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村民大鬧岳林寺契此黑夜走松嶺
張重天夫妻倆從豆腐攤出來,知道百來名村民在竇大興和豆腐攤主的帶領下,殺氣騰騰直逼岳林寺。兩人擔心出大事,連忙朝寺院跑去。走到門外,看見雙方正在對陣,棍棒和刀槍「 哩啪啦」響個不停,有幾個受傷的倒在地上呼爹叫娘。竇氏顛著小腳,從側門走進,爬到一個石墩上,朝人們大聲呼喊道︰「不要打了,都給我住手,不許再打了!」她向丈夫和弟弟招手,把他倆喊到一邊,對丈夫道︰「兒子出家,這都是咱們命不好,快叫他們回去,不要再鬧了,再鬧下去,非打死人命不可,如果真的打死一兩個人,咱擔擋得起嗎?」幾句話,說得丈夫直點頭。
竇大興捋著手里的棍子道︰「死就死,怕什麼,佛經有一條,出家人不殺生,他們如果打死人,這還成寺院嗎?現在咱們手上有理,是他們騙走長汀子,他們無道理可言。姐,你害怕,你先回去,不要管我們。」
「大興,你听我說,我與重天認命了。我們不怨兒子不听話,也不怨他不聲不響出走,我們怨自己這命,我們前世欠他債,今世要償還的,欠他的債,如今已還清了,他該走了。你做舅舅的自然難過,難過有啥用呢?你不必替我與你姐夫擔心。事到如今,擔心更無用?你喊他們回去吧,帶鄉親們回去,就是幫姐和你姐夫忙。你想過沒有,一個嬰兒,漂浮在水面,當時這麼大ch o水,沒被淹死;天上沒下一點雨,縣江出現彩虹;一個嬰兒見風就長,莫明其妙地笑;一個人雙腳能跺出龍王,天降大雨;一人幫插秧,一天能插百畝田。這些怪事,不值得驚奇嗎?我早發現他不是一般凡人,不是天上神仙就是洞穴里出來的閑情野鬼。現在,他出家修行,能修煉真果,也是他的造化,萬一是個妖孽,離得遠遠的才好,對咱們家,對村里父老都有利。咱想通了,讓他出家!免得再多事,咱已有女兒,老有所托了。」
「姐,這口氣我咽不下去。你們回去,我要與長汀子見下面,見次面回去,死也心甘了。」
張重天發現竇大興仍要跟寺院僧人決一死戰,一把奪下對方的棍棒道︰「兄弟,你姐說得對。看來,這是天意,天意不可違。任其自然吧,難辦到的事咱不辦了。這小鬼頭,不會跟你見面的,先咽下這口氣。再說咱們也不是為他活著。對不對?」
雙方雖然停止了交鋒,但個個摩拳擦掌,虎視眈眈的想再次搏斗。竇氏從人堆里擠進大門,朝著人們喊︰「父老鄉親,難為你們了,都回去吧,我的兒子長汀子願意出家,我們不攔他了,讓他修行,他要念佛,這是好事,讓他積德從善。咱們不要為他生氣,都回家吧!剛才,我看了豆腐嫂,傷得不輕。傷了一個夠了,要是再出現人命關天的大事,鬧起人命官司,事情更難辦了。」
村民們盡管心里喜歡長汀子,很惋惜他出走。但誰願意為找他而送命呢?听了竇氏幾句話,覺得有理。仿佛有了下台階的梯子,連忙順著梯子下來。況且,他們也常到寺里燒香點燭,不敢得罪寺院僧人。于是,紛紛離開。只有張芸芸仍在哭喊。
場上僧人們也冷靜下來。氣氛一下子緩和了。但竇大興想不通,他一定要看一眼外甥。他對長汀子寄予厚望,想到如此聰明伶俐的外甥遁入空門,自然難受。听了姐姐說的話後,覺得太沒勁了,在無可佘何中,他大聲呼喊︰「長汀子,我的好外甥呀,你不該辜負舅舅一片心呀。」說著,丟掉手里的棍子,蹲在地上抱頭痛哭。他哭了一會,手指點著閑曠禪師破口大罵︰
