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劣弟子心懷鬼胎優義士肝膽相照
布袋和尚化緣木頭,擴建岳林寺後,寺院出現前所未有的輝煌,寺內僧人上千,名聲遠揚,木魚聲聲,鐘鼓陣陣,煙火繚繞。太陽照在油光可嵌的金黃s 瓦上,更顯得壯嚴肅穆。布袋和尚踏著金秋的陽光,走在寺院大門外泥土路上,身後跟著麻子阿義和阿照。三人有說有笑地朝前走,翻過一座小山崗,便是一片密林,他們鑽進密林,坐在幾株高入天穹的松樹底下。他放下禪杖和布袋,伸手到袋里,抓東西吃著,邊上的阿照看得眼饞。
「師父,你這袋看上去是髒的,但剩菜爛飯倒在里面吃起來是香的。這里面到底有什麼懊妙?」
麻子阿義瞪了阿照一眼道︰「想吃,求師父給點便了,何必多問?」
「師父,咱們曾經跟你同生死共患難,你都不好跟咱倆說說嗎?」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道︰「我有一布袋,虛實無牽掛;展開遍十萬,入時觀自在……這些話,不早跟你們說過嗎?你還要我說什麼呢?」說罷,從袋里抓了一把東西給遞阿照道︰
「吃吧,吃吧,吃了馬上要趕路。」
阿照搖搖頭道︰「我不餓,不想吃。師父,我不客氣對你說,看了你這布袋,我肚皮就飽了。別說我,寺里師兄弟都這麼說的,不信你問問他們去。我沒看見你洗過這只布袋,你那袋太邋遢!」
布袋和尚不氣不急,放聲笑道︰「阿彌陀佛,但願人們都不喜歡我這布袋。」他說後,發現阿照內心在想什麼,便笑道︰
「別看它齷齪,有不少人想我這條布袋呢?嘿嘿,我什麼都可給別人,就是這條袋不給。」
其實,阿照也並非說的內心話。他也發現布袋和尚這只布袋有點神奇,妙就妙在這只布袋。他的賊心仍不死,想法偷走它。準備回燕山或投奔別的什麼地方。但他心里很明白,布袋即使偷到手,不會使用,還是白費心思。所以,當布袋和尚口中念念有詞時,他觀察得特別細致,最傷腦筋的是听不清他念的什麼天書。那天,三人在尚田歇息,阿照決意要離開布袋和尚,當他吃了阿義送給的東西,便打算暫時不離開,他並非真想跟布袋和尚出家,而是等偷到布袋後再走。
布袋和尚深知身邊兩個弟子的秉x ng。清楚阿義臉上盡是麻斑,但心地善良,為人忠厚,真心出家;而阿照看上去細皮白肉,眉眼長相美觀,舉止也很斯文。但心懷叵測,為人刁鑽,他心里怎麼想的,很難令人捉模。即使如此,布袋和尚對兩位弟子一視同仁,毫無親疏。當阿義和阿照辦了正經事時,他露出滿意笑臉;當他倆干了不該干的事時,予以冷笑;當他倆明知故犯規時,予以嘲笑;當發現有三心兩意時,他予以冷漠的苦笑;當發現阿照偷貞嫂金戒指,又在打布袋主意時,予以恥笑。他笑古笑今,笑東笑西,笑南笑北,笑來笑去,笑人間一切可笑之人,自然包括他的身邊弟子。而阿照自以為聰明,以為師父不清楚他的內心,他當然也看不出布袋和尚笑中的真實含意。
當時,布袋和尚從布袋里抓出東西吃了幾口,躺在樹底下睡著,發出打雷似的呼嚕聲。阿照賊心頓起,覺得時機已到。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到麻子阿義跟前,探口氣道︰「師兄,咱們還是回燕山吧,跟師父在一起不是個辦法。你看,方丈叫他化緣木材,他回到寺院,沒吃到一點好的東西,連換雙新草鞋都不允許,更別說做身新娑袈了。我早看出,跟他只能當一輩子苦行僧。你看吧,這樣的山林野外,躺下就睡著,跟乞丐有什麼兩樣?咱倆回燕山,自立山門,有吃有喝,誰也管不了,真夠意思。」
