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荷要死了。
她要死了。
她的手還是那麼白皙,我看著就羨慕。但是絲絲血水在盛滿了水的浴缸里蔓延開來,像一束詭誕的紅線要把她牽向遠方,牽向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知道的卻又不能說出來的地方。
她的嘴角掛著一抹詭異的微笑,恬淡卻充滿著危險的氣息。她的臉色比往常更加白皙,哦不,是慘白。
王玉榮已經去叫救護車了,我則坐在浴缸旁邊,一遍又一遍地撥著文子勛的手機號碼,但是手機里總是傳來一道冰冷的女音「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反反復復打了好幾遍,始終沒有人接,我放下手機,起身。
坐得久了,雙腿有點麻,我差點一個趔趄隨著葉荷的身體倒進浴缸里。
葉荷還有微弱的呼吸,輕輕地、柔柔地,就像她平時鑽進我的被窩和我講述文子勛的種種好處時的語氣,像一片潔白的羽毛,慢慢地落在我的心上,卻凜冽地不像話。
「姐……」我輕輕喚她。
不知道是誰說過,瀕臨死亡的時候,在思想飛灰湮滅之前,會想起她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和事。她會想起文子勛,想起和文子勛一起走過的點點滴滴,對嗎?
「姐,你不要死好不好……姐,你還說過要和姐夫生好多好多可愛的寶寶,還要給他們取好听的名字,就叫文荷一號、文荷二號……」
我倔強地笑著,使勁忍著眼淚,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
我真是卑鄙啊,姐姐氣若游絲地臥在我面前,我卻還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但是請別怪我,因為你們都不會知道,我心里正受著凌遲般的疼痛。
從小到大,葉荷最疼我。王玉榮不喜歡我,全世界都知道,我當然也明了,她會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打我、罵我,每一次我都罵不還口打不還手,葉荷看不慣王玉榮這麼對我,每次都擋在我身前,美麗的杏眼一瞪,「媽!你這是干什麼!葉梓雖然不是你親生的,但是你也用不著這麼不但待她!你若真的要打她,就先打我!」
王玉榮便總是罵她吃里扒外,然後憤憤的甩下笤帚走人。
每當王玉榮一走,葉荷就會往我口袋里裝很多好吃的糖果,「妹妹,你拿著,姐那里還有很多這種糖果,給你一半。」其實我知道,她每一次都把一大半都塞進了我的口袋和手心里。
她總是這樣,默默地把關愛傾注到我的每一個毛孔里去。
可是,我想不到幾天前還說要給我慶祝生日的葉荷,為何現在就成了這般模樣,臉色慘白,嘴唇卻紅得那麼不真實,像一只嗜血的獸。可是,世界上還有那麼美的獸嗎?
我看見葉荷長長的睫毛輕輕地一顫,然後又回歸到了寂靜的樣子,她的手指也輕輕動了動,像是要抬起來模模我的頭,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雖然我已經把她受傷的手從浴缸里撈了出來,並且給她簡單地包扎了一下,但是我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呼吸越來越弱,臉色越來越蒼白……
血漸漸地洇濕了紗布,葉荷的眼楮一直盯著她割傷的左手,竟然沖著我笑了笑,笑得無比淒涼。
我看不透她。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自殺。
我只是,莫名的覺得她很悲傷很絕望。
——可是,她有文子勛站在她的身旁與她執手一生,她為什麼要悲傷絕望?
要悲傷要絕望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