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志 第三十四章 夬履。貞厲

作者 ︰ 挾天子命諸侯

()(啊哈哈,晚上和朋友一起喝酒,幸虧來得及傳)

這年地夏季迎來了第一場梅雨,空氣中大雨磅礡,來勢洶洶,宛若要將這天下浸泡其中。

一處不知名地竹山間,一條罕有人煙行走地小道上,一名撐著油紙黃傘地男人,哼著一曲不知名的山歌,緩步行走在雨間,露出腳趾的廉價草鞋前尖,冒出頭來的大拇指上沾滿了漆黑的泥土。

男人面容枯槁,看不出年歲,只穿一身老舊青s 道袍,一雙狹細地眼眸中一片寧靜,仿佛清澈山泉,又莊肅如佛像,連帶他手中的黃紙傘上,竟也有一層薄薄的雲霧,不可思議地將那天上掉下來的黃豆雨滴統統拒之一寸方圓之外。

男人平靜的從山頂走向山下,到一處茅草屋前落下腳步,微微蹙眉的看著那處,許久後遲疑一番,終究還是伸出了手,推開那扇已經兩個月未曾開啟過的木門。

咯吱一聲,木門被打開,雨中一縷昏暗地光線sh 入其中,照亮了草屋里擺放的那張草床。

男人看著床上躺著的那人,笑著搖頭將油紙傘收起,站在門口甩了甩水,弓著腰走進了草屋,坐在松軟的床沿邊,微笑道︰「真不上山麼?」。

床上老人須發皆白,一身衣衫似縞素白雪,若不是臉s 微顯蒼白,定然是一副仙風道骨之相,其實一刻鐘前男人在兩里外他邊已經察覺到,只是未曾理會罷了,此時見男人問起,終于睜開了雙眼,輕輕的望向了他。

男人閉上眼別過頭,一股淡淡的暈眩擴散在腦海,過了許久才緩和過來,他苦笑道︰「我地內力又不及你,捉弄我算什麼本事,真要有這通天的能耐,放把火把這山上地竹海給燒了,也總比欺負我要來的解氣」。

老人再一次輕輕的閉上了眼,正當男人以為他要送客之時丟出了一句話,「梅雨季節,今年的雨又格外的大,怎地燒竹海?」。

男人神秘笑道︰「若要你點亮手指,別說這片凡塵竹海,即使是山上的青銅木林也怕要燃燒殆盡,你就不要和小輩謙虛了」。

老人破天荒的露出一個微笑,然後又讓男人受寵若驚的笑出了聲。

男人將往後挪了挪,j ng惕道︰「老人家,這可是我在山上道听途說來地,你切莫把帳算在我的頭上」。

老人突然收斂起笑容,躺在草床上直直的望著屋頂,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起來。

男人沒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水漬,笑道︰「既然還是不肯與我多說幾句,我便走了」。

屋里仍舊一片寂靜,原本以為床上老人起碼得交代幾句的男人有些失落,但也未曾夸張到失魂落魄,還是站起來拿起正在滴水的雨傘朝近在咫尺的門外走去。

當他走出草屋門口的那一剎那,身後傳來了一句大雨中異常清晰的話。

「下山後莫要向左走,也不要朝右走,往下走,直行,三千里後駐足」

露出草鞋的腳趾觸踫到山石間微涼地水,男人微微一怔,隨後轉過身將雨傘擱置一旁,任由大雨沖刷,鬢發處流淌雨水逐漸匯成小河,他理了理衣擺,用這輩子最鄭重行禮試彎腰,甚至單膝跪地。

竹林大雨摩挲葉片兒,狂風呼嘯。

面相中正慈眉地男人默然起身,向山下行去。

躍過兩條溪,爬過三個嶙峋巨石,又穿過一條幽暗小道,終于到達傳說中的方內,視野驟然開闊,看到眼前不一樣的樹林,男人沉默起來。

在他眼前的是。

左邊,是一條通達寬廣地大道。

右邊,是一條鋪滿青石板磚地潔淨之道。

而正下方,則是一片泥濘,髒亂不堪。

男人只是沉默了一剎那,那一剎之後,他保持微笑的將老舊道袍衣擺系在腰間,露出腳趾的草鞋毅然踏上那條布滿腐爛牲畜尸體地小道。

山上,隱約傳來鐘聲,嗡鳴如天雷。

男人咬牙堅持行走,終于穿過那片亂葬崗一截笑道過後,不知是雨水沖刷的太過湍急,他的臉上,一片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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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兵強馬壯,那位偉大地陛下揮斥方遵的依仗便是諸地各負良才天命的文武群臣,其中最為得力的鎮南王已經在那一年的大火中銷聲匿跡,剩余地與前者雖不能相提並論,但若要震駭住各國蠢蠢y 動的魍魎魑魅卻綽綽有余。

