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興滿頭大汗地從轎子中出來的時候,碼頭左近已經圍了上千人,將浮橋口堵的結結實實,走在前面的衙役趕緊將那些看熱鬧的人轟散了一些。
于是,恩興這才急急忙忙地穿過人群,走上浮橋。
「我是松江府知府,你們是什麼人,敢在光天化r 之下持械滋事?」大熱天,恩興穿著雲雁的補子,戴著鏤金花座,青金石的頂子,圓乎乎的臉上滿是汗漬。
「我是嵩武軍的雷震ch n,他們是持械作亂的亂黨。」雷震ch n見恩興出場,便搶先說道。
恩興是瓖藍旗人,為松江府知府這個肥缺,可是走了本旗的軍機大臣額勒和布的門路,花了不少銀子,七拐八拐地最後在李鴻章的安排下,總算遂了願。
早幾天就接到密令的恩興,此刻哪能不明白雷震ch n的意思,于是立即大聲呵斥了起來︰「呔…船上的人听著,趕快放下火器,快快下船,束手就擒,我已經調集了一棚兵,再不識相,我們就不客氣了。」
說完對著雷震ch n努努嘴。雷震ch n見大勢已定,心便落到肚子里了,于是大大咧咧地將手槍收回腰間,對著張振勛說道︰「小子,看你半天了,眼楮都沒有眨一下,是個好苗子,跟了爺如何?保你一個出身。」
「呸,什麼玩意,就知道欺負自己人,我才不稀罕。」張振勛一口就給頂了回來。噎的雷震ch n直翻白眼。
「說的好,就是官軍又怎樣,還不是只會欺負咱老百姓,有本事去打西洋人……」
「……英法聯軍燒圓明園的時候,官軍都去哪兒了?哪個時候怎麼不出來呢?……」
「…….林司官,我們都支持你,這幫狗官,就知道陷害忠良……」
恩興沒想到,自己堂堂知府出現後,場面還是一如既往的混亂。于是咬咬牙發狠道︰「你們這群刁民,小心仔細些,老爺我一個個給你們收押了。」
林瑞見碼頭上聚集的人也足夠多了,拖延的時間也足夠久了,估計這里的消息也應該傳到聶緝耳中了。而自家的姿態已經做的足夠,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雷震ch n等人在沒有任何文書的情況下,強行搜查唐山輪,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于是,林瑞嗤笑了一下,說道︰「知府大人,你可知道在南洋,沒我的同意,誰都不能跨越我劃的j ng戒線,土人不成,西班牙人不成,英國人也不成?」
恩興一愣,立即回答道︰「本官是瓖藍旗的,天子近臣,管你什麼船什麼來歷,停在十六鋪碼頭,便要受本官管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爾等速速放下火器…….」
林瑞听的有些不耐煩了,直接對黃強大聲道︰「除了這個嵩武軍的鳥都司,還有那個旗人知府,其余站在浮橋上的,統統給我斃了。」
雷震ch n大驚,剛想開口阻止,只听到耳邊一陣密集槍聲,然後碼頭上便是一陣驚呼聲。雷震ch n回頭一看,自己帶來的那些兵士已經倒在了血泊中,而恩興帶來的幾個衙役,自然也好不不到那里去。
雷震ch n腦袋一陣發暈,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遇上的立功的機會,就這麼沒了。張振勛見是個機會,便掄起槍托,直接對準雷震ch n腦袋就是一下,「啪」一聲,雷震ch n就像一只大口袋那樣,軟軟地倒了下去。
擠在人群後面那些人只听見槍響,還以為雙方仍在對天鳴槍,心里還再嘀咕,搞了半天還沒打起來,真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
但突然,擠在最前面的人們發出一陣驚呼,然後便是胡亂叫喊著,「死人啦」「打死人了」
後面的不明就里,但是隨即也跟著呼喊起來,只不過內容變成了,「官兵開槍了」「官兵打死人了」
頓時,對危險的恐懼隨著雜亂的呼喊聲擴散開來,此刻,再喜歡看熱鬧的民眾,也不敢在碼頭停留了,人們如同ch o水般退去,那些肩上擔著挑子的,手里提著果子籃的在人ch o中被擠來擠去,那些滾燙的面湯被潑濺的到處都是,被濺到的那些人也顧不得許多,只管隨人流逃出這個危險之地,而皮薄汁多的大鴨梨滾落在地上,則頓時被千百雙大腳踩成稀泥
在這混亂逃奔的人流外,有數十名著「勇」字號衣的兵士正奮力向碼頭趕來。方才,劉靖北遠遠地听見幾聲槍響,心里知道不好,便當先急急地催馬趕來,人ch o洶涌而來,只好拉著韁繩,左閃右避,深怕身下坐騎踢傷了百姓。雖然听的人們呼喊「開槍……殺人」,但也只能干瞪眼,只恨自己不能生雙翅膀飛過去。
好不容易等人群散了些,後面的也跟了過來,這才順利地趕到了浮橋。
眼前的景象讓劉靖北一愣,因為除了七歪八扭的尸體以外,此刻站立橋上的只有一人,而且這人他也認識,正是松江府知府恩興。
劉靖北緩緩走上浮橋,跨過那些還在流著猩紅血液的,溫熱的尸體,走到恩興面前。只見這位從四品的知府大人,兩眼發直,上身是一動不動,再往下看,兩腿正篩糠似地抖動著,前襟卻有一大片濕跡。
「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劉靖北輕聲叫道。
等了半天,恩興才反應過來,見到眼前的這張熟悉的臉,便一把抱住,帶著哭腔叫道︰「殺人了,他們殺人了!」
「誰殺人了?」劉靖北緩聲問道。
「那個船上的人,開槍殺人了。」恩興哽咽地說道。
听到恩興這麼一說,劉靖北心中一松。一把將靠在自己大腿上的恩興推開,心里厭惡地罵道,如今的八旗子弟只會坐茶館里玩鷯哥、吹牛,遇到真陣勢,都他媽的一個個膿包。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當年,長毛覆滅,坐擁數十萬虎狼之軍的曾文正公怎麼就沒提兵北上,搶了紫禁城那張椅子呢?
