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正烈。
陽光透過窗格,斜落在凌亂的木房里。
梅姑扎著袖子,露出兩截皓雪似的玉臂,右手持著一管狼毫懶散的在窗前木案絹上寫畫著,那雪絲絹上,幾點艷得刺眼的紅梅綻放著,左上角留白處,一行清瘦的行書一瀉而下︰「梅,清高孤傲,不屑于暖ch n開放,不與群花爭媚于眾……」
寫到這里,梅姑忽然苦笑一聲。
「不與群花爭媚,不與她人邀寵……真難呀!」梅姑看了一眼窗外,「三柱香了,他回來已經三個時辰了,酒宴結束也已經三柱香了,他竟然還沒來看我,難道真的一點舊情都不念了麼?還是娶了新媳婦,怕我纏他,惹得新媳婦不快,便想就此和我斷絕關系。」
啪!
一滴淚花掉落紙上。
「我並不是愛上他,不會纏著他,只是偶爾給他做點吃的,我並不想做他媳婦啊!他怕我做甚麼?」梅姑喃喃著,神s 有些黯然,「我不愛他,真的,我不會愛上他的,可為什麼,听他娶了道侶,我這心里這麼失落?難道我也想做他道侶?」
「做這麼一頭家生公豬的道侶?我梅姑沒這麼賤吧?」
「我是梅,清高孤傲,孤芳獨賞,萬花不開,寒冬臘月于高山雪地悄然怒發的梅……」
梅姑放下狼毫,臉上有著偽裝的堅毅。
咚!咚!
腳步聲樓下響起。
「是他麼?他來了麼?」梅姑心一下子怦怦跳起來,她忙整理衣冠,蒸干淚痕,持筆端坐于桌前。
「梅姑!」聲音響起。
梅姑身體一顫,那是朱大呆的聲音。
「是朱兄呀,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梅姑沒有回頭,只是裝作喜悅的說道。
「回來很久了,先是和大伙喝了會酒,後來一直和媳婦兒在房中纏綿。」朱大呆說著笑吟吟的走到梅姑身旁,打量著她,心里不由一緊,比起七年前,梅姑憔悴多了。
「媳……媳婦兒。」梅姑臉s 微白,訕訕笑道,「是嫂子吧,朱兄都娶道侶了。」
看著梅姑強作歡顏,朱大呆心中不由一痛,不過還是笑道︰「梅姑啊,還記得我們先前的約定麼,說我得了獎回來,你給我做……」
梅姑手微微一顫,連笑著站起來,說道︰「朱兄,我現在就去替你做……」
「做什麼。」朱大呆笑嘻嘻的,「你可是說好了,我得獎,你就給我做媳婦的,可不能說話不算話。」梅姑眼楮一下瞪圓,而後臉一下紅了,朱大呆趁機一把抓住梅姑的手。
來之前,朱大呆就想好了,梅姑是屬于那種特害羞,對付她,有時必須強硬點,主動點,不能在太意她的掙扎。
「你干什麼?」梅姑嚇得連掙扎起來,想甩開朱大呆的手,「你放手……」
「干嘛放手。」朱大呆在女人面前耍無賴早已爐火純青了,自然不會放,「我抓我媳婦兒的手,為什麼要放?」
「我不是你媳婦。」梅姑急道。朱大呆卻是極強硬的道︰「我說是,就是!」梅姑更是又羞又急,一邊抽手,一邊跺腳道︰「你怎麼不要臉!」朱大呆笑了起來,說道︰「不要臉總比不要梅姑好,你再反抗,我就不止拉你的手,還抱你的腰了。」這話嚇得梅姑不敢再掙扎,只好紅著臉任他抓著手,站在那里手足無措。
以前朱大呆可沒這麼牽過她的手。
可這第一次,卻是……梅姑一時亂如麻。
「梅姑,你瘦多了,下巴都尖了,眼楮都瘦腫了。」朱大呆打量著梅姑,梅姑是那種清麗修長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本來就顯瘦,若是太瘦了,瘦成梅姑現在這樣,那就帶著種病態,仿佛紅樓里的林妹妹一樣,怪讓人心疼的。
梅姑心里一酸,兀自強硬的嘀咕道︰「眼楮只有哭腫的,哪有瘦腫的?」
「哦,原來是哭腫的,為哪個混蛋哭?是不是為情郎,為我朱大呆?」朱大呆調笑了幾句,忽然正s 起來,輕輕一嘆說道︰「梅姑,你知道麼,我現在很後悔!」
「後悔?」梅姑瞥了朱大呆一眼,朱大呆又拿獎,又娶嬌妻,可謂是ch n風得意,有什麼可後悔的?
