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打回頭;一般普通老百姓,見面打招呼形式多樣,朋友熟人互相問寒問暖,開玩笑逗樂是常事,在長城以北地區略微有不同。為什麼呢?認真觀察或有知識的人便不難知道,這里人少,狼多。有那外地來的土改干部,對當地人的習俗不是十分了解,見著一個自己認識的,戴著草帽的農人,關系戶,不提前喊叫一聲,而是像內地人一樣上前用雙手搭在農人的雙肩上,等著農人回頭來相視一笑,卻不想因此惹下大禍。
當地人多年養成一種習慣,出門在外要戴一頂草帽,這地方雨水很少,自然是用來遮擋太陽,但草帽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作用,就是防狼。狼是非常聰明的動物,卻也是十分愚蠢的,要不它咋是動物呢。狼總是悄悄跟在單個行人身後,如果你戴一頂草帽,狼就會覺得你的頭比它的頭大,它就不敢輕易下口,也無從下口,會把前腿搭上人雙肩跟著走,並做好隨時逃跑的準備,此時你如果回頭看看,正好把脖子露出來,立刻被它咬斷喉管一命嗚呼。而你要是一直不回頭往前走,只要見人或是進村有狗,狼就會自己跑掉。在此地,一般的農人身上都有刀,被狼伏上雙肩都會從容不迫,輕輕拔出腰間短刀,向後回手一刀由下而上,給狼來個開膛破肚。所以,在長城以北,也就是臨洮峽口地區,農人看見前面的人,老遠會喊叫說話,根本看不見悄悄跟著上前搭人肩膀的人。
自然,現在大家知道了,這個受人敬重的土改工作隊干部,便死在對當地人習俗不甚了解之上。民兵小分隊的好幾個當地民兵,都認識這個肇事老老實實的農人,知道此事決不是有意而為。犯下惡事的農人如何害怕,如何淚流滿面地打自己耳光,如何抱著腸子流了一地的,已經死去的干部大聲哭喊,咱們都不說,縣里騎著快馬緊急趕來的武裝小部隊的同志們,下馬月兌帽行軍禮,對天鳴槍,最後,只好無奈地把死者裹好,帶上痛心疾首的農人回來向上級領導匯報。很快,縣委的通令下發各個基層單位,對此情況做了嚴肅提醒。但此事並不等于就此打住,後來還發生過幾次。
凡家嶺情況怎樣,咱們回頭看看。
和其他地方一樣,在農會和土改工作隊的帶領下,土地分配基本完成,人們都有了自己的土地。有知識或在這里生活過的人知道,這里地大人稀,人均所得土地面積是江南地方所不能想象的,但是,我們前面說過,雖然土地很大很多,卻是靠天吃飯廣種薄收,哪里又能與江南風調雨順的氣候可比較。
唐太公唐秉木的家里,此時與先前不同,看著多了許多的土地,心里暗暗發愁,曹一板也是同樣,村里有些人也是如此。怎麼呢?土地多了,有牲口了,人手卻不夠了。就算你想著請幾個人來幫幫忙,可已經沒有人可請。原來土地不多人們變著法的找活干,當然還有這樣那樣的手藝人,現在沒有了,全下自己的地了,不再給人打活了,想請人的見了面,還沒張口就知道來錯了。這是解放以後老百姓們普遍踫到的問題,人們在興奮之中面對太好了的事情反而有些手足無措。滿山的黃土地看不見多少人,走過去便能見到一家幾個人雖然j ng神煥發,牽著牲口勞作,其實力不從心,這便是後來形成的生產互助,人們集中力量勞作解決問題。
打倒了國民黨,打倒了土匪,打倒了地主,惡霸,幾輩人盼望的土地成了自己的,所有的人身上一改過去那種懶洋洋的勁頭,整天忙不過來卻j ng神抖擻不知疲倦,勞動,唱革命歌曲,開斗爭會,爭先恐後地搶著做各種各樣的革命工作,要是干了什麼事受了表揚走路都會帶風,端著碗都會笑。
在劃分成份時,有一個小插曲。劃分成份是按你擁有土地的多少定下你的階級成份,等級是雇農,貧農,中農,富農,地主,惡霸。雇農是完全沒有土地;貧農有一點土地極少牲畜生活不能完全自給;中農自給自足;富農有一些季節x ng的幫工;地主是土地多幫工多甚或還有作坊,店鋪,打手之類;惡霸是稱霸一方,與官僚有勾結可以左右鄉里,除廣有家財地皮外享有鄉紳供奉魚肉百姓。
凡家嶺的農人們在何家大祠堂里濟濟一堂,都為劃分成份而來,要是在過去,來干個屁呀,誰不知道誰了,隨便哪個站出來,老子可以把他祖上八輩子說出來。現在不一樣了,咱手里有了地,那麼多的地呀,腰桿子伸直要弄個地主,今r 不弄一個地主當當,也便真是枉自人世走一遭。惡霸便算了,咱沒那末大攤場,富農當著沒勁,有鹽沒醋的,如果誰還叫咱當貧農,當面便捶他一頓。還是地主最好,明r 出去往人前一站,抽上口煙,眯著眼把煙輕慢吐出來,雙手在身上左右撢一撢土,斜著眼楮看和自己打問候的人,愛理不理的哼一聲,有人來說想在你家干幾天活,咳一聲才慢慢回答︰「干吧,干吧,怎麼了?又沒有吃的了?干吧,干多久都成!」前後亮堂那才過癮。
說實話,人們實在是太興奮了,對到了面前的事物其實還沒有一個真實x ng的了解,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沒有這樣的情況,文化程度低,好事情沖混了頭,本來老實木吶的人此時此刻像喝醉了酒。場面是混亂的,面對太多吵著要當地主的農人,農會干部和土改工作隊員嗓子都喊叫啞了,反復強調著劃分成份的標準,核對著農人提出的自己認為的成份,一直亂了幾天,這中間有許多無知的笑話,可是三言兩語說不完的。
唐秉木最後劃分成了中農,這還是他放下老臉爭奪來的,曹一板低著頭受了貧農,回到家幾人坐在一起,在院里槐樹下歇著y n涼還說著這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