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帥自然就是當年威震湘淮,為大清帝國清除長毛之亂立下汗馬功勞的曾國藩九弟曾國荃了。
此時曾國荃署禮部尚書、兩江總督兼通商事務大臣,去年朝廷又加封一等威毅伯,加太子太保餃,但民間仍然習慣稱之為「九帥」。
吳益亭听得自家兒子這麼一說,先是一驚,然後便反應過來,問道︰「可有憑證?」
吳輝低聲道︰「憑證未能見到,但他二人自稱為湘軍一位老軍門的後人,其言之鑿鑿,更何況沒有官府的默許,誰有膽子運送如此多的軍械?」
此時吳益亭心中已經信了七八分,林瑞等人裝束怪異,又攜帶大量軍械,但經過幾r 的接觸,確是華人無疑,再則林瑞二人更是主動提供武器,並不懼危險,親自來到吳家幫助訓練年輕的華人,並參與防守,這次更是帶領自家兒子等人偷襲彼得堡活捉波拉維夏,所以絕不是心懷叵測之徒。
但如果此二人聲稱是為朝廷辦事,吳益亭心中未必肯信,因為朝廷的官員或者下面的小吏可沒有這樣的膽子。
吳益亭在南洋也見過不少打著朝廷的旗號到處打秋風的人,那些人往往嘴巴上的許諾是震天響,胸脯拍的紅通通,但是拿了銀錢之後就立即消失,沒半點實際舉動,偶爾遇到幾個真正有身份的,大都也是推三阻四,謂督撫的規矩如何如何,朝廷的章程又是如何如何,總之就是不給辦實事。
具體到運輸軍火這等重要事務上,此時的清廷主要依賴各國洋行進口各式j ng良兵器,大到軍艦,小至步槍、子彈,西洋各國出口武器獲利頗豐,所以對于朝廷來講,軍火進口管道無比順暢,只要肯出銀子,幾乎什麼樣的軍械都能弄到,根本無需秘密派人往海外親購。
所以,林瑞說是為曾老九效力,吳益亭認為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因為自長毛作亂,曾文正公薦李少荃組建淮軍,隨著時間推移,湘軍與淮軍r 漸嫌隙,洪楊覆滅之後,曾國藩又奏請裁撤兵勇,僅留左宗棠小部、李鴻章淮軍部、和湘軍水師,對于湘淮兩軍來說此時又沒了共同的敵人,自然在籌餉、購械等方面更是滋生了諸多矛盾。
而隨著五年前唯一能與李鴻章相制衡的左宗棠離世,淮軍團體在厘金分配、擴充軍隊等各方面就佔據了絕對的上風,曾國荃作為僅存的湘軍團體的核心人物之一,自然不甘受李鴻章掣肘,所以派得力部下另拓渠道,購進軍火,以擴充實力就不足為怪了。
加之曾九帥行事作風一向大膽,經常是率x ng而為,因此早年曾立下赫赫戰功,比如親率吉字營第一個攻入天京城,但也因為過早放任手下大肆搶掠導致讓偽太子洪天貴趁機逃走,而給曾國藩捅了天大的婁子,要不是自家兄長管束的嚴,可能早就被清廷借機罷黜甚至下獄都說不定,就在六年前的中法戰爭期間,因為犯了些小錯,就差點被革職拿問。
所以單依著林瑞的行事作風來看,還真的有幾分曾國荃的影子。
林瑞瞧著吳家父子一邊竊竊私語,一邊不住向自己投來目光,便知道吳輝正把自己編造的身世來歷說給吳益亭听,就是不知道對方能相信多少。
不過林瑞在南京讀大學時候就喜歡閱讀一些本地的野史雜談,所以對于晚清的一些掌故還是有把握的,加上羅廣洛的祖上確是湘軍將領,所以自己故事應該有幾分可信度,當然如果此時當著真正的老湘軍林瑞是萬萬不敢胡言亂語的。
未幾,吳益亭果然緩緩開口道︰「諸位稍安勿躁,既然林賢佷帶領各家子弟夜襲洋人城堡,還力擒波拉維夏,又能安然月兌身,接下來如何去做應該不用我們這些老家伙c o心了,各自散了吧,回去睡覺,有事明早再商量。」
一席話畢,林瑞嘴角上揚,微微沖吳益亭一頜首,揚長而去。
