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子隨著馬奔跑的頻率一起一伏,百里瀟煜的雙手因抓著韁繩,輕輕環住我,他的呼吸就在我耳畔流動,我突然感覺他離我好近好近。
我想他的騎術一定很高超,馬在他的身下跑得飛快,周圍的景色迅速換轉,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風景,我有些緊張地攥住馬背上的鬃毛,不知是因為這是我第一次騎馬,還是其它。
我這才發現我連他要帶我去哪都不知道就匆匆上了馬,萬一他把我綁架了怎麼辦,我曾經在他昏迷時偷偷探過他的內力,清楚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我正惱悔時,轉念又一想,雖說我現在還不清楚他與師兄的關系,可師兄放任他在此,定是料準了他不會傷害我。這麼一想,我心中平坦了許多,也有閑心欣賞路上的風景了。可是大晚上的我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聞到不知是什麼花的香味順著風傳來,我極是喜歡。
正在這時百里瀟煜放慢了速度,不一會便停了下來,一個翻身下馬,把手伸到我身旁。我搖了搖頭,意識他我可以自己下去,畢竟我也是練武之人,身手不差,雖不及他動作熟練,但好歹也不會連下個馬都要人扶。
我下了馬,拍拍手上的灰,問道︰「這是哪里?」
他沒有回應我,把馬拴在附近的一顆古樹之上,隨後轉過身來,順勢拉過我的手,我心中一驚,剛想掙月兌,他卻像是早就猜到了我的心思,不急不慢的說︰「山路崎嶇,天色又晚,姑娘若是不想迷路的話,就拉緊我的手。」
哼!本姑娘有那麼容易丟嗎?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你才在這里呆了多少天,我看跟著你走迷路的可能性更大吧!
我嘴里雖然這樣嘀咕著,但心中隱約還是有幾分怯意的,我其實是一個十足的路痴,這從四年前我病剛好能出遠門時,一下子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之情,興致勃勃地想趁著藍玥不在時,去山頂感受一下「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結果迷路兩天最後被藍玥解救中就能看出來。自那次之後,我再也不敢隨便亂走了。而且當時我還沒開始練武功,現在想想要是當時密林中突然蹦出一只老虎,或者草叢中爬來一條毒蛇咬我一口,我早就一命嗚呼了。雖然現在有武功護身,但是當年留下的陰影至今未退。我緊緊握住他的右手,隨著他的步伐向前走。黑暗中我好像能看見他那微微上揚的薄唇,幾分得意,幾分喜悅。
夜風拂面,撩過密密的草叢,那股花香愈加清晰,深深地沁入我的腦海里,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我又問了他一遍︰「你到底要帶我去干什麼?」誰知,他猝不及防頓下腳步,我急忙也停下,這才看出我們面朝一處極高的峭壁,一簇簇藤蔓自峭壁上垂下,如綠色的瀑布傾瀉,流淌,只是先前借著月色我看得不很清楚,沒有發現。
月光淡淡,隱秘在烏雲後,兩三只螢火蟲從我身畔飛過,我伸手想抓住它,卻只能看著它靜靜流逝在遙遠的天邊,我微微一怔,那一瞬我突然好害怕,仿佛幸福那樣美好,但短暫而微小得使我無論如何也留不住。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突然變得這麼傷感,但只一瞬我又恢復到現實中來了。
烏雲消散,月光肆意,百里瀟煜用手拂開我們面前的藤蔓,我這才發現我們面前竟是一座山洞!而那股花香正是從這個山洞中傳出的。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我看不到前面的路,亦不知道哪里才是盡頭,整個人好像都要迷失在這黑暗之中。我所能做的只有緊緊跟著身前的這個人,仿佛他就是我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中的整個支柱。仿佛是感覺到了我的害怕,百里瀟煜反握住我的手,指尖的溫暖,傳入心中已不像剛開始那樣害怕。
我們的周圍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只只飛舞的螢火蟲,,借著朦朧的光,我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並沒有太多驚訝,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山洞,光禿禿的一無所有,但這恰恰是最詭異的。那些螢火蟲從何而來?這個山洞的盡頭是哪兒?那股花香又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要帶我來這兒?