「賊禿,你等著吧,不會讓你騙走我外甥的,我不會放過你!」說完,拉著張芸芸準備離開,走到寺院大門口,他急轉身,想趁方丈不備時給對方一棍子。結果,不僅沒打倒對方,自己卻撞在牆上,他大叫一聲,同口鮮血從嘴里涌出,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走在路上的村民們听說竇大興氣得口吐鮮血,氣呼呼地回頭,要找僧人算帳。見張重天已背竇大興回來,只好就此罷休。
張重天老倆口與張芸芸把竇大興抬進家,按在長汀子睡的床上。竇大興醒過後,看到外甥房間里的一切,更加傷心。他悄悄流著淚,又吐了幾口血。張芸芸發現她舅舅臉s 臘黃,有氣沒力地躺在床上。便對張重天道︰「阿爸,姆媽,你們快來看啊,舅舅他……」
竇大興搖手制止張芸芸道︰「芸芸,不要緊,我這是老病,氣不得,歇會就好了。告訴你姆媽,我吃點東西回去,我不忍心看到你家這樣子,心里氣哪!」說著,淚珠滾落下來。
長汀子躲藏在僧房里多時,即使他六根已斷,但他在這場風波中淌了淚,親人們的哭喊,村民們的呼喚,朋友們找他而流血。他目睹了這一切,鐵石的心腸也軟下來。人雖躲在僧房,心如死掉那麼難受。他不再流淚,不再嘆息,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決計走下去。不管前程何等惡劣,都要歇盡全力弘法利生。他的胸懷能包藏宇宙萬物,他的行狀要為萬民布施樂事,儼然以佛家忠實弟子出現在天地之中。他見風波已平息,便走出僧房。迎面看見方丈手拿佛珠,朝他走來,苦笑著對他道︰
「契此,為了你出家,差點砸爛寺院,阿彌陀佛,罪過啊!」
長汀子連忙跪地叩頭道︰「師父,受驚了,弟子知罪呀!」
閑曠禪師想起剛才的一幕,耳邊還響著張芸芸撕心裂肺的哭聲;響著他舅舅的罵聲;響著村民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吶喊聲。他無法忍受這一切,對長汀子耐心勸道︰
「契此,你六根未斷,現在回去還來得及,還是回你的家吧!」
長汀子苦苦哀求道︰「師父,弟子已經剃度,修道心定,決不回家!」
方丈擺手道︰「契此呀,這里離你家太近了,我知道你父母不會就此罷休的,經常來此取鬧。寺院乃佛家聖地,容不得尋釁鬧事的。既然你皈依佛門,決意出家。我給裘村天華寺雲清方丈寫封信,求他收留你,你去他那里掛單吧。」
契此答道︰「有勞師父,如此甚好!」
不到一個時辰,方丈寫好信,遞給他道︰「契此,此去好好修行,念經為生。天華寺地處海邊,不同此地,好自為之吧。」
契此接過方丈寫的書信,裝在布袋里,顧不得天已將黑,連忙緊扎草鞋帶子,背起布袋上路。盡管他有著一股神力,但畢竟未曾去過裘村天華寺,不清楚道路何等崎嶇曲折;不知路上遇上什麼險情;不知r 後等待他是福是禍?他因趕路心切,忍著饑渴和疲勞,快步如飛。正走在一垛山道上,不覺天已暗下來,好在山上白雪皚皚,還未融化。他映著白茫茫的雪光,沿著彎曲的小道朝山巔走去。越走道路越小,越走山峰越高,他听說天華寺在海邊,便以天上的北極星為標記,向東南方奔涉。翻了幾道山梁,迎來一座高山峻嶺,嶺上長滿密匝匝的松林。冷風刮著山間壑谷,發出呼呼嘩嘩y n森可怕的響聲。走這樣的夜路,他還是首次,心里似乎有點發虛。但宏揚佛法的理念驅使著他。他挺胸壯膽,在漆黑的松林中穿行,小道上盡是冰雪,腳踩在上面打滑,不知跌了多少次跤仍沒走出密林。他走得j ng疲力竭,發現前邊沒有小道,而是一個石壁,他四肢著地,在懸崖峭壁上爬行。
