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怨雙生 第三章.司馬鸞碧

作者 ︰ 驊寤

「 」的一聲,司馬鸞碧將手中兩個因相互踫撞而碎裂的核桃放到桌上,挑了一小塊皮好剝得剝起來。

「娘娘,我來幫您吧。」近身侍婢說著,雙手執起剝核桃的銅夾子。

司馬鸞碧將一塊剝離的果仁扔入口中,頭也不抬地咕噥了聲‘不用’。她從小就愛吃各種堅果,對付它們堅硬的外殼她有得是辦法。她敏捷的運用修長的手指取出嵌在殼里的核桃仁,蔥白的長指甲未受到半分污損。將兩個核桃細嚼慢咽地吃下,她這才想起了身邊靜立著的侍女。

司馬鸞碧又拿起盤中的兩個核桃,使它們相互撞擊了一下,坑坑窪窪的核桃表面出現了好幾道深刻的裂痕。她將其中一個遞給婢女,說︰「嘗嘗。」

婢女誠惶誠恐的後退一步,急促地說著︰「不,奴婢不敢。」

司馬鸞碧一邊笑著繼續剝,一邊開玩笑,「怎麼,怕有毒?我都已經吃了很多咯。」

婢女立時跪了下去,聲音里透出慌亂和恐懼,「娘娘,奴婢絕非此意啊,娘娘!」

俯視著婢女的頭頂,司馬鸞碧覺得自己稍稍有些過分了。

「起來吧。」司馬鸞碧說著微揚起頭看著門外的假山盆景,「以後在外面禮儀方面該怎麼著怎麼著,只有你跟我的時候不必太拘束,說得過去就行。」轉而,她仔細地瞧著她的婢女。

她算是宮女里面身形比較富態的。圓臉上一對柳葉眉緊靠著小眼楮,鼻型俊俏櫻桃小口,跟仕女圖里的仕女一樣,長得不能說漂亮卻也不能用丑字形容。這一身暖色的襦裙也更襯得她可愛。

「娘娘,您不四處瞧瞧?這善瓷宮可是相當繁華的呢~。」大概是被司馬鸞碧透骨的眼神注視得很不適,婢女急切地詢問道。

司馬鸞碧拍打了一下雙手,淺笑著搖搖頭,「不用,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看。」急著看什麼呢?所有的宮殿都大差不差。青底、赫字、黃色邊框的門匾,一樣的綠瓦,一樣的紅黃色牆壁和漆紅的柱子,里面的擺設不過也是些香爐宮燈,胡床案幾……千篇一律罷了。她要在這善瓷宮了此一生,委實不必著急;是她的,她不想要也不行。

「誒,半天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奴婢名叫牛曉,娘娘叫我曉兒吧。」她恭謙地說著,頓了頓臉上又帶著莫大的請求,細聲細氣地對司馬鸞碧說︰「娘娘,奴婢是笨了些。奴婢定會盡力盡忠的伺候娘娘,但是……若無心犯了小錯,娘娘您只管打罵,只請留下奴婢一條賤命。」曉兒又跪下去了。

司馬鸞碧臉上的淺笑始終保持著,她將掌心向上揚了揚示意曉兒起身。「曉兒,你听著。你只要的盡到你的本分就好,至于盡忠什麼的我不強求。若我有一日失寵,你等皆可樹倒猢猻散。我也不會打罵你,只要你不觸犯宮中法規你就可以好好活著,與我無關。」曉兒吃驚地張著嘴巴,她琢磨不透司馬鸞碧臉上的笑意,但是司馬鸞碧的話听起來很讓她心安釋懷;她還從沒踫到過這樣的娘娘。

司馬鸞碧周身散發的氣質,令人難以模仿、難以企及;似乎你見到她就會產生敬畏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信賴。

這大概與她的身世環境有關系吧。她是家中的嫡出子女,是正房夫人唯一的孩子。別看是個沒把的丫頭,可司馬弘大人卻寵愛至極。雖然他的幾房小妾攏共給他生了三個兒子,可是司馬弘卻更疼愛鸞碧。原因就是鸞碧是他原配愛妻生下的。在司馬弘看來娶那幾房小妾不過是為了傳宗接代,純屬無奈。若非老太公非盼著要孫子,以給家族延續香火,他說什麼也不會再娶。

司馬鸞碧從小就被當男孩子養大。這倒不是司馬夫婦的意願而是司馬鸞碧她自己的。因此她很小就開始斷文識字,六七歲時便跟著弟弟們一起去族中的私塾里學習四書五經。由于機智聰敏,她入學後沒多久就成為私塾中首屈一指的‘才子’。吟詩作對,評論時事一切都難不倒她。只是,她同樣也是最叛逆的學生,私塾里那位白發飄飄的老夫子不知道被她氣得跺過幾回腳。有時是她胡攪蠻纏,也有時是她抓住老夫子念錯的一個字不放,甚至有時候是她提出與書中相背的見解。