吳益亭也在長子的攙扶下離開客廳,只留下各家主事們在努力猜想這吳家是否和姓林的已經是同穿一條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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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水,」白斯文雙目緊閉,面s 蠟黃,頭部和上身纏著厚厚的繃帶,頭部的鮮血還在隱隱浸出,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發出幾聲微弱的聲音,躺在吳標床上動彈不得。
早就陪在一旁的白家妹子趕緊用調羹小心地舀起水喂到白斯文的嘴里。
參與突襲彼得堡的幾個人都是眉頭緊鎖或站或坐在屋內,大伙兒不時地瞟瞟床上的白斯文,眼神中都透出不忍之s 。
臥室門外,周開湖對剛剛趕來的林瑞說道︰「林大哥,這白家人丁一直稀少,白兄弟爹娘又去的早,幾年前開始就是靠他一個人拉扯著妹妹生活,吳輝大哥同我們幾個偶爾也幫襯下,但是如果白兄弟真的不行了,那麼白家就算是徹底垮了,這白家妹子才十四歲,該怎麼辦?」
白斯文妹子耳朵敏銳,盡管周開湖說的聲音極小,但仍是被听見了。
只見女孩輕輕放下水碗和調羹,轉過身提起裙子,直直走到林瑞面前,輕輕跪下,仰著臉脆聲說道︰「林大哥,請救救我哥哥,听說您從花旗國回來,不知是否備有洋藥,平時都听說洋人的石炭水能治外傷,只是…價錢很高。」
說到這里,小姑娘頓了頓,眼淚簌簌落下,似乎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繼續道,「如果你不嫌棄,白珊願意做您的貼身丫頭,服侍您,只求您救我哥哥。」說完便彎下腰去重重地給林瑞磕了一個響頭。
一時間,周開湖和林瑞都愣住了,周邊的人都也只是沉默不語。
因為,白斯文的傷勢在他們看來,已經沒得救了。在這個時代,一般受了外傷,如果創傷較淺,在傷口化膿之前及時挖掉被感染的皮肉,再用燒酒消毒,涂上活血生肌的草藥,一般就能自愈,但如果是貫通傷,加上流血過多,抵抗力下降,那麼只要傷口一旦紅腫發炎,就只有等死。就白斯文這樣的傷勢,即使是有洋人的藥物,也很難治愈。
林瑞看看面前跪著不肯起來的白珊,嘆了口氣,心里很不是滋味,便一把將已是哭的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女孩兒強行扶起,用手輕輕拍掉她白s 裙擺上的塵土。
安慰道︰「妹子你說的是哪兒的話,怎麼敢讓你做的我的佣人,也是我疏忽,沒照顧好白兄弟,是我的過錯,不過你說的那個什麼洋人的藥水我可是沒有。」
見到白珊及周圍眾人失望的表情,林瑞微微一笑,話風一轉說道,「之前光想著多帶幾支槍上岸,就是忘了我們自己也會受傷,我的藥物和繃帶都在船上,消炎生肌的作用要比洋人的好很多,黃強,你選幾個可靠的兄弟把斯文和白珊送到船上洛叔那里,他老人家處理槍傷應該非常熟練的。」
白珊一听,小小的瓜子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臉頰上的酒窩隱約可見,長長的睫毛上還沾了幾滴淚珠。
林瑞一時都看呆了,這這女孩完全就是後世島國電影的經典的蘿莉樣麼,如果換上經典的r 式校服,那就………,這個想法僅僅在林瑞的腦海里存在了一霎那便消失了,在這種情形下,竟然想到那些,實在是讓林瑞在心里直罵自己禽獸。
吳標、周開湖幾個人听說有的救,心中狂喜,立即招呼人手,在林瑞的指手畫腳下,做了副簡易擔架,在黃強等人的護送下,白斯文被悄悄送出了吳家。
林瑞等人各自分散就寢。一夜無話。
天剛蒙蒙亮,突然碉樓上哨兵開始大聲呼喊,大院的人都被驚醒了,所有人都以為是西班牙人又來進攻了,于是整個吳家又是一陣雞飛狗跳,而年輕人都趕緊穿衣起床,呼啦啦提著槍都進入四角的碉樓內。
林瑞邊搓著臉心里邊埋怨著,省長都捉來了,軍械庫也被炸了,這西班牙人怎麼還敢上門?難不成昨晚鬧了一場,個個都成了失心瘋?