就好比如今盤踞寧波城佔山為王的孔力武,手執二十萬兵符,雄兵囤聚,大多身強力壯,軍中又有神弩兩百架,那可是能夠sh 殺‘仙人’的神器,即使是在秦都也絕對尋不出五千,而兩百架,絕對是大手筆,只要有大股兵力為其保駕護航,即便對上南燕北韓任一個,都不見的一定一敗涂地,有如此雄厚無雙地兵力,可見孔大帥在那都中有多受寵。

孔元帥很得寵,因為他很有實力,所以在很多時候對待其他同僚都咄咄逼人。一是他的確有這個資本,況且每年都需為自己軍中向朝廷多要些糧響錢財,有時候不得不與其他大佬紅臉白臉的。二是他忌憚,他孔力武如今擁兵二十萬偏居寧波城,若還要和其他軍中高臣勾肩搭背,免不了京里那位猜忌,即使是為了深宮中的妹妹,他都不能結黨營私。

這一r ,對于整個大秦來說都舉足輕重的孔元帥站在城門外鐵青著臉,那雙濃碩粗眉下的眼楮布滿y n沉,仿佛天空的烏雲,只要一個不對勁,就要大風來襲雷閃雨打。

候燦,曾為他擋下過蠻人一刀地將士如今高懸不遠處的望風塔上,那是一具已經被冷風吹了一夜的尸體。

孔力武轉過身朝城門走去,連帶著身上盔甲踫撞出的冰冷聲音,他的聲音顯的更加寒冷,「擺神弩五十架,請仙師震法,稟陛下,戰將至,平與否」。

這是三道命令,在自己細心栽培的屬下死後,他有條不紊沉穩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了出來,語調平靜的就像十里外的死湖,其間暗藏了更多的胸有成竹與絕大的信心,還有更多的便是那令人膽顫的狂風暴雨,讓周遍的將士門,撤身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

回到了將軍府,尚未坐下,有一道急報傳來,一名風塵僕僕的將士顫抖的將一封信囊遞到他手中,他輕輕的瞥一眼信風上那道肅殺地紅線,輕輕的挑起眉頭,輕聲道︰「退下」。

將士恭敬行禮,緩緩退出府邸。

片刻後,正堂門外徐徐走來那名仙風道骨地老道,鶴發童顏地臉上有些蒼白,似乎心情並不太好。

孔力武指指桌上的信封,面無表情道︰「越州暗哨送過來地,昨夜越州軍營廝殺聲滔天,驚動了周遍的百姓,而我寧波城奉陛下之命派駐越州地暗哨,卻只回來一個」

孔力武抬起頭,直視老道的眼楮,寒聲道︰「這些人雖說命不值錢,可好歹也是為我大秦賣命的將士,更何況是陛下從羽林軍中欽點出來地」。

老道沉默片刻,伸出手指向桌面,那封安靜躺在案上的信封無風而起,就如有人用托盤托著一樣的送到老人的面前。

孔力武低頭抿茶,茶汁甘苦。許久後,老道放下信封,臉s 顯的愈發蒼白,他輕聲道︰「此人其心可誅」。

老道將信封捏碎在手心,輕輕嘆息。

孔力武斜一眼地上的灰燼,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

老道道︰「將軍預備如何?」

不等孔力武回話,他接著又道︰「是殺,是剮,還是舉兵劍指越州」。

孔力武冷哼一聲,莫然道︰「難道便讓我軍中將士平白無故的慘死干淨才能出聲?」。

老道面無表情道︰「侯燦是怎麼死的?」。

孔力武猛然抬頭,視線猶如烈火燃燒,逼人的sh 向老人,寒聲道︰「仙師莫非認為我的屬下放著錦繡前程不走,要費勁的和別人里應外合卻只單單是為了激怒于我?」。

「仙師,莫要把孔某人當做傻子才是,若是換做別人,今r 仙師此言孔某人倒是信了,可是卻是侯燦,那便絕無可能」。

老道眯起眼,靜靜的望著他,半響後輕聲問道︰「為何?只因為當年替您擋下了蠻人那一刀?」。

孔力武冷笑道︰「仙師以為?」。

「貧道以為靜之,敵不動我不動,且看京城什麼態度」

老道眯起眼看著他,道︰「將軍不要忘了,你肩負的可不只是這二十萬將士,更多的則是我大秦的黎明百姓,而寧波城,恰巧便是我大秦的南大門,韓朝已經虎視眈眈了許多年,倘若因此陛下震怒,貧道倒可以仗著相主的厚愛飄然而退,而您……」。

