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的山谷中,一席單薄的身影正踉踉蹌蹌的飛奔著,兩旁的枯木飛速的倒退,恍惚間,道容似乎又站到了自己師父玉容師太面前。
那是數千年前,她剛進入佛門不久——
正是一片黃昏,萬家炊煙,寺里的鐘聲有一下沒一下的撞著,觀音別庵已經閉門謝客,那後院大殿前台階下,跪著一個滿臉憔悴的女子,突然跪著的女子暈倒了下去。
「師姐,師姐,醒醒,你醒醒!」
不多久,一個十三歲穿著僧袍的小女尼,端著一杯水,蹲在那暈倒在地的女子身前,焦急的推著女子身體,女子緩緩睜開眼,看向小女尼,道︰「是小道容呀,你別管師姐。」
「可師姐,這樣的大太陽天,你都跪著曬了三天太陽了,滴水未沾,這樣會死的,來,先喝口水。」小女尼將水杯放到女子的嘴前,又偷偷的從懷里拿出一個布包道,「我這里有三個饅頭,也給你!」
女子沒有接過水和饅頭,而是詢問道︰「小道容,師父她老人家有沒有消氣?」
小女尼一搖頭,道︰「師父她老人家慈悲心腸,總會消氣的,可你再這麼下去,怕是堅持不下去的。」
女子臉s 一黯,道︰「師父她不原諒弟子,弟子便不起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心已經死了!」
「可是……」小女尼急得都快要哭了,從小自己的師姐就對自己特別好,就像母親一樣寵著她。這時——
「唉!真是何苦由來!」一聲長嘆,從大殿里走出一個中年美尼。
小尼姑忙將饅頭偷偷又塞回懷里,跑到那中年美尼身旁,恭敬行禮道︰「師父,你看大師姐她好可憐哦,嘴都曬裂了,剛才還暈倒了哩!」
「起來吧!」中年美尼瞪了那女子一眼,而後回到大殿。
大殿里,中年美尼坐在上位上,捏著佛珠,看著下面的一個個女弟子,最前面那個便是剛才暈倒的女子。
「須知,我們修行者,最大的羈絆就是七情六y ,情y 最苦,而男女之情更是苦中苦!」玉容師太說到這里,忽然看向小尼姑,嚴厲道︰「道容,你是為師最看重的弟子,今後這觀音別庵,很可能就是由你接為師的位子,而你,天生心x ng善良軟弱,又在這佛庵中長大,和你大師姐一樣,最易受男女情y 引誘,所以,你一定要深深記住今天這一幕,免得以後受男人所騙,誤了終生,知道麼!」
「知道了,師父!」
小女尼道容使勁的點頭,同時看了看站最前面的師姐的背影,心里一陣陣憤怒。
三個月前,她的玉梅師姐為了那個男人,也是跪在殿前三天三夜,苦苦求著師父讓她還俗,沒想到還俗三個月後,師姐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再次跪在這殿前三天三夜,卻是求著師父,又要出家,讓師父答應再次收她為徒。
短短三個月,原本天生麗質,花一樣的師姐,竟然變成了枯草死木一樣,行動間若老嫗。
這是什麼樣的痛苦,才能讓一個人短短三個月就變成了這樣?
「萬物情最苦,而男女之情,更是世間最大的罪惡!」
小尼姑道容深深的記住了這件事,而後她也知道了玉梅師姐再次出家的原因,是那個男人玩了她後,玩厭了,又戀上了別的女人,以前答應娶師姐過門的事,原來也全都是騙人的。
「男人最善騙人,以後踫上那些嘴花花,會哄女人的男人,尤其要小心。」後來相處的歲月中,玉梅師姐一次次的告誡她道。
也因此,以後修煉的歲月中,道容嚴守心防,雖然遇上了無數不錯的男人,卻從未動過心,沒想到,這一次,莫明其妙的便陷入了……
「朱大呆啊,師父她老人家自出了師姐那回事後,最恨的就是自己弟子和男人勾勾搭搭,而道容她,幾千年來一直是師父最喜歡,最得意的驕傲呀!」
道容酸苦地奔跑著,搖著頭,心里苦喊著,「我是師父最得意的驕傲呀,是她一直用來教育後輩弟子的榜樣呀,我能給她失望麼,換作你,你能麼?」
「你說道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
驀然的,道容停住了。
清冷的黑岩靜靜矗立,凜烈的寒風刀子一樣攪著白雲,撲上孤岩,岩上空無一物,只有幾株半黃的野草瑟瑟發抖。
這是七情山的盡頭,下面便是萬里岩漿。
「師父說過,慧劍斬情絲……」道容孤零零的駐立寒崖,看著腳下翻滾的白雲,嘴里露出一個淒涼的笑,「朱大呆啊,你可是有了臧烏羽啊……」
她腦中又閃現朱大呆寬闊的大嘴,緊緊堵住臧烏羽艷唇的場景。
朱大呆那陶醉的表情,仿佛一根刺,深深的刺入了她的心口。
心痛得喘不過氣來。
她咬著無血s 的唇,仿佛間,那場景中的臧烏羽變成了梅姑,還有一個個美麗的女子。
「你有了臧烏羽,還有梅姑,而且……。」她淚珠滾滾而下,「以你的能力……應該還會有無數女人投懷送抱吧……你又何必那麼貪得無厭,非要**中多我道容一個佛門弟子?」
駐立良久。
她抬起右手,白玉般的手指,沒有一絲血s ,微微顫著伸入袖口中,緩緩掏出來時,赫然是一只毛絨絨的可愛小豬。
「朱大呆啊……」她蒸干眼角的淚珠,脈脈的眼神靜靜看著手中的小朱大呆,這小朱大呆正做著各種滑稽的動作,仿佛要逗她笑,她搖了搖頭,輕聲道︰「對不起了……對不起……」
輕語著,猛然一揮手,狠狠的甩動手臂,將毛絨絨的小朱大呆甩了出去,用力之猛,連那臂上的袖口都差點甩走。
「喂!」
被扔出去的小朱大呆發出驚恐的叫聲,從他那毛發中發出一道道的真元,瘋狂的轟打著空氣,想飛回來,飛到道容身邊。
可這一次道容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去扔的,他那真仙中期的力量,又怎麼可能阻止得了?