突然,一陣猛風刮來,卷起山上的飛雪,他一打滑,從懸崖上滾落下來。他被跌得頭暈眼花,躺在雪地上片刻,睜開雙眼看著天空,放聲大笑,他笑自己無能,笑自己經不起坎坷的人生之路。他躺在地上,不遠處傳來兩人說話聲。聲音一高一低,一清一濁。他不聲不響听著,判定聲音從旁邊石洞里傳出。他慢慢往洞里爬去,看見里面有一火堆,火光映著白禿禿的兩個頭顱,他仔細觀看,才辯清兩個才出家的和尚。從對方悄悄說話中听出,兩人經受不了寺院清苦生活,乘著夜s ,偷偷模模逃出寺院,在寺院旁邊村里偷得兩只家兔,躲在石洞里邊烤火邊烤兔肉吃,長汀子已經有兩餐沒吃上飯了,餓得肚里盡唱空城計。他聞到香味,饞得直咽口水。偷听洞里兩個野和尚說話。
「風雲師兄,我們這樣做,會不會惹師父生氣?」
「師弟呀,你管他生不生氣,能在這里住就住,不讓住咱們走人,天下寺院多著哩,那兒不好去?膽大能生身立命。怕啥呢?」
「哎,風雲師兄,我知道,師父不好惹。他若曉得咱倆干這種事,不罰挑水去、劈柴,就是干苦活種莊稼,說不定趕出山門。」
「出家人,能活一天算一天,咱從山西跑到這里,千里迢迢。圖什麼,求活命?不要命,跟著隊伍拼命剌殺好了。我只恨這個方丈,苛刻得不是個東西,弄得咱們沒吃沒喝。咱倆弄只兔子烤烤算什麼喲?你沒听說呢,有兩個大師兄還到村里偷女人玩呢,听說過沒有?哪才叫犯戒呢!人家師兄都不怕,咱這點小事怕什麼呀?」
契此听了兩人說話聲,斷定此處離天華寺不遠了。他渾身來了勁,從地上站起,朝石洞走去。里面兩個野和尚一見洞口進來個人,以為寺里方丈派他來抓的。風雲和尚眼楮發亮,一個尖步沖出洞口,帶頭便跑,身後那個和尚邊跑邊喊︰
「師兄,你等等,你等等我……」從契此身邊躥過,飛也似的逃下山。
「你們站住,不要跑,听見沒有?」契此邊跟著下山邊喊。
那兩個野和尚哪里肯停步,只恨爹媽少生兩條腿,兩人象兔子那樣沒命地跑,不一會消失在深山密林之中。
契此走回石洞里,肚子已經餓得咕咕直叫,他坐在炭火旁邊看著吊在火上的兔子肉,嘴巴饞得淌下口水,伸手掰下一塊,放在嘴里嚼著,嚼一口,仿佛听見兔子叫一聲。他的眼前出現兩只兔子,在火堆上亂躥。頓時,他的肚子咕咕叫,猶如兔子在肚里翻滾。猛然翻腸倒胃,嘔吐不止,連碧綠膽水都嘔出來。他提起布袋和禪杖,佛x ng頓現,想起天笠龍華樹下釋迦牟尼賜予他「慈氏」一事;想起自己在杪羅國做王子,父母要他繼任王位,為了修道,他曾跑到與這個石洞那樣的地方,在那寒冷的山谷里,他肚子發餓,面前也有烤兔肉,但他曾對天發誓,今生今世不願看見生靈涂炭,永遠不食生靈之肉,信守佛法,弘法利民。這一情境今夜不是重演嗎?他要信守佛規,不顧肚子饑餓,牢記誓言。
他正走出石洞,天已大亮,順著兩個野和尚逃走的小道下山。走了不到五里路程,看見前邊殿宇巍峨,鐘鼓聲聲,眺望遠處海濤滾滾,茫茫無際,大有心曠神怡之感。天華寺的鐘聲把他驚醒,他邁開步子,順著一條小道下山,邊走邊默念︰
「人能宏道道分明,無量清高亦道情;
攜錦若登故國路,莫愁諸處不聞聲。」
他正走著,突然幾聲鞭炮響起,緊接著傳來人們吶喊。他嚇了一跳,定神細看,才知寺院就有眼前,一批僧人與香客朝前涌去。
第二十回
鯉魚月兌得金鉤去鴻鵠覓林暫棲身
