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道台大人。」洪伯言恭恭敬敬地在碼頭上對剛剛抵達的林瑞施了一禮。
林瑞先是楞了一下,盡管此前聶緝同他提過崇明縣令洪伯言,但令林瑞沒想到的是眼前的這位知縣居然如此年輕,看上去未過三十。
因為大家都屬一個派別,林瑞便微笑著扶起洪伯言道︰「崇明島孤懸于江海之交,交通不便、條件簡陋,洪縣令在此為官多年,使得地方靖平,民風醇厚,實在是辛苦了。」
洪伯言趕緊謙虛道︰「承蒙道台大人夸獎,這是下官份內之事,實不足掛齒,請大人隨下官入縣衙休憩一二。」
說完,洪伯言便走在前面,林瑞含笑隨後。崇明縣城並不大,從碼頭到縣衙不過數百米,這兩人一個是任事的清官,一個是穿越而來的小白領,自然都不會坐轎。隨著周開湖的口令下,劉靖北和吳標等一干人等排成兩個縱列,正好護衛著林、洪二人,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向城東的縣衙而去。
林瑞與洪伯言一邊走一邊攀談著。
「洪知縣,雖說我是駐這崇明縣,但只管辦實業,與海防事務…總督大人已經明示,這民政還是你來,因此,這征地事宜,關乎地方事務,所以還得麻煩你啊!」林瑞笑著道。
「既然道台大人這麼說,我哪有不盡力配合的道理,不過,即使您不開口,我也要主動協助大人,小心…籌備才行。」洪伯言回答道。
「是否朝廷旨意傳來之後,地方上有什麼異動?」林瑞似乎听出了些端倪。
洪伯言看看四周俱是林瑞手下,縣衙的衙役遠遠在前面開道,于是便小聲對林瑞說道︰「大人,待會兒我先將一批‘私人物品’送到船上,然後再同您詳細敘說。」
林瑞目光一閃,點點頭,也不再言語,便開始觀察起周圍的情景來。
其實在後世的時候,林瑞也曾來過崇明島游玩,在他眼里,其時的崇明不過是一個人少樓低的海島,島上的人們大致還保留著早睡早起的淳樸習慣,生活簡單而悠閑,加上較對岸的上海市區,植被繁茂,空氣清新,平時倒也吸引了不少游客。
但此時的崇明縣治所在,不過是一個較大的鎮子而已,名字也是極其簡單「城橋鎮」。從碼頭上岸,至縣衙的路上,兩邊的房屋倒也算是整齊,沿街也開了不少店鋪,從縣衙往北,一片白牆烏瓦,到也顯得十分整潔。
見林瑞好奇地四處張望,洪伯言便介紹道︰「縣衙附近地方,因靠碼頭,所以商鋪眾多,而北面則是崇明士紳居住之地,涇渭分明。」
「那縣衙附近豈不是喧鬧不已嘍?」林瑞笑著說道。
「為官就應該于民同處,這樣才能得知百姓疾苦…要不官員能做什麼?」洪伯言淡淡說道。
林瑞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個年輕的縣令,不禁問道︰「你是哪年任的縣令?」
「光緒十二年,中了進士,後來兩廣總督劉大人便向九帥舉薦了我,然後就來了這里,一晃已經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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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著說著,便到了縣衙。隨即,洪伯言便吩咐家人將幾個木箱抬出,與林瑞耳語幾句後,林瑞目光閃動,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找死」,然後便令吳標帶幾個人護送木箱去了碼頭。
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林瑞然後叫來張振勛、胡仲涵等人,低低地吩咐了幾句,便同洪伯言一道進了書房,去商討接下來的征地事宜。
張振勛帶了幾個兄弟在街上轉了轉,只花了一刻鐘就回轉了,周開湖有些調侃道︰「怎麼,千總大人巡街回來了?」
「去,去,去…都是自家兄弟,別說笑了,這地面兒真邪門,我們幾個一出去,那些行人好像都躲著我們似的,見了便閃一邊,進了鋪子想買東西吧,那些店老板都搖手說不賣…」張振勛有些惱怒,「你說哪有開門有生意,卻不做的?這不是奇了怪麼?」
周開湖也有些納悶,問道︰「別是你說話太沖,把人家給嚇到了?」
「周哥,你要是這麼說,就是冤枉張大哥了,我們南洋的兄弟,都是苦出身,穿上這身官皮才幾天,怎麼會欺負老百姓呢?」一個身著七品服s 的年輕人為張振勛辯解道,「不過,剛才在街上,總感覺有人在背後跟著,但轉身看,卻又沒人,是有些不對。」
