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緝與林瑞在戈什哈的帶領下,七繞八繞便進了西北角的一個僻靜院子,院內的小溪已經幾近干涸,院角的幾個大樹舉著高高的樹椏,在西北風中發出陣陣呼嘯。
正門處,兩個婢女挑著厚厚的門簾,林瑞一彎腰便踏進屋內,頓時感覺臉上一熱,放眼一瞧,屋角的銅爐內,正燃著木炭,烘的整個屋子暖洋洋的,全然沒了江南冬天的ch o濕y n冷。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婦正同聶緝道︰「你們稍等片刻,我去看看老爺醒了沒有。」說完便進了左廂房。
少頃,里面傳來老婦的聲音︰「仲芳,你們都進來吧。」
聶緝便拉著林瑞一同入內,同時低聲和林瑞道︰「說話的是李老夫人,待會兒得補上禮節。」
林瑞點點頭,進了廂房,一股淡淡的藥香沁入鼻腔,讓人為之一振,剛才的老婦李氏坐在床旁,定定地看著榻上面容消瘦的老者,眼楮內全是悲切神s 。
聶緝與林瑞一見便當即跪下行禮,榻上老者沙啞著喉嚨,輕聲說道︰「起來吧,看座。」
「九帥!」聶緝輕輕應了一聲,但已是哽咽不止。
「放心,我暫時還死不了,都是四品道員了,怎麼就這點出息?」曾國荃有些責備道,隨後便望向林瑞。
林瑞趕忙說道︰「晚輩林瑞,見過九帥。」
「好好,確是我湘軍後起之秀,听說你還沒有取表字?」曾國荃問道。
「還請九帥示下。」林瑞趕忙說道。
「嗯,你的國學如何,我不曾了解,但就經世之才而言,遍觀兩江,無出其右者,如今回到國內,沒有表字成何體統?也罷,我年輕時曾求學于你外祖,也算是羅山公的半個弟子今r ,替你取字,也算合適
瑞者,以玉為信也,乃諸侯所持之物,那就叫…信之,如何?」
「好!」聶緝第一個叫道。
「多謝九帥!」林瑞也多少有些感動,于是也再次表達了謝意,因為這標志著自己已經正式被湘軍集團所接納,成為了正式一員
曾國荃臉上勉強露出幾分笑意,說道︰「信之,你在南洋所做之事,甚是合我的脾氣,對那些不服教化的南洋土著,就應該教訓教訓,而對那些不守信用的洋人,也無須給面,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林瑞低低地應了一聲,突然曾國荃一陣喘息,嚇得李氏夫人和一旁的婢女一陣忙亂,又是抹後背又是喂參湯,好半天曾國荃才緩過勁來,李氏夫人責怪道︰「大夫說了,讓你少說話,你還」
曾國荃擺擺手道︰「不妨事,平長毛時候,落下的病根我就長話短說了,仲芳、信之,你們之前送來的那份文書,我已經見過手筆確實很大,圈下整個崇明島,想必錢財方面,已然不是問題
聶緝點了點頭說道︰「信之從洋人那里,一共已經籌措到五百萬兩,應該是足夠敷用了」
曾國荃的眼神一亮,但隨即搖頭說道︰「錢夠,但事情未必能成」
「九帥,所慮者是否李中堂?」聶緝問道。
「此事若是由我提出,少荃自不會有異議,但紫禁城的兩位和那些軍機們,可就不好說了」
曾國荃緩緩說道。
「清流、帝黨、後黨、宗室都不能得罪。」聶緝隨即便明白了,補充說道。
「是,雖說崇明島並不太大,但仍是一縣之地,十多萬人口中有官員、士紳、平民一旦發動,則難以兼顧各方利益,如稍有不慎,必然會被人參上一本,引起朝野非議,那就麻煩了
那些宗室和軍機嘛,只要喂飽了,就不會生事,太後那里,我會上書呈請,自然還需打理一些關節,問題應該不會太大,但清流們是最最麻煩的,這幫人鹽油不進,又甚為迂腐哎」曾國荃嘆息道。
「听聞清流們標榜風節,嚴義利之分,以經世匡時為己任,力主抵制倭人進入朝鮮…那麼我可以輿論導之,大義誘之…不怕他們不就範。」林瑞突然插話道。
「說來听听」,聶緝趕忙道。
「溝通上海、京師、天津、香港等報紙,統一口徑,一同討伐江南制造總局的弊端,然後再提及官督民辦的南洋軍械所,有化學工場存在,不為租界所容,y 選址遠離繁華之地建廠,需要購置大量土地,但有人從中阻撓南洋辦理洋務,把矛頭隱約指向天津那位」