契此終于擺月兌了親人們的吵鬧與村民們的尋找,來到天華寺。他的心里油然生發一股掙開繩索捆縛,獲取z y u的感覺。他站在天華寺旁小溪邊,溝里有許多游動的鯉魚,他看著這些魚在安閑地漂游,覺得自己往後的r 子也象鯉魚那樣z y u自在。他夾雜在人叢中,莫名其妙跟著往前走,他不清楚人們到哪里去,不知道他們去干什麼,他也不便開口打听。他悶著頭皮走著,跟到一個村莊附近,才听說村人們抓住了兩個偷吃家兔的野和尚。要寺院鳴炮賠禮,方丈正帶著寺院僧人們前去道歉,帶回野和尚。
他一眼認出這兩個野和尚,就是躲在山洞里偷吃烤兔肉的,一個名叫風雲,另一個叫風空。契此走到人前,看了他倆一眼,風雲和風空昂著禿頭與契此照面,二人不覺得羞愧,倒是契此看見他倆慌忙轉過臉去。他跟著僧人走進寺院大門。無意中認得方丈。方丈因寺里出事而生氣,契此悄悄地跟在他身後走進方丈室。將岳林寺方丈閑曠禪師寫給雲清禪師的信遞上。雲清和尚展書看後,轉怒為笑,雙眼對契此仔細打量,見他闊額圓臉,身材矮胖,四肢粗短,面s 黝黑,一臉笑容,對人很謙和的樣子,先有幾分好感。便點了幾下頭道︰
「閑曠師兄信上都說了,你決意出家,前來投奔,要我收下你一道修行念佛,苦修道行,好的喲。契此,修行念佛,非一r 之功,非一時之念,非一刻之意。生于世上,心中應時時有佛,苦守空門,虔誠念佛,方可修煉真果。剛才那兩個不守佛規僧人,你恐怕也看到了,引以為戒才是。」
「師父,弟子听你話,不給師父丟臉。」
「那好,就討你這句話。先住下,慢慢地學習佛經吧。」邊說邊向身邊的一個小彌陀招手,吩咐道︰
「帶他去僧房,參與清掃佛寺、劈柴燒火之事吧。」
契此向雲清和尚磕了幾下頭,背起布袋,手提禪杖,跟著小彌陀走出方丈室。他被安排在一間十分狹窄的低矮僧房里。一個老僧人交給他一把掃帚和鋤頭,還有一把柴刀兩根捆柴用的繩子和一根竹杠。契此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餓得他直冒虛汗。他咬著牙等待用齋。這時,門外傳來喊他的聲音,他走出房間一看,不覺大吃一驚,喊他的竟然是剛才被方丈等僧人領回的風雲野和尚。
「契此,你是昨夜才來的吧?」風雲和尚問。
「你怎麼知道?」契此反問。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從方丈屋里出來嗎?師弟都告訴我了。行啊,你個子不高,四肢挺發達,走,跟我走。」風雲和尚要契此跟他一塊走。站在風雲邊上的風空和尚重重推了一把,示意他快走。
「要我干啥?」
「干舍?還要問嗎?真不懂規矩,出家人有句行話,先進山門為大,咱倆去年進天華寺,比你早一年,我們自然是你師兄。師父要咱倆劈完一大堆木柴,你身上有勁,走吧,幫我們劈柴去。」
「等等,我還沒吃一點東西呢!」
風雲和尚皮笑肉不笑地拉著契此的手道︰「你想吃東西?沒門!你去問問寺里師兄師弟,才進山門,開始兩餐素齋能吃的嗎?幫我們劈完木柴,我們給你吃的。走啊!」說後,兩人連拖帶拉,將契此架走。
契此拗不過面前這兩個所謂的師兄,只好跟著走進一個堆放柴禾的園里。風雲和尚放開契此,揀過一把鋒利的斧頭,遞給他道︰「劈完這堆柴,是你給咱倆師兄的見面禮,听見沒有?不然,嘿嘿,r 後有你的好看呢!」
一直跟在後邊的風空和尚橫瞪著雙眼道︰「契此,風雲師兄的話,你都听見了,好好劈吧,听見沒有?」說後,與風雲一起走掉。