「師弟,人生在世,與人交往,既然好聚,也要好散。要走,正兒八經的走,不要偷偷模模走。走得光明,走在理上。你說是不是?師父睡著,咱們偷偷離開,算什麼行為?」說罷,也四肢伸展睡下。
阿照不理阿義處世之道,裝作靠在一棵松樹上打盹。他發現師兄阿義也已睡著,便躬著身子,賊頭賊腦地走到布袋和尚身邊,扒在地上仔細觀察布袋。見師父鼾聲有節奏地響著,阿照臉上露出ji n笑。他擔心布袋和尚裝睡,便摘了一根草葉,捅到布袋和尚的鼻孔里,布袋和尚受到剌激,睡夢中打了個噴嚏,又睡了過去,他見師父真睡過去,伸手拉拉枕著的布袋,見對方還沒醒。便巧妙地將布袋輕輕拉出,抓在手里拔腿就跑。
他跑啊跑,朝著山中密林跑,巴不得一下子離開奉化,巴不得一下子回到燕山,巴不得一下子鑽進安全洞里,不追趕他。他跑到一個山村,跑得氣喘吁吁,跑得渾身酸痛,骨頭散了架似的難受,發現路邊有塊石頭,石壁旁邊有個岩洞,他躲藏在石洞口,朝山道窺視,不見有人追趕,心里踏實了許多。他按照布袋和尚的方法,口中念念有詞︰「我有一布袋,虛實無牽掛。展開遍十萬,入時觀自在。」伸手朝布袋里一模,袋里剩菜冷飯有些發熱。他高興得跳了起來,以至于頭皮撞在洞頂石頭上,撞起個血泡,他也不覺得疼痛,他照布袋和尚的辦法念了十多遍。結果,越念袋里的東西越涼,越念里面的東西越臭,氣得他將布袋丟出幾丈遠。
這時,傳來吶喊聲,由遠而近,阿照順著聲音看去,有三人背著箭筒,手拿刀槍強弓,帶著獵狗進山。阿照知道對方是打獵的,才放下心,壯起膽朝他們走去。這時,一只獵狗嗅到布袋里的剩菜冷飯,躥了過去,不停地嗅著,舌忝著漏出來的東西,將布袋含到主人跟前。主人是個身高馬大,圓臉闊嘴,垂耳大眼,衣冠楚楚的壯實漢子。連忙吩咐手下人揀過布袋,他將布袋提在手里仔細觀賞著,嘆口氣道︰「唉,這就奇了,咪咪菩薩怎麼會把他的寶貝丟在荒山野外呢?」
說話的不是別人,他名叫蔣宗霸,字蔣必大,蔣介石先生始祖,又稱蔣摩訶,布袋和尚嫡傳弟子。認識布袋和尚,看見布袋和尚始終掛著笑臉,所以喊他「咪咪菩薩」,有時喊他「布袋師父」蔣宗霸知道咪咪菩薩有不少弟子。那天,岳林寺大殿上梁時,經布袋和尚介紿認識麻子阿義與阿照。還與他們一起用齋。這時,他看見阿照,便朝他喊︰「來者莫非是咪咪菩薩弟子阿照嗎?」
「 ,是你?」阿照大著膽反問。
「你看,咪咪菩薩的布袋在此,他人呢?」
「天下布袋多的是,你怎麼肯定這是他的?」
蔣宗霸笑道︰「你別開玩笑了,我早有心跟他出家。他的布袋上有個字,信佛者認得,我一心信佛,當然知道。前幾天,我找過他,求他收我為徒,你們寺院大殿上梁,師父說沒空,我回來了。我明r 還要找他,沒想到他已來此。請問他在哪里?」
「這布袋是我的,剛才我包了一點東西吃掉,袋子沒什麼用了,是我丟的布袋,不是師父的布袋,你別胡說不道。」
一個獵人走上前,斥責阿照道︰「放肆,認得我家主人沒有?我家主人曾任明州評事,官場大小事務,能評個半斤八兩,如今官場**,咱主人說了幾句公道話,被罷官回鄉。但他為人忠實,四里鄉鄰,哪個不知,何人不曉,偏你這個不懂情理之輩,說他胡說不道。我家主人讓你污蔑,咱應家山人不答應!說,你是什麼人?」
阿照怕自己露餡,裝起笑臉道︰「我是鬧著玩的,探一下你家主人,是不是真心出家?既然你家主人要投奔我師父,阿彌陀佛,真是緣份。我與師父打聲招呼,你們明後天來,從今往後,我與你家主人成為師兄弟了。」說罷,走上前,向蔣宗霸叩頭,接著道︰
「師弟不必生氣,出家人哪有不說句玩笑的?把布袋還給我,我馬上要給師父送去,咱們後會有期。」說著,準備拿走布袋逃走。