我猜,翁同龢之流一定會群起攻之,然後我們再上折子,贖買整個崇明島,諒那幫清流們不敢不出聲支持,當然,在此之前,九帥得同李中堂通通氣,以免傷了和氣」林瑞便將自己所想,全部托出。
曾國荃心中一陣欣慰,說道︰「信之,你可真是我湘人後輩之翹楚,我死亦無憾了」
李氏夫人在一旁嗔怪道︰「老爺,別說這些不吉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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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r 之後,在上海與香港、天津等地數次電報往來之後,各地的多家報紙如《循環r 報》、《申報》、《時報》同時刊文,指責江南制造總局人浮于事,並爆出猛料︰每年耗銀達四十余萬兩,但出產長槍僅僅千余支,但因為成本高昂,質量低劣,連淮軍都不采購,子彈中的槍藥都要外購一時間,坊間議論紛起
京城的清流派如文廷式、沈曾植等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紛紛買來報紙,細細研讀,想從中瞧出些什麼…
隔了幾r ,報紙上的話鋒卻是更為犀利,開始討論為何江南制造總局會效率低下,這些報紙在文章的結尾都一致認為,官辦才是癥結原因所在。于是緊接著呼吁,應該學習輪船招商局的經驗,改革所有的官辦實業。
于是,上海的《申報》又開始贊揚兩江總督曾國荃,認為曾督洞察時弊,才有請立南洋軍械所之舉。隨即,何貴笙又披露了一條獨家消息,洋人與朝中某人聯手,讓林瑞無法在購置的地產上建立南洋軍械所,林瑞y 購置某小島建廠,但仍舊遇到阻礙。
于是清流們便立即捕捉到了信息,紛紛私下串聯,類似沈曾植等人還將李鴻章在南洋事務上的表現,和此次事件聯系起來,于是決定由張瑞蔭首先發難,上《劾直隸總督李鴻章勾結外人妨礙立南洋軍械所片》。
朝野一時震動,清流們也都紛紛上疏,痛批李鴻章徇私舞弊,不單在南洋制造局事務中,任用私人,中飽私囊,更是挪用北洋海軍經費,為淮軍軍官購置房產田地,數額達數百萬兩………
所有人都為李鴻章捏了一把汗的時候,天津城內,直隸總督署中,卻是一片平靜,絲毫看不出受京城的輿論的影響。
張佩綸卻是為岳父有些擔心,于是一直面露苦澀地陪在李鴻章身邊,等著自家岳父圈閱那些送來的重要文書。
李鴻章看了幾分請文,有些疲憊,便靠在太師椅上,微閉著雙眼,道︰「幼樵……」
張佩綸立即會意,便過來幫推拿起肩部來。
良久,李鴻章道︰「你這兩r 愁眉苦臉的干什麼?」
「…還不是為京城的那些御史?他們也太過分了,些許小事,壓根就同我們無關,就這麼一溜屎盆子扣過來,照這麼下去,還有誰願意做實業、辦洋務?都待在書房內,聊聊天、喝喝茶好了………」張佩綸不免有些郁郁。
「那些清流,嘴皮子自然是一個比一個厲害,但說道辦洋務、做實業,他們就沒法了我在這個位置上,下面有那麼多人為我奔走,不給些許好處,會有那麼多人願意跟著我,為我賣力?
李鴻章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意,「參我?若是說我仍用私人,上下其手,可能太後那里還會做做樣子,派個宗室過來查查帳,實地勘察一番,但那幫蠢貨居然提到北洋水師的銀子
那是他們該問的麼?銀子在哪?又不是我李鴻章一人或者北洋全部吞了,這大半款項不都去了頤和園?要不太後哪有那麼幽靜的地方頤養天年?
幼樵,放心,那些折子必然留中只要還是太後說了算,我李鴻章自不會告老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