周開湖思考了一下,說道︰「這幾天,你們幾個都j ng醒些,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來同靖北商量下,把兄弟們分幾撥,輪流值守,保護好大人安全。」
張振勛點點頭,贊同道︰「都把槍放在床邊,听到號令便可以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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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黑夜籠罩了整個鎮子,街道上靜悄悄的,初冬時節,沒要緊事情,誰會願意在街上走呢,所以島上的人們便早早進了屋,而點燈又是要費菜油的,所以睡覺便是人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在人最為困倦的子夜時分,一個黑影悄悄地進了縣衙的庫房,掏出火折子,引燃了攜帶的一捆稻草,庫房內頓時濃煙四起…………
「走水啦,走水啦…」有值更的衙役驚慌地叫嚷起來。
縣衙內頓時鑼鼓聲震天,所有人都沖了出來,大家手忙腳亂地從廚房的水缸內、院子的水井里打水,再一盆盆、一桶桶地遞過去…
當人們正忙著救火的時候,有一個衙役打扮的卻悄悄地從側門溜了出去,數息之後,又有幾人同樣悄無聲息出了縣衙,領頭的正是矮個子胡仲涵。
「動作輕一些,快一些,跟著前面那個小子。」胡仲涵悄聲吩咐道。
「得了,胡哥,還是你眼楮利索,要不還真的讓這小子渾水模魚,溜了呢……」旁邊一人贊嘆道。
「哼,這家伙白天下了值,就躲在柴房里,點了火,還想趁亂跑出去,想法很好,但怎麼會瞞住我的眼楮。」胡仲涵不屑地說道。
不多時,前面那個穿著衙役號衣的人便行至城北一個大院的門口,這人四下張望了一下,見到沒有人在附近,便拿起門上的銅環,輕輕撞擊了三下。
很快,吱呀一身,門便開了一條縫,人影便閃了進去。
張志彬正在自家廂房內踱步,見有人進來,忙問道︰「怎麼樣?事情辦成了麼?」
「張老爺,您就放寬心吧,我是看著庫房門窗都著了,才走的,那些田地的文書肯定都沒了。」進來的人拍著胸脯說道。
「好,做的好,你先在我這里休息一晚,天一亮,便去廟鎮陶老爺家,從那邊坐船,去海門,自有人會安排。」張志彬說完,便遞過一個布袋。
那人接在手里,晃了晃,滿意地說道,「張老爺果然是爽快人,說道做到。」
張志彬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到了海門,起碼一年內都別回來,否則,萬一被抓了,可和我沒干系。」
「那是自然,有了這些銀子,我才不會回來呢,跑到通州那邊,買塊地,我也嘗嘗收租的滋味。」那人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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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先是去了城北的張家,然後又去了十里外的陶家,現在應該過了北江,去了海門廳…」胡仲涵向林瑞匯報道。
「恩,好!」林瑞夸獎道,「不過,你還要辛苦一趟,拿這份公文,過江,去通州府,知會綏海營統領和通州知府,請他們協助,秘密拘捕此人。」說完林瑞遞過一份密封的公函和幾張銀票。
胡仲涵有些吶吶不肯接。林瑞笑著道︰「你以為這銀票是給你的麼?要讓別人幫忙,不給些甜頭怎麼辦?事情辦好了,自然少不了自家兄弟的。」
待胡仲涵出去,洪伯言又跨門而入,問道︰「人抓到沒有?」
林瑞搖搖頭︰「不急,這些小魚小蝦抓了也問不出什麼,只要模清了這些地頭蛇的脈絡,還怕找不著由頭,懲治他們?只是,庫房燒了,損失大不大?」
洪伯言笑笑,回道︰「那些地契檔案都送到船上,剩下的都是陳年卷宗,稅銀、銅錢和一些舊爛物件,沒甚麼大不了的。」
「你這就派人去通知那些大小地主,說三r 後一早,我在縣衙大堂召集他們開會,商討征地事宜…鑒于留檔的地契已失,讓他們每個人將自己那份帶來,作為憑證…我倒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想違抗我的意願。」林瑞眼神里充滿了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