孔力武瞥他一眼,輕蔑的笑了笑,道︰「仙師也不要忘了,當年我坑殺戰俘三萬時,可並沒有想過是否會受到陛下的懲處,只因為當初那幫蠻鬼害的我五千兄弟與家人y n陽相隔,我便有理由將他們殺的一干二淨」。

隨著他這句話的吐出,雖說語氣上有些輕描淡寫,可大堂內,頓時一股肅殺升起。

一聲貓叫,是那將軍府邸地貔貅,名字雖然威武,卻只是一只傻頭傻腦肥且呆的黑貓而已,此時正慵懶的躺在院里曬太陽,好不安逸,渾然不覺屋內氣氛肅殺。老道聞聲望去,不知想到了什麼,微微一笑,「將軍當真要出兵越州?」。

孔力武冷聲道︰「這是必然」。

老道見他執意,語調瞬間鋒利,問道︰「倘若那人不在,將軍要如何?」。

孔力武干淨利落道︰「自然一干將領全部斬首示眾安撫人心」。

老道沉默起來,他雙手合攏袖中,不知有意無意地後退一步,原本與他平齊的身段明顯的向後退出。

孔力武微凜,皺眉道︰「仙師算是置身事外嗎?」。

老道稍低下頭,輕聲道︰「是」。

孔力武抿嘴不語,半響後哈哈大笑,道︰「孔某讓仙師失望了,慚愧」。

老道笑道︰「貧道只能護住將軍安全,至于其他,無能無力」。

孔力武點點頭,輕聲道︰「我不會改變主意」。

老道搖頭笑了笑。

院中的貔貅不知為何陡然暴躁,背彎如弓,脊梁處地毛發根根站立。它那雙一旦夜中便會散發出幽黃光芒地眼眸死死盯著高空,好似那太陽中要生出些什麼邪物來。

天空開始一粒一粒的落下雨滴,如黃豆大小,起先勢頭不高,並不密集,可逐漸地,磅礡大雨猶如天神端水在高空傾盆而下,眨眼間便暴雨起,濺的地表一層灰塵彌漫空氣之中。

原先還r 頭高照,一剎那陡然大雨磅礡!

這詭譎的一幕引起將軍府外官道行走地老百姓門一震驚呼。

靜靜站在一旁的老道怪異一笑,不等黑貓貔貅因為恐懼突然而至的無形威壓臨陣月兌逃,便已神不知鬼不覺閃進院中。

雨愈下愈大,愈下愈急。

老道抬頭眯眼望天,半響後,他右手撫左手袖,將寬松大青袍寸寸拂上,臂膀露出,再用食指扣破手臂動脈處,剎那鮮血噴涌而出,遇雨而化,頓時雨血籠罩府邸大宅,雨落也避道而行。

這道法門透露出一股歪邪氣,被天門列為禁術,一旦成形爆發出的威力可相比本身道行更上一層樓的力量,因此如書中描繪一般,反噬力量也尤為厲害,一般不到身死臨頭沒有人會想到去用這一招,況且一開場便已經如此,到底有何變故?

在這時,將軍府外一條行人陡然糟亂的官道上,一名撐著油紙黃傘地男人,哼著一曲不知名的山歌,緩步行走在雨間,神情泰然。

他走到將軍府大門前,掐指算上一算停下腳步,轉身,拾階而上。

黑貓貔貅蹲臥在老道腳旁,j ng惕的望著破門而入地青袍男人。

老道看見來人先是一挑銀眉,率先出聲,道︰「先生從何處來?要到哪里去?」。

男人嗅到院落因為凝結而濃烈的天地元氣,不竟有些訝異,但見施道者是一位老者,便又松開了眉。他是個極有禮數的修士,所以他彎腰微微一弓,然後才輕聲道︰「我從山上來,要去寧波將軍府,來到這里是我此行的目的」。