劉靖北走了兩步,便大聲對船上喊道︰「在下是道台大人治下,五品千總,劉靖北,上面的可是威震南洋、再造宿務的林瑞林司官呢?」
船舷邊一人應聲而出,朗聲回應道︰「我便是林瑞,請劉千總上來一敘。」
劉靖北應了一聲,先招手讓兩個親兵將已是半倒在地上的恩興抬回碼頭,然後便一人走上了唐山輪。
林瑞面含微笑地站在甲板上,看著劉靖北,說道︰「在下剛剛到達上海,結果便鬧出了人命,真是給聶大人和劉千總添麻煩了。」
「林大哥,你這是那里的話,是我迎接來遲,才讓大哥受驚,小弟在此賠罪了。」說完,劉靖北便拜倒下去。
因為聶緝回國之後便對心月復之人詳細敘述過林瑞的情況,而劉靖北的叔爺劉松山便是羅澤南的部屬,而林瑞年齡又偏大,這樣敘起來劉靖北自然要叫林瑞一聲兄長。
更何況,偏好軍伍之事的劉靖北因南洋之事,對林瑞心生敬仰,故此,不惜自降身份,初次見面便自稱小弟了。
林瑞一听,便知道劉靖北必然是個爽快的x ng格,而且此前也听聶緝提過,所以便趕緊扶起劉靖北,說道︰「都是自家兄弟,快起來。」
等劉靖北起身,林瑞便用手一指困在一邊的雷震ch n道︰「此人自稱山東嵩武軍都司,兄弟可曾見過?浮橋上的那些尸體,便都是此人的手下。」
劉靖北略微看了一眼道︰「李中堂近年來權威r 重,麾下新立營頭數十,哪里會認識!」
「而且,」劉靖北見林瑞眨了眨眼楮,便頓了頓,繼續道,「這是兩江總督的轄地,即使嵩武軍需越界行事,事先必然有朝廷旨意說明,但我從未听聶大人提過,此人必然是假冒的。」
此刻,雷震ch n已經有些清醒,听到劉靖北這麼說,連忙申辯道︰「我確是嵩武軍的都司,雷震ch n,不信可以去問問那邊停泊的鎮東號炮艦,陳鎮培管帶可為我作證。」
劉靖北根本不理會雷震ch n,手扒著船舷向碼頭上喊道︰「上來幾個兄弟,這里還有一個活的匪人,給我押回大牢,好生看管,聶大人定然重賞。」
大胡子把總應了一聲,便立即帶了幾個兵士疾步過來,將雷震ch n提溜著就帶下船去。
岸上的恩興有些回過神來,沖著劉靖北大聲嚷道︰「劉千總,你別搞錯了,是船上的人開槍傷人…他們還…還開槍打死我的兩個隨從……」
劉靖北沖著碼頭方向笑了笑,大聲回應道︰「听清楚了,這群冒充嵩武軍的匪人,傷了大人的隨從,我會稟報聶大人,一定重重懲罰,還知府大人一個公道……」
恩興一听,這下差事徹底辦砸了,心中又急又恨,于是便再次暈了過去。
林瑞笑著對劉靖北說道︰「兄弟做事可真是漂亮,可謂滴水不漏啊」。
劉靖北搖搖頭,嘆息了一聲︰「我這些手段在林大哥面前,只能算是雕蟲小技,成不了大事,以後萬望多多賜教。」
唐山號上林瑞與劉靖北正聊的熱乎。鎮東號炮艦上的陳鎮培卻有些坐不住了,時間已經過去良久,槍聲也響過一陣,可就是沒見到人影回來,按照計劃,那邊一得手,立即押人上艦,起錨走人。
感覺到不對勁的陳振培便帶了兩個兵弁,下來船,向著唐山號的碼頭走去,半路上正好遇見被捆成粽子一般的雷震ch n,大驚之下立即對那個大胡子把總說道︰「你們搞錯了吧,這可是嵩武軍的正四品都司………」
話未說完,大胡子把總將眼楮一瞪,胡子一吹,反駁道︰「什麼鳥都司,咱家劉大人說了,這是匪人,那就是匪人,你們水師什麼時候管起我們岸上的事了?」
說完,都不理會陳振培等人,押著雷震ch n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