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有雲︰「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
就像是做了一個「如同期待著的那樣,所有事都得以實現」的夢一般,伊諾在醒來之後就立即彈了起來,愣愣地看著眼前突兀的現實,發起了呆。
以至于,讓她不免的,在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絲質疑。
「如同期待著的那樣,所有事都得以實現」這件事,真的是自己期待的嗎?
諸如此類的矛盾思緒,在睡意朦朧的此刻,充斥著伊諾的大腦。她伸出手,模了模自己的頭發,又模了模自己的臉頰,嘆了口氣。
窗簾遮擋著的陽光逐漸變弱,室內越發的y n暗下來。
伊諾大概睡了五個小時。
秒針雀躍著,像是幸災樂禍一樣,帶著看不見模不著的惡意,無時無刻不在傳達著「流逝」。
而伊諾也如同被逼迫著那樣,不得不正視起眼前的一切。
在這個,由善意和惡意混雜形成的,狹小空間內。
——比起那些無可奈何的事,她終于回想起來,自己的習慣是先解決這些「能解決」的事。
淚腺有些脹痛,伊諾閉上了眼,輕輕地呼吸著。
關上了視覺,放慢了嗅覺,排異了觸覺,緊閉了味覺。
和上帝視角不同,此時的伊諾,只能靠這樣強化自己的感官。
嘴里傳來了環繞著的一絲苦澀,手上傳來了觸踫著的一陣柔軟;聞到了那若隱若現的梨花香時,也看到了那連綿不絕的無盡黑暗。
在數據以一個非常低的進制傳進感知之後,伊諾終于听到了想听到的聲音。
也就是,應該在自己家里,卻又不在自己房間里的,兩位「姐姐」。
只不過這聲音的響度,並不需要她如此刻意的去強化听覺。
那是一陣金屬制品落地的反復聲。
伊諾跳下了床,踩著冰涼的地板,打開了緊閉著的房門。
——然後,便看到了光亮。
「伊諾……」坐在餐桌旁正翻動著一本黑皮書的縴言,在看到了伊諾之後,動作突然僵硬了下來,「……感覺怎麼樣?」
和自己的房間不同,客廳里的燈光很足,溫暖的白s 彌漫在整個空間內。
伊諾並沒有回應縴言的關心,她看了看廚房的方向,發現了那緊閉著的異常。
被「獨自生活」暗示著的她,之前從未關上過這扇門。因此,躲藏在好奇之後的,是那小幅度激蕩著的新鮮感。
于是她擰動了那帶著一絲頓感的門把手,打開了廚房的門。
「你在干什麼?」像是非常確信里面的人究竟是誰一樣,剛打開門,伊諾就如此問道。
「誒……」黑s 長發的少女露出了尷尬的表情,「我覺得,這種時候應該親手做飯給你吃嘛。」
伊諾瞥了一眼案板上的狼藉,輕輕地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
「出來。」然後,像是闡述著什麼簡單事實一樣的語氣。不帶命令,不帶商協地說道。
「哦。」夜秋語低下了頭,如同做錯事的孩子一般,踩著小碎步逃了出來。
身影交錯之前,夜秋語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也就是說,當她注意到伊諾現在正執行著那病態的「自我修復」時,剛想轉過身說點什麼,卻正對上了那緊閉著的門。
隔間里不一會兒便傳出了火焰和金屬以及水分相互踫撞的聲音,夜秋語嘆了口氣,終究是一句話都沒說。
「她……怎麼了嗎?」縴言問。
「沒什麼吧……」夜秋語說,「就因為沒什麼……所以才是異常。」
「……好沉重的話題。」縴言不禁向後縮了縮。
「別擔心,」不過,夜秋語卻沒有表現出過量的悲觀,「我會想辦法的。」
「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你的話絲毫不可信嗎?」縴言也嘆了口氣,翻動起了手中的黑皮書。
「真是過分啊,我這不是正在表現出‘積極向上’的態度嗎?」夜秋語眯了眯眼。
「這種態度也是要看氣氛的吧?」縴言答道,「你不覺得在這種場合,或者說在你自己面前說出這種話,實在是非常不負責任嗎……」
「果然是有夠毒舌……」夜秋語湊近了縴言,「你這是在看……聖經?」
「這種若無其事轉移話題的態度……」縴言撅了撅嘴,「嗯,沒什麼事做。」
