訪請願的,抓住後要勞教,嚴重的甚至判刑。並且不要有僥幸心理,汽車站、火車站、機場,各個交通路口都有人執勤,他們是混不出去的。
正面教育過後,就是地痞流氓上門打砸威脅,凡是在上訪隊伍中的村民,一家也沒漏過。並叫囂再不識時務,以後出門走著出去爬著回家,尤其是那幾家領頭的,認清點路,別找不著家門再增添失蹤人口。
與世無爭的良善百姓,在太平盛世蒙受著慘無人道的苦難。
詭異的是,如此慘狀,外界竟無半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