「等等,走可以,把布袋留下。咱明人不做暗事,相信我,這布袋我給師父送去。剛才,你不是說,把它丟掉嗎?我們揀到布袋,會還他的。」
此刻,阿照哪里想要布袋,只求逃命。他強裝起笑臉道︰「那好,師弟送去,可以當作見面禮,那我先走一步了。」
蔣宗霸畢竟在官場上混過,能看人好孬。他發現對方形跡可疑,上去一把抓住阿照道︰「今r ,我不打獵了,出家人不許殺生,我開始c o守佛規。走,一起到咪咪菩薩那里去,咱倆見過師父,r 後還要靠師兄關照呢。」
「哪里,哪里,雖說先進山門為大,可我不這麼認為,師弟如此信佛,r 後必成真果。好啦,我還有別的事。要去,你去吧。失陪了。」
正說著,布袋和尚和阿義抄小路過來。老遠看見阿照,布袋和尚大聲喊︰「阿照,別走,留下布袋!」
阿照听見布袋和尚喊他,嚇得褲襠里撒滿了尿,他乘人們不注意,當即溜走。還沒跑出十多米,兩只獵犬沖上去,咬住他的腿不放,痛得他直喊救命。布袋和尚仰頭大笑道︰「阿彌陀佛,人心難測呀。阿照,你要走,走好了,不該把我的布袋拿走。」
蔣宗霸見了布袋和尚,當即叩首,苦苦央求道︰「菩薩,今r 有緣在此相見,收下我吧。」
布袋和尚連忙將他扶起。
麻子阿義將布袋遞給師父,走到阿照跟前,伸手想教訓他幾下。布袋和尚制止住,真誠地笑道︰「有心信佛佛在心,無心信佛佛無心。由他去吧,不必強留,讓他走!」
阿照手捂著臉孔,覺得無地自容,跪在布袋和尚腳前,哭著哀求道︰「師父,弟子知罪了,再寬容我一次吧,如若再違佛規,五馬分身!」
布袋和尚笑道︰「起來,起來,修行念佛,清苦度r ,非人指派,全由自心。你願意改邪歸正,自然是好,我佛樂于接納。弟子,不可再胡作非為了,長此下去,作孽的呀」說罷,拉起阿照,一起往應家山走去。
蔣宗霸帶著布袋和尚等一批人走進家,分主賓坐定。布袋和尚笑道︰「施主不必客氣,今r 造訪,非為別事,容貧僧細說。你前天來寺院,貧僧因參與上大殿棟梁而沒有接待施主,今r 前來略表歉意。施主有所不知,寺院大興土木,開銷很大,口糧都已難以滿足僧人們食用,故貧僧向施主化緣,萬望開倉捐贈。以解燃眉之急。」
「師父何出此言,盡管放心,我馬上命人挑十擔谷米到寺,保證寺院三月吃用不愁,但我有個條件。」
「條件,什麼條件?」
「師父收我為徒,我要跟你出家,一生修道念佛。」
布袋和尚瞧著邊上圍坐著的人們笑道︰「施主如此看重貧僧,我不再回絕。貧僧看你六根未斷,不必剃度,留發修行,在家好生念佛如何?」
「如此出家,怎麼叫人相信,豈不是掛羊頭賣狗肉嗎?咪咪菩薩,收下我吧。弟子真心修行,不會三心兩意。」
「施主如此真心,我佛自然接納。但你今r 不能離家,改r 貧僧自有話說。」說後,笑著離開應家山蔣宗霸家。
蔣宗霸硬是拉住布袋和尚不讓走,布袋和尚等人執意離開。他將客人送出門外,便轉身回家。走進家里,將兩個妻妾喊到身邊,如實說了出家之事。他的妻子听說丈夫要出家,傷心落淚,硬是不允。蔣宗霸的父母向來信佛,知道兒子出家心切,無法挽回,只好由他去吧。蔣宗霸勸說妻子,暫且留家,不會出門,借口布施給岳林寺院谷子為名,親自挑著滿滿一擔谷子離家。妻子哪里知道丈夫此計,站在門前,盼夫君回來。等了好久,不見蔣宗霸的影子,才知上丈夫大當,掩面哭泣。她直奔岳林寺,尋找丈夫。
第四十六回
心懷叵測難成佛至誠專一意修正果
卻說蔣宗霸以布施岳林寺糧食為名帶著十多人,挑著谷子進寺院大門。方丈見此情形,高興得拉住滿頭是汗的蔣宗霸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僧多謝施主了。」