正在我思索之時,一直沉默的百里瀟煜開口了︰「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我不想一個人過,冒昧叫上姑娘,還望姑娘原諒。」
這是我從沒想到過的,心中頓時涌起一股莫名的傷心。此時我竟不知說什麼好,只有選擇沉默。原來他和我是一樣的,一樣的失去了母親,只是他比我幸運,我連母親的樣子都不記得了。
遠處傳來一絲光,山洞到了盡頭。
眼前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
前面是一條筆直的路,路的兩旁一顆一顆的深綠小灌木上垂下皎潔似雪的差不多有人的兩個巴掌那樣大的花。那花像水蓮楚楚動人,潔白的花瓣直直張開,如無窮的階梯一層層擴大,底端卻被龍爪型的血色花瓣托住,花心處是密密的淡黃色花蕊,漫天螢火流轉飛舞,穿梭在密密花海之中。我從沒見過這種花,只覺得奇香無比,美輪美奐,令人痴迷。
這樣美得景致也是我生平未見過的。我想不到在我生活的這座山中還有這樣一個幽邃神秘,美妙絕倫的地方。
但是百里瀟煜似乎並沒有被這美景吸引,而是徑直向前走,牽著我的手也松開了。我只能暫且收回放在那花上的目光,默默地跟著他向前走。
一路上全是這種景致,連綿不絕,看得我眼花繚亂,不只是不是錯覺,我覺得四周寒氣四起,不禁打了個寒顫。
僅是過了片刻,我就再也找不到植物的蹤跡,我們的前方出現一座冰岩洞,約莫有兩人高但卻不深,站在洞外就能看見洞的盡頭。洞內粉妝玉砌,僅是站在洞外的我都不禁覺得自己身處嚴寒冬季,可想象洞內溫度該是如何。而令我驚奇的是,洞的盡頭有一座冰床,一個長發女子直挺挺地躺在上面。這樣的溫度,不說常人,就算是我這種有武功的人也難以在里面堅持上半個時辰,可洞內的女子卻像是沉睡了很久很久。
百里瀟煜並沒有進去,在洞口「撲通」一聲跪下,聲音悲戚︰「娘,孩兒來看您了。」我豁然明了,再向洞口看去果然發現那女子雖然容貌與活人一樣,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卻沒有呼吸,身著一襲白色紗裙,映得臉色更是蒼白,在眉心處的那顆朱砂痣卻盡顯妖嬈,手中握著一朵白色的花,正是我剛剛看見的那種,這女子雖不是傾城傾國的美,但足以算得上國色天香,而她身上的那種冰清玉潔的氣質更是讓人望塵莫及。
隨之更多的疑問傳來。百里瀟煜的娘為何年紀輕輕就死了?又為什麼會被葬在這兒?為什麼只有他一人來祭拜?而死後他娘的容顏又何以不變?
百里瀟煜跪了整整一個時辰,我不想打擾他,便默默在待他身側陪伴他。
而後他站起身,走到遠處的一株花樹下坐著,我也立馬跟了過去。他沒有看我,而是望著天,聲音沉沉的︰「我知道你的疑惑,听我講講我娘的故事。」他頓了頓︰「僅是我所知道的。」
天上月光璀璨,映著他的臉,有一種說不出的柔和。
每個人的心里都會有至少一個不可觸及的地方,那是一個人致命的死穴,而他又是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人,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肯跟我,一個認識只有一個月的幾乎只是陌生人的人講這些,他難道不怕嗎?不怕我把這些告訴別人?他就那樣自信嗎?
「其實我是誰,你早就知道了。」
夜色星光朦朦朧朧暈染在一處,給人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恍若這是一個夢,從來只是一個夢,仿佛上一秒身處夢境,下一秒就是夢醒時分,一切天翻地覆。
我猛地一怔,眼中滿是驚愕,片刻過後又覺得平常,盡管我覺得自己沒有露出絲毫破綻,但是以他那樣深沉的心機有什麼是他看不透,猜不到的。
沒錯,我知道他是誰,從一個月前我回到我初見他時的那片紅蓼花從發現那枚令牌時,就知道了。
那枚令牌上清清楚楚刻著︰
焱國三皇子顏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