契此向來不怕吃苦,很喜歡干活,干活是他老本行,出家前,他一天不干活,身子憋得慌,渾身要酸痛,干了活身骨反倒舒暢了。面前這些木柴,要是讓他吃飽飯,不要半天就能劈完。可是,他空著肚子,加上一天一夜長途爬山涉水沒吃點東西,渾身乏力,拿斧頭的雙手都在顫抖。到哪里搞到東西吃呢?才進山門,最小的彌陀,比他早一天進寺院的都可調撥、指使他。他放下背上布袋,只好忍饑挨餓劈柴。他的神力和佛x ng頓起,雙手不停地劈著,不到兩個小時,一堆木柴劈光,整齊地堆放一起。他干完活後,肚子實在挺不住了,便撲在溪溝里喝飽清水,背起布袋準備離開。才走到門邊,風雲和尚趕來拉住他道︰
「好,賣力!走,我賞你吃的。」說著,把契此帶進一個小房間,里面很y n暗,放著許多雜物。契此進去後,跟在他後邊的風雲和尚笑道︰
「契此,其實呢,咱們昨夜就已認識了,在石洞里你把咱倆嚇得半死,烤兔肉你全吃了是不是?你吃就吃了吧。剛才你听咱們的,還算識相,幫咱倆劈了一大堆柴,昨夜之仇咱也不記了。坐下,一起嘗鮮。我告訴你,干咱們這買賣不許跟任何人說,要是傳出去,先擰下你的腦袋,听見沒有?」
「阿彌陀佛,契此雖然剛剛出家,其它事不懂,但大慈大悲,大度為懷道理曉得的。」
風雲和尚走到牆邊,撬開壁上兩塊松動的石頭,一股香氣撲鼻而來。他從牆洞里端出一只沙鍋,沙鍋冒著熱氣。他揭開蓋子,鍋里的狗肉已煮成肉泥。他用兩根小木柴當筷,從沙鍋里挾起一塊狗肉聞聞,放在嘴里,吃得津津有味。風空和尚看得眼饞,蹲下去,伸手撈起一塊,蹲在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三兩下就吞下肚去。
契此聞到香氣,口水都快淌下,很想分享口福。但他想到自己曾經對天發誓︰出家修行,不y n樂,不胡言亂語,不殺生,不吃葷食,不喝酒。他忍著饑餓,不聲不響走開。風雲和尚以為他向方丈報告,拖住契此,氣呼呼道︰
「好個假正經,想告發咱們嗎?沒門!」
「阿彌陀佛,出家修道,夠清苦的。放心吧,此次師弟不會告發,萬望師兄下不為例,守我佛規!」
風雲和尚手指在牙齒上挑著狗肉沫子,冷笑道︰「諒你也不敢!別走,過來,你也吃塊。你不吃,誰相信你不向方丈告密呢?」
他不理睬風雲和尚,掙月兌開他的手,邊走邊默念︰
「是非憎愛世偏多,仔細思量佘我何;
寬卻肚腸須忍辱,轄開心地任從他。」
走回房間,其它僧人都已吃飯,他急匆匆趕到廚房,盛了一碗冷飯,在里面沖上冷水,放在布袋里,提回房間。然後,用手當筷子,美滋滋地吃著。還沒吃完,傳來喊他聲音。出門一看,是廚僧,指派契此道︰
「師弟,挑水去。馬上有幾十名施主來寺里吃素齋,你趕緊把兩大缸水挑滿。不然,施主們一到沒水了。」
契此看見對方皺眉板臉的樣子,忙應聲道︰「曉得哉,師兄放心,我馬上就去挑便了。」
天華寺旁邊的水井,供僧人洗用,飲用水要到半里路外去挑。廚房門口放著兩個大缸,能盛幾十擔水。契此足足挑了半天,化了九牛二虎之力,挑得j ng疲力盡,腰酸背痛,才把兩大缸水挑滿。他剛放下扁擔和木桶,又听到有人喊他去清掃佛殿,拭擦神像。這樣馬不停蹄地干著,還要遭受師兄們的白眼。他記住「寬卻肚腸須忍辱」這句話,不知疲倦地干活。
有一夜,契此躺下便睡,還沒進入夢鄉,風雲和尚將他拖起,用教訓的口吻道︰「起來,起來,快起來,別睡了,今夜施主多,師兄們有事,方丈吩咐,派你去大殿坐班。」
「坐班,這是他進寺院以來干最風光的事了。他進寺院以來,還沒到過大殿,不清楚大殿里的菩薩啥個樣子。只在別的小殿里給神像拭洗神像。風雲和尚要他坐班,以為是器重他。顧不得身體多麼勞累,滿口應承。