于是,上學的日子就這麼終止了。不過雖然短暫卻給司馬鸞碧留下了不錯的回憶,使她每每想起都會露齒而笑。

後來,她想和弟弟們一樣學習射箭和馬術格斗,卻被雙親異口同聲的否決了。這之後就是被束之高閣潛心書畫的日子。不過,她時常與父親交談。父親也並不在意將國事說給她听,甚至在她十四歲後,父親偶爾還會問她,‘你認為如何呢?’待到她長成後,父親發現司馬鸞碧竟不同于其他妙齡少女。至于穿著裙子,頭帶金釵,容貌上佳的司馬鸞碧到底哪里不同,父親說不出,司馬鸞碧自己也說不清楚。

當接到皇上禮聘的聖旨後,父親不斷搖頭嘆息。司馬鸞碧明白父親擔心習過幾本書的她自作聰明,會在後宮用伎倆、斗心計導致橫死的淒慘下場。但她只是笑著對父親說了句,孩兒自有分寸。

三個弟弟在臨行前幾天‘沒心沒肺’地對她說,皇上真是選對人了,你走了以後,我們幾個就有機會爭投壺的第一了。每次玩都是你贏,太無賴了!

然而在她離家的那一天,司馬鸞碧卻看到三人眼中洶涌難掩的淚水。

從今以後,各自保重了。司馬鸞碧回想著,在心里又將離別時的話默念了一遍。

「哦,還有既然在我身邊服侍,還是換個雅致點的名字好。」司馬鸞碧眼捷一眨,將思緒轉回到現在,隨即說道︰「便叫子規吧。你要是不喜以後若能離宮再改回去就是。」

曉兒跪下,笑著乖巧地說︰「是。」

司馬鸞碧嘆一口氣,就這麼一會兒子規就已經起起伏伏地跪了三次。她只能再次示意子規起身。

「子規啊,你說說你的事兒吧。你的家也好,你兒時也好都將給我听吧。」說完,司馬鸞碧翹起腿,興趣盎然地期待著。

子規一開始還有些拘泥,講起來還有點小磕巴。可是當她發現司馬鸞碧平易近人後,便開朗了,滔滔不絕起來。先是講了小時候家里的幾畝地種過什麼,又說了喜歡纏著她的小黑狗,說著說著,又講起了曾經跟弟弟比賽跑步結果摔了個‘狗吃屎’的事兒。

司馬鸞碧听著,點頭笑著不覺已消磨了一晌午的時間。她暗自期盼以後的日子也會像這樣白駒過隙而不是度日如年。

「娘娘,奴婢听說您的字畫極好,許多達官貴人都求著呢。」子規頑皮地問。

司馬鸞碧正好奇這事怎麼連深宮里的奴婢都知道,又立刻幡然醒悟。後宮本就是流言蜚語的發源地與溫室,這些宮人只有在議論別人的長長短短時才能找回些許的平衡感。有人千金求她司馬鸞碧一幅字的事自然也要被嚼一番舌根,比如為什麼她拒絕了呀,求她字的人會不會是個痴情郎啦之類的。

「也就寫得稍微像個字罷了。」司馬鸞碧扯了扯青藍的披帛,接著說︰「當初只覺得寫字是個不需要天賦的事。只要天天練習總會有所成就,想到如此那時的我總有一種戰勝時間的感覺;那種快感令我滿足。所以,就整天一本正經的揮毫潑墨了。」

「吶,畫得好又是怎麼回事?」

「呵呵呵呵……」司馬鸞碧自嘲地笑了笑,眼神里有對回憶往事的獨特溫柔。「寫得像樣了,就會有人求墨寶。這些人直接說,‘我想要您的一幅字,行不行呀?’不就行了?可他們偏不,非要文縐縐地說,在下久慕司馬小姐的大名,不知能否討一幅字畫裝點門面?這樣一來我就不得不學習繪畫,以便給他一幅字、畫了。再說,書畫不分家。」

「原來如此。」子規听了也痴痴地笑起來。

「哎呀,娘娘快到用膳時間了,奴婢得幫著去準備一下。」子規說著躬身退下。

司馬鸞碧站起身來,踱出門外。太陽正在天空的正中發出晚春時節特有的濃烈的倦意。抻了個懶腰,司馬鸞碧暗自盤算著日子,再過七天就該她侍寢了。七日後便是十三,按照宮里的規矩,這是當由九嬪侍寢的日子。除去正在害傷寒的施昭容不能侍寢,她便是九嬪中位分第一大的了,因此不是她是誰?但是,也會有特殊情況。規定是死的,人卻是活的。皇帝也並不需要完全按照規矩來如此行事。他若一時興起在十三號去皇後的椒房宮也並非不可。或者某天國事繁忙哪里也不去留在興慶宮也是可以的。所以,司馬鸞碧只盼望到那天也會有諸如此類的特殊情況發生。

皇上愛去哪兒去哪兒,他睡在皇宮中的大道上又能怎樣?只要不是來她的善瓷宮就行。

不知道為什麼她對坐在皇位上的那個男人帶有很強的排斥感,雖然他們倆素未謀面,雖然他封她為修容;所有入宮女子中位分最高的……

(待續)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宮怨雙生最新章節 | 宮怨雙生全文閱讀 | 宮怨雙生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