「道容,你干嘛,道容……道容……」小朱大呆的身影化為黑點,迅速消逝,唯有那驚恐的叫聲,還回蕩在這片黑岩。
「對不起……對不起……」道容喊著,猛然轉身。
突然——
咻!
一道黑影忽然而現,落眼時還在遙遠的天邊,可還沒反應過來,便到了眼前,迅速向她奔近,看著這飛速離近的人影,道容的身軀微微顫著,她咬著唇,站立著靜靜看著這人。
那是拒絕洞房後追來的朱大呆。
「道容你……」朱大呆身形還未停住,猛的心中一顫,他發現自己留在道容身上的小朱大呆不在了,「小朱大呆被扔了……」瞬間他便知道了事情。
連小朱大呆都給扔了!
朱大呆臉s 更加蒼白,心中驀地陣陣劇痛,看著單薄僧衣,被風吹得瑟瑟發抖,卻倔強看著自己的道容,心里突然的就意識到了——她怕是已經下死心了,非要和我斷絕一切關系。
怎麼辦?
朱大呆靜靜看著道容,可以看得到她那眼神里,怎麼也掩飾不住的痛楚和絕然,看著這份濃濃的,仿佛這腳下萬年不毀的黑岩一樣堅不可摧的絕然,朱大呆猛的緊緊捂住發痛的胸口。
他有種預感,這次怕是無論自己說得多麼動听,多麼海誓山盟,都不可能阻止她的決定了。
「道容……」朱大呆還是開口了。
道容一搖頭,打斷道︰「你別說……,你什麼話也別說!我們……」她看著朱大呆,聲音里帶著強烈的疲倦和倔強,輕聲道︰「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這話讓朱大呆更痛了,他捂著的胸微微彎下,道︰「為什麼……」
「不為什麼。」道容微搖頭,輕聲說道︰「這事,只怪道容,不怪你,是道容不好,她配不上你,朱大呆……」她深深看了朱大呆一眼,仿佛要把他的身影牢牢刻入腦海一樣,「道容她不是個值得你愛的人……」說完這話,猛的一跺腳,沖天飛起,那灰衣飄飄的身影,瞬間便消失在遙遠的白雲之中。
「呵呵!」
朱大呆傻笑一聲,微微直了直腰,那捂著胸口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搐,「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朱大呆配不上你啊……」
他緩緩走向孤崖邊,崖上幾株黃草搖曳著向他招手,他模了模那孤零零的幾株黃草,看著腳下隱藏在雲霧中,不知有多高的黑崖,喃喃道︰「這崖,真高呀!」
而後縱身一躍,朝著七情山,那小朱大呆被扔出去的方向跳了過去。
「呵呵,你瀟灑的走了,帶著我的靈魂走了,剩下的這具空洞洞的軀殼,還留著干什麼?不如歸去吧……」
身體沖出七情山,整個人便這麼飛在空中,閉上了眼!
七情山在千里高空,而這里,正是它的盡頭。
下面便是一片的岩漿,他朱大呆又根本不會任何騰雲飛行之術,若就這麼掉下去,千里高空,便是地仙,也得瞬間摔暴,何況他只是一個真仙,絕對是所有細胞都會在第一時刻摔暴,絲毫不存!
「要摔暴了麼?」
「這摔暴了,只剩實驗室那里一些毛發分身,怕是就麻煩了,搞不好這次真會死的!」
朱大呆微微笑著。
到了真仙中期,若是自己不想死,又有什麼樣的懸崖摔得死他?
不說揮動手腳,拍打空氣,就像前世的飛機飛行一樣飛行,就算什麼也不干,只是化出的真元在體外形成翅膀,便可以像鳥一樣滑行。
可為什麼要做呢?
「道容,你知道麼,雖然我和臧烏羽拜天地,成親,是很快活,是喜歡她,可對她的喜歡,又怎能和你比?」
「我後悔呀,我現在真後悔,後悔為了臧烏羽,反而失去了你,這真是撿了芝麻,失去了西瓜!」
朱大呆喃喃著。
仿佛看到道容正微笑步步生蓮的走過來,臉上帶著聖潔若菩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