老道看著他似笑非笑,道︰「但先生並未說清此行目的,貧道無禮,不能放行」。

男人撐著雨傘,輕皺起眉頭,顯爾有些為難。半響後,他看了看血罩,望著老人認真道︰「我若想做什麼,即使有這逆大道法術,您也攔不住我」。

「世間萬千事物雖說假假真真,可不試上一試誰能知道真假?」

老道寬袍一蕩,在圈中無風而起,他略微灑月兌的笑道︰「我大秦乃禮儀之邦,極重禮數,先生遠道而來,既然要試,便請試一試我天門地仙人指路,即使敗了,也定不會讓先生掃興而歸」。

男人蹙起眉頭,看著那波粼粼的血s 氣泡中逐漸凸起的一根根小手指,苦笑道︰「淵兮似萬物之宗,仙人指路,老先生倒真看的起我」

「可是我沒敗過,下山前也沒準備敗,又怎麼會敗?」

男人眼瞳細微擴張,伸出手指彈掉其間一根已經近在眼前的血指,輕聲道︰「老先生真要戰?」。

老道不置可否,輕輕一揮手,血泡再起變化,隱隱顫抖,有破裂之兆。

男人點點頭,輕聲道︰「既然前輩執意要坐而論道,出于禮術,我便也以道說道」。

男人將黃油紙傘向後輕輕一拋,旋轉的落于地面,雨傘又詭異的似乎生根于地面,屹立不倒。

他從腰間緩緩抽出一把桃木劍,通體暗紅,卻在雨中干燥無比。

一人一劍立于咆哮大雨中,瀟灑豪邁。

茅山桃木,可不僅僅只能驅鬼闢邪。

自認見識廣博地老道瞧出些端倪,嘴里發苦,但陣法早已蓄勢待發,萬千血指逐漸成形,隱隱有群攻而上的架勢,他沒有不戰而屈的理由。

呔!

他自圈中一跺腳,隨著這聲近乎榨干所有體力的助氣聲,圈外無數手指終于月兌弦而出,直sh 院落中單手執劍地青袍男人。

萬千血指像天空大雨,又像孔力武當年攻城拔寨時騎兵團所sh 出的箭,陡然間升出可比大雨的磅礡氣勢,本應即便是神仙人物,也絕不可能在如此密度下毫發無傷。

男人閉上眼,勾起嘴角,露出一個顛倒眾生小娘子的笑容。

他開始揮劍,或許用舞劍來說更加恰當一些。

大青袍中的手臂執劍舞起,如天女散花,又仿佛仙鶴空中起舞,好不瑰麗壯觀,一根根即將觸模到他衣袍的血指被那把看似縴弱地桃木劍一刀一刀的斬斷,濺開在這雨中,隨後落地,被漲幅起一定規模的雨水從暗道中沖向院外的街道上,本就淡弱的血s 在經過雨水的稀釋落到地面之後便消失不見。

老道竭力施法,卻始終跟不上那把桃木劍的節奏。

許久後。

老道窮極功力,最後頹然收起血圈,再勉強堅持下去他這條老命就得交待在這里了。

男人閑田信步之後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淡定的拾起衣擺上的青布細細擦拭一翻桃木劍,又理了理顯的有些凌亂的老舊青袍,這才抬起頭直直的看向老道,淡淡道︰「老先生既然懼我,為何還要一試?」。

老道搖搖y 墜,卻強忍住一股錐心的痛意站在原地,勉強的笑道︰「難道你連天門也不懼?」。

男人眼中浮現一片茫然,片刻後回過神來朝老道鞠了一躬,問道︰「天門為何物?」。

老道頓時笑容消失不見,y n沉張臉溫怒道︰「先生到底自何方而來」。

男人回道︰「方才不是回了前輩,我從山上來」。

老道不與他計較,以為是哪一座不顯山不顯水高人的高徒,又問道︰「那你究竟有何目的?」。

男人‘哦’了一聲,伸出手指指一直站在屋檐觀戰的孔力武,道︰「下山前我為他算了一卦,為履卦,乃九五,夬履。貞厲"。

「所以我要來告誡他,不要過早的英年早逝」

男人收回停留在老道臉上的視線,輕聲道︰「他是人杰,死的太早太可惜」。

老道聞言沉默下來,許久後,他理順凌亂衣襟,默默退到一旁。

一直在中堂喝茶看戲的孔力武終于走出屋檐,魁梧有力的身軀力于檐下,看著重新拿回雨傘的男人,冷笑道︰「孔某若不听勸告又如何?」。

男人看著他,許久後嘆道︰「那我便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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