「你不覺得上面的文字很陌生嗎?」
「陌生?沒有啊……」縴言的語氣有些莫名其妙。
「看來修正的相當完美嘛,」夜秋語笑道,「說起來,你覺得這是什麼?」
「這個?」縴言翻了一頁說,「應該是教典之類的東西吧?」
夜秋語聞言,笑得更開心了。
「這只是個小說而已。」夜秋語將黑皮書翻向扉頁,指著上面的兩個字說,「而且是世界上最暢銷的小說哦。」
「……最暢銷的小說?」縴言看著「新約」兩個字,皺了皺眉,「但是……這完全……」
「沒有文學含量對吧?」夜秋語為猶豫不決的縴言選擇了關鍵詞,「這也難怪,因為這種小說是不要求那些華而不實的修辭的,它只要將故事‘完整’記錄下來就可以了。」
「……為什麼?」
「因為這些故事的存在本身,就有著大于一切修辭手法的意義。」
「意圖這麼明顯嗎……」
「沒錯,同樣的謊言只要是被不同的人復述上一百遍,就會變成真實,」夜秋語無奈道,「更何況,這個‘謊言’被復述的次數的可不止一百遍。」
「這里……也是由宗教控制著的嗎?」看著手里的聖經,縴言的目光有些不善。
「不是,」夜秋語搖了搖頭說,「雖然作用確實是騙人,但騙人的理由卻不是為了控制他們……至少不是為了你想象的那種控制。」
「你這是在……為他們辯解?」縴言合上了聖經,瞥了眼夜秋語。
「怎麼可能?」不料,夜秋語的反應卻相當激烈,「我怎麼可能會為那個混蛋洗地?」
「那是為什麼,」縴言問,「听你的語氣,似乎是知道著真相的嘛。」
夜秋語眯了眯眼。
「雖然也是意料之中,不過你既然能和阿九一起回來,理應和她有著不淺的羈絆,她居然真的沒有告訴你第二契約的事嗎?」然後夜秋語如此問道。
「第二契約?」
「就是新約啦,」夜秋語想了想,「或者稱作‘雙向條約’,‘邏輯合約’什麼的。」
「你是指這個?」縴言指了指聖經問道。
「……果然,」夜秋語的眼神有些暗淡,「阿九壓根就沒有向主動別人尋求幫助的打算嗎……」
縴言听到夜秋語那滿懷歉意的低語後,稍微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伊諾。
「不過既然事實已經鑄成了,現在的你也已經不完全屬于原本的世界了,」像是承認著什麼罪孽一樣,語氣中的歉意有些飽和,「也就是說,現在的你是有著知道第二契約究竟是什麼東西的資格的。」
「契約嗎……」縴言喃喃道。
「與其說是契約……不如說只是個公式而已,」夜秋語歪了歪腦袋,「話說你明白‘公式’是什麼意思嗎?」
良久,縴言才點了點頭。
「這個公式適用于‘鎖鏈’之中的任意一個環節,是它們的本源的同時,又是它們最終能夠達到的唯一終點。」
「听這種描述……似乎挺殘酷的啊……」
「嘛,雖然談不上‘逼迫’,但這確實是為了讓某一物種‘進化’的行為。」夜秋語苦笑道。
「總覺得……有些牽強啊,」縴言想了想說道,「這個行為的意思,難道不是指‘完全培養一個低于自身的物種達到自身的境界’這一點嗎?」
「……如果你知道‘人工智能’是怎麼一回事兒的話,可能會更好解釋一些,」夜秋語撫了撫額說,「不過你所說的‘完全達到自身的境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所知道的東西,全都是被‘灌輸’進來的。」
「為什麼?如果是公式的話,描述的難道不是‘對等’嗎?」
「雖然確實是‘對等’沒錯……」夜秋語嘆了口氣,「但是‘對等’這個概念,在這個案例里面卻顯得相當苛刻。」
「因為……自身就是處于‘公式’當中的原因嗎?」
「嗯,哪怕是知道這個公式的我,也沒辦法解釋‘對等’,誰讓我們都是局內人呢?」夜秋語攤了攤手,「用已經被設計好的代碼,是沒辦法得出範圍外的結果的。」
氣流中,傳出了 里啪啦的聲響。
「……那伊諾她,」倒吸了口涼氣,縴言顫聲道,「不就意味著……」
「嗯,能夠得出範圍內所有結果的她,應該就是最接近第二契約的人類了吧?」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緊閉著的廚房。
——又雲︰「y n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