他從床上爬起,揉著雙眼,打了幾聲呵欠道︰「知道了,我即刻便去!」他在大殿里,一人擔任清掃、添油、點燭、插香。直忙到深夜,還沒人換班,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靜坐片刻,便睡過去。大殿後邊偏房里男女調笑聲把他驚醒過來。他以為寺外那個下流胚子混入作孽。便微閉雙眼不予理采,但笑聲十分剌耳,弄得他無法安靜。偷偷走過去看個明白。走到房間外邊,扒在窗口朝里觀看,不看則已,一看嚇了一跳。原來風雲和尚與一個女施主寡婦在調笑……
風雲與風空兩個和尚來自山西寺廟,出身行伍,困怕隊伍里打仗喪命,受不了行軍差事之苦,便開小差出逃,在五台山住了幾天。部隊派人捉拿逃兵,兩人似驚弓之鳥,雙腳打臘,滑到江南,如影子一樣到達浙東,一頭扎進天華寺。這個風雲和尚,到寺院時間不長,壞事干了不少。特別見到香客中的女子,猶如老鼠見到油瓶,粘著沒法離開。他好逸惡勞,闖蕩四海,游手好閑,江湖作伴,腿打鍋灶,走到那里吃那里。剃了光頭後,披上袈裟,混入佛門。他並非修道念佛,而是借名出家,混三餐齋飯,有人供養。如此不干活不做事,卻張個口就有吃的,何樂而不為呢?他覺得,這個寺院混不下,可以轉身出門,到另外寺院謀生路。那天,風雲和尚听說一批香客中有個寡婦,長得幾分水s ,便偷偷窺視,果然被他發現。見那女子長得身材窈窕,膚s 油滑,一雙眼楮巴眨巴眨會說話,引得個別香客與僧人都莫名其妙地跟著她繞寺院轉悠。風雲和尚的目光更是落在對方臉上。那寡婦也是個水x ng揚花尤物,腸子里不潔不淨。發現風雲和尚用眼神跟她打秋波,便以眼神回復,眉飛s 舞起來。兩人眉來眼去,弄得風雲和尚神魂顛倒,巴不得太陽趕快下山。風雲和尚憑借陪施主拜佛之名,緊跟在那個寡婦身後,放肆地對她調笑,被方丈看透。方丈為山門之名聲,沒有當即予以抖落,想了個法子,設調虎離山之計。待到夜里,派風雲到大殿坐班。風雲和尚哪里肯放過天賜良機?就跑到契此的房里,以師兄名義,指派契此代他坐班,自己仍陪那寡婦燒香點燭,說說笑笑。直至深夜,寡婦正想睡覺,房外響起風雲和尚的聲音。寡婦知情地開門,把風雲和尚接進房內,兩人先是調笑,接下去便干起兒女事來。契此在窗外看個明白,嚇得滑了一跤,發出聲響。這響聲,倒叫房內兩人驚惶失惜,風雲和尚發覺窗外有人,順手從門後抓過一根扁擔沖出,想來個賊喊捉賊。見是契此,出手便打。契此既不還手,又不吭聲,乖乖地被風雲做了幾下手腳。他回到臥室,雙腿禪坐默念︰
「口意不行惡,身亦無所犯;
當除此三行,速月兌生死淵……」
念畢,想跑去向方丈說明原委。走了幾步,連忙站住。他走進大殿,跪倒在釋迦牟尼神像前,雙手合十,面對佛祖神像道︰「師父,我今出家修行積德,要象大地上的泥土那樣能忍辱,無論什麼不淨東西加之,都不會拒絕,泥土能接納糞便、膿血、痰唾,能甘受如飴。我今之心,好像大地似的願意忍辱而不願違逆人意。師父,清水不管好壞東西,它都能洗淨,我的心要像清水那樣;掃帚是用來掃除塵土的,它掃除時,不會選擇好惡的。我今r 之心,沒有生念好惡呀。」
風雲和尚站在暗角里听了契此的自我表白,才放心地走了。契此跪了片刻,已萬籟俱寂,從佛凳上站起來,自語道︰「唉,知之莫知之,莫知卻知之;休讓他人知,自己當不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走回房間,納頭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