想著想著,這人就上到了二樓,林瑞趴到觀察口往外一看,好家伙,差不多有四五百號人把吳家正面這條街道擠得滿滿當當的,但是看穿著打扮都是華人,期間有老人有小孩,青年人都拿著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刀棍,護著人群外圍,似乎在防範著什麼,外面人雖然多,但似乎顯得很有秩序。
周開湖見林瑞不明就里,便趴在耳邊對他說道︰「這些估計是在島上各處種植園干活的華人,大概是受到土著的攻擊才逃過來的。」
就在這時,一名穿著長衫的中年男子走到吳家大門口,隔著門大聲喊道︰「吳兄,我是蘇西泉,開開門,讓我們進去。」
听到門口的叫喊,吳益亭披著衣服急匆匆與其余家主往大門而來,看樣子也是剛剛起床,甚至衣服還沒穿整齊。
到了門口,吳益亭隔著門同蘇西泉聊了幾句之後,林瑞就听見蘇西泉站在吳家大門的台階上大聲對人群說道︰「各位同胞,因為吳家地方有限,沒法容納我們所有人,只能先讓老弱婦孺先進去,其余人等請在外面等候,亨賻你帶人維持一下秩序。」
說罷,一個身材碩長的年輕人便領命而出,開始率領青壯甄別人群。
隨即,吳益亭也遞消息過來,讓林瑞率人幫忙維持秩序。
過了小半r ,才將近百五的老弱安頓在內,蘇西泉則被吳益亭親自引入自己的書房,兩人似乎極為熟稔。
而留在外面的青壯則在那個叫亨賻的青年分派下,分成十多個隊伍,在街面上駐扎下來,顯得極有紀律,這些人盡管不能進入吳家大院,熱水和干糧是絕對不會少的。
就在吳家的下人們忙著給外面人們送來吃食的時候,一個身著襯衫的土著人打著白旗順著街道,走了過來,一臉緊張地邊走邊喊︰「別開槍,市長先生請吳老先生去官邸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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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曦光剛剛照亮天空的時候,薩爾瓦多和手下的士兵們看著眼前的景象幾乎都說不出話來,這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整個城堡內一片狼藉,巨大爆炸幾乎摧毀了整個軍械庫,還波及了緊挨著的小半段城牆和部分軍營,坍塌的瓦礫堆中還隱約可見殘肢斷臂,看樣子是有幾個還未來得及出營房的士兵被壓在廢墟中了。
早早趕來的市長加西亞此時則成了最高長官,薩爾瓦多自然而然便迎了過去,兩人默契地走到一個角落里便停住了腳步,加西亞首先開口︰「你手下還有多少人?我是說真正的士兵。」
薩爾瓦多苦笑道︰「還有三十多人,昨晚的戰斗損失了十多個,現在最大的問題在于我們沒有足夠的彈藥。」說到這里用手指指不遠處的廢墟,「軍火庫沒了…現在大約每人只剩下二十發子彈,省長大人也被綁架,我們沒法再同清國人繼續戰斗下去。」
「沒關系,現在向馬尼拉發去電報,等幾r 援兵就到了,我再去和華人談談,看看他們是否能先放了男爵大人」加西亞安慰著這個高大質樸的衛隊長。
「不會有援兵的,」薩爾瓦多頹然道,「起碼幾周內不會有,因為省長大人壓根就沒向馬尼拉發出任何電報,一個字也沒有,而現在電報線路被炸斷了,電報機房也受了損傷,剛才通信官說要幾天才能修好,所以……。」薩爾瓦多說完,攤開手做了個無奈的姿勢。
「那好吧,我已經吩咐我的助手去了吳家邀請他們繼續談判,那些華人應該會同意繼續商談,這樣正好可以看看他們究竟想干什麼,我想,只要我們做出一些暫時的讓步,華人一定會釋放省長大人,重新成為溫順的臣民。」盡管加西亞對于電報中斷有些失望,但他仍努力使得談話氣氛變得樂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