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望城。
男子目光冷峻蕭索,緊抿薄唇,剪裁得體的修身西裝將他的身軀襯托得修長挺拔。
在淅淅瀝瀝的春雨之中,他撐著一把黑色大傘,細長的腿交替著朝前方跨去,黑色皮鞋踩在濕漉漉的地面,一朵一朵水花應聲濺起。
前方,一片肅穆冷清的墓地。
「雨又要下大了,今天早些回去吧,早上出門時候夫人專門交代過,說是晚上有事要找您商量。」
說話的是身後跟著的一名中年男子,同樣的一身黑衣。
年輕男子沒有答話,抬起頭望見墓地正上方有一片濃密的烏雲,每年的這一天,勢必會是一場無休止的雨,像是一張止不住哭泣的臉,時刻提醒著他關于八年前心痛的點滴。
一滴水珠從傘邊緣落下,摔碎在他濃密的睫毛上,他微微顫了顫睫毛,腳步沒有停下。
18排18號。
他倉促的腳步終于止住。這個多麼美好的數字,卻也是多麼殘忍的數字。
他垂下眸子,一座普通的灰色墓碑,大概已經修建有幾年的光景了。碑上,一張清純明媚的女孩的臉立刻映入眼簾,笑容燦若桃花,烏黑的頭發乖巧地依偎著白皙的面龐。是張黑白照,卻因幾年的風吹日曬而有些泛黃。
每每望見這張臉,男子的目光都會不由得顫抖一下。
八年了,心忘。男子在心底說道。
他緩緩伸出手,觸踫墓碑上那張被雨水淋濕的照片,那些如小溪一般從她臉頰滑落的水珠,多麼像淚水。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抖,替她揩去了眼淚。
一陣雷聲從頭頂傳來,轟隆隆。雨又下大了,空氣之中開始彌漫著一股泥土翻新的氣息。
他將大傘微微朝前方傾斜,這樣,就將整個墓碑遮罩了起來。
記得生前她最怕的就是下雨,她不喜歡雨水濕漉漉的感覺,她說那是上天見不得人受苦,所以心生憐憫,替心善卻命苦的人垂淚。
而且,她不能淋雨。她的身子很弱,每次淋了雨就會發高燒,燒得迷迷糊糊,要好幾天才會蘇醒。
年少的時候,他曾說過,他會當她的傘,不讓她流淚,替她遮擋風雨。
她揚起一臉幸福,目光波光漣漣,撒嬌地問他,這樣的誓言,會持續多久。
他說,一輩子有多長,誓言就有多久。
……
昔日年少,歡聲笑語猶在耳邊回蕩。
然而眼前,卻再也尋不到她乖巧生動的身影,空余下一張被歲月打磨過的泛黃照片。
雨又下大了,嘩啦啦潑灑下來,空氣中開始升騰起水霧。他發現喉嚨有些哽咽,于是重重咳嗽了下。
不知是不是天意,一向討厭下雨的她,每一年的忌日,都會大雨傾盆。
年輕男子將懷里的百合放下。卻看見一旁早已經躺了一捧百合,花瓣上,早已經沾滿了水滴。
「看來這個人又來過了。」男子喃喃自語道,將花放在旁邊緊挨著。雖然他不知道這人是誰,然而,這八年來,每年這一天他到來這里,都會看見這樣一捧百合。
「回去了吧,晚了夫人該擔心了。」立在一旁許久都默不作聲的中年男子說道,嘆了口氣。
「嗯。」年輕男子應道,又流連了一陣,眼見著天黑了,方才起步緩緩離開。
雨,始終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