朱大呆飽含深情的看著梅姑,說道︰「我後悔,為什麼做事老拖拖拉拉的,為什麼不在犀元會之前,就順著自己心意,向你求婚,娶你回家。」梅姑手微微一顫,低下頭,輕聲說道︰「人家未必願意嫁給你哩!」
「是啊,當時我也是這麼想的。」朱大呆輕聲說道,「而且我身體也沒發育成熟,所以就想拖一拖,早知如此,我當時便是跪著求,天天燒香拜菩薩,割腕自殺,也要把你求回家。」梅姑低著頭不說話了,朱大呆緊緊握了一下梅姑的小手,堅定的道︰「梅姑,做我道侶吧!」
這話一出,梅姑臉一下就整個紅透了,她神情又是歡喜,又是羞澀忐忑。
朱大呆有些緊張,梅姑喜歡自己是毋庸置疑的,可臧烏羽的存在,按修行界慣例,梅姑即便愛自己愛得死去活來,也不可能輕易答應的。
梅姑的歡喜持續了片刻,漸漸冷了下來,而後黯然一搖頭,說道︰「不行。」
「為什麼?」朱大呆皺著眉。
「只能說,我們有緣無份吧。」梅姑低著頭說道。
「你愛上別人了?」朱大呆沉聲道。
「不是!」梅姑搖著頭,而後說道,「朱兄,你別問了,梅姑不是那麼恬不知恥的人。」
「什麼恬不知恥,難道你瞧不起我家豬身份?」朱大呆硬逼道。梅姑連搖頭,說道︰「我沒有瞧不起你家豬身份,我只是……只是有嫂子照顧你,我不想擾亂你們的生活。」
「烏羽那里,你不用在意,她已經同意了我們的事。」朱大呆說道。
「她不在意,可我在意。」梅姑道。
「為什麼?」朱大呆追問。
梅姑苦笑一聲沒說話,只是視線落在雪梅圖左上角,朱大呆順著她視線看過去——‘梅,清高孤傲,不屑于暖ch n開放,不與群花爭媚于眾’一行清冽行書,凜然紙上,朱大呆頓時眉皺得更緊,想了想抓起一旁狼毫,在這字旁邊寫道︰
「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ch n,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沒錯,正是朱大呆前世,千古流傳下來,最有名的一首詠梅詞——陸游的《卜算子•詠梅》。
意境深遠,韻律優美的詩詞魅力無疑是巨大的,而千古名詞的魅力更是巨大,梅姑雖然不懂朱大呆寫這是何意思,可還是被吸引住了,不由自主的吟誦出口。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那一幕——
那是r 落黃昏時,荒涼的驛站之外,斷橋旁,幾朵梅花孤孤單單的綻放著,這梅花的內心是那麼孤獨煩愁,偏偏風和雨也來欺凌它!
可是,不管百花如何嫉妒,梅花根本就無意和它們一起爭寵邀媚,
就算凋零,碾成塵埃,他依舊保持著他的清香,他內心依舊驕傲!
……
淚珠不知不覺中便沁出來了,梅姑喃喃著︰「多美的句子呀,原來,你是懂我的心的,不然怎麼可能寫出如此美的句子,是啊,即便是碾成泥,化為塵,我也不會去和你的道侶爭寵邀媚的,你就別再逼我了!」
可這時,朱大呆又提筆在下面寫道︰「雪虐風號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過時自會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
同樣是陸游的名作,梅姑一愣,朱大呆又落筆了,還是詩,而後陸游、李清照、蘇軾……一首又一首流傳千古的詠梅詩詞,流水一般落下。
梅姑瞪著紙上,一開始,還念念有詞的吟誦,可吟了兩首,便感覺不對勁了,這些詩詞,極盡優美,一些詩詞,藝術水準已經達到天人一般,這且不說,問題是這些寫梅詩詞,或說梅花清麗淡雅,或贊美超凡月兌俗,又或者獨領風s o……總之,每個主題都不同。
最後朱大呆落下的卻是那首近現代最有名的詠梅詞,——太祖的《卜算子•詠梅》︰
「
風雨送ch n歸,飛雪迎ch n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ch n,只把ch n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看了這一首,再看第一首,兩首意義完全相反,驀然間梅姑明白朱大呆的意思。
「梅,未必就是寂寞淒涼,飽受推殘的。」朱大呆盯著梅姑,咄咄逼人道,「梅姑,你要‘只有香如故’的梅,還是做‘她在叢中笑’的梅?」
梅姑愣愣看了一會這些詠梅詩詞,淒涼一笑,說道︰「你別說了,我不會改變主意的,這無關梅花,只是我不能和……和其他女人一起……」梅姑使勁搖頭。
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凡間很平常,可修行者中能找到幾個?
七仙姑是逼不得已,而且和朱大呆,只是地下關系,只有她們和朱大呆自己知道,道容師太是一心想著月兌離開朱大呆。
頭痛,朱大呆想不到梅姑這麼倔,這麼難以說服,不過,也更加感覺到了臧烏羽的大度和體貼。
「你走吧,我們不可能的。」梅姑甩著朱大呆拉住自己的手,「要不,我們可以做兄妹。」
「不行!」朱大呆想不出怎麼勸說,干脆蠻霸的拉著梅姑往懷里帶,同時猛的一把將她攔腰抱住,梅姑也是成年後第一次被男人抱住,不由急得死命掙扎,哭叫道︰「你放開,放手,不要這樣……」朱大呆蠻橫的將她緊緊摟在懷里,說道︰「你不答應也得答應,讓你做我二房,這是酒宴上眾兄弟逼我答應的,你結拜大哥王渾,更是當著烏羽的面,大吼大叫著逼我表態,現在我同意,你大哥同意,大伙同意,哪里還由得了你作主!」
「可是,可是……」梅姑還是不同意,朱大呆一瞪眼,道︰「你再嘰嘰歪歪的,不叢了老子,小心我用絕招,直接拔了你褲子打!」
梅姑還真怕朱大呆會這麼做,連停下掙扎,紅著臉都埋到胸脯里去了。朱大呆問道︰「這下答應了。」梅姑輕‘嗯’了一聲,朱大呆又道︰「答應做我二房了?」梅姑再次‘嗯’了一聲,聲如蚊吶道︰「王大哥,還有大伙都同意,我梅姑若還不實趣,以後大家豈不是都得疏遠我,所以只能答應了。」
說完這話,梅姑只覺得臉蛋臊得厲害,自己……自己居然真的答應了這壞蛋的非禮請求,以後要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共侍他這頭壞豬。
可心里,為何沒有一丁點後悔,反而滿是偷偷的竊喜。
「別怪我用強,我只是不想你‘孤芳自賞獨自愁’,我要你在我的世界里開心的‘笑’。」
抱著窩在懷里的梅姑,朱大呆意氣風發的吐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