「今r 求大師一事,請轉告咪咪菩薩,收我為徒吧,我多次向他要求出家,這次進寺,不打算回家了。」
布袋和尚從里面走出,對蔣宗霸笑道︰「貧僧已跟你說過,不必離家,留發修行念佛,到時候喊你便是。」
蔣宗霸先打發幫工回家,手拉著布袋和尚不放,要求收他為徒。方丈對布袋和尚道︰「既然蔣施主如此有心,收下他吧。」
布袋和尚見方丈如此態度,當下點頭應充。賜名「摩訶居士」,並規定︰留發修行念佛,農忙季節回家從事農活,養活妻子幼兒;閑時跟隨雲游四方,講佛傳法。蔣宗霸已厭倦官場生活,一心超月兌凡塵。听了布袋和的話,當即點頭,自然樂意。從此,成了布袋和尚忠實弟子。
正說著,蔣宗霸的妻子走進寺院大門,喊著丈夫的名字。蔣宗霸听見後,馬上走了出來,盯著妻子道︰「來寺院何事,大聲呼叫,成何體統?」
他的妻子道︰「听說夫君離我而去,咱怎能放心?便找來了。」
「回去,趕緊回家,我過幾天就會回來的。」
「你不出家了?」
「誰說出家?師父說了,要我留發修行,除了跟師父外出化緣,雲游四方,不離開家里。回去吧。」
布袋和尚走來,大笑道︰「放心吧,他很快回家的。今r 不是挑谷子布施敝寺院嗎?」
才送走蔣宗霸妻子,麻子阿義和阿照找布袋和尚,兩人急著要回燕山。布袋和尚笑道︰「阿義,你們回去吧。」
「師父,你答應啦?」
「貧僧知道,阿照心急如火。在離開前,貧僧有句話切記,心懷叵測難成佛,至誠專一修真果。弟子阿照此次提出離開,貧僧清楚,與以前大不一樣了。他心歸佛門,貧僧也想你倆早些回燕山寺。」他轉向阿義道︰
「你回去。先到天台國清寺掛單一年,然後出外化緣,積蓄資金後再回燕山寺不遲。」
「師父,這麼說你也不要我這個弟子了?」麻子阿義漲紅著麻臉問。
「不,咱倆佛緣未斷,後會有期。」
「何以見得?」
「不必多問,你們隨我先到雪竇山‘瀑布觀音院’(後更名雪竇寺)一走。」
「何事?」
「化緣。」
「化緣?到寺院化緣,讓人笑話。你既然讓我與師弟回燕山,那就讓我們早點走吧。」
「不,來r 方長,相見r 短;走之容易,來之難也。」
說畢,荷杖掛袋,帶著麻子阿義、蔣摩訶和阿照等人前往溪口雪竇山。那天,一會兒下起傾盆大雨,淋得他們落湯雞似的,阿照走在後邊,不停地咒罵鬼天氣。一會兒又雨過天晴,霧靄在群巒中鳧鳧升起,四明山更加妖嬈多姿。布袋和尚等人走到溪口武嶺墩,已經乏力,阿照再也不象以前那樣不願吃布袋和尚袋里的髒東西了,他伸手到袋里撈,邊吃邊苦笑道︰「師父,以前我偷你布袋,幾次都沒得手。今天,我不偷,向你討,看在我與師兄跟你這麼久的情份上,高抬貴手,將這個布袋暫時借給我倆使用,待燕山寺修成後,一定歸還。怎麼樣?」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道︰「阿彌陀佛,你的不能我的,我的不能你的;不能你的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說得阿照啞了口,站在那里發愣。
幾人坐在崖上歇息,布袋和尚站起,走上武嶺墩最高岩石上,見滾滾剡溪經山前石壁而過,他面朝西邊觀望,看到雨後青山分外妖嬈,阡陌小道蜿蜒纏綿,山莊升起縷縷青煙,大地似在浮光中晃動。他笑著對蔣摩訶道︰「你道此處如何?」
「非應家山可比。」
「對。海之深魚大,山之壑獸壯,林之密鳥多,人不可不擇地而生。既然如此,弟子何不在此築一住宅,來往于奉化和雪竇山落腳歇息,便于經常上山傳道學法。再說,天下香客雲集山上,途經此地,多有不便,倘若在此有安歇之所,豈不是好?」
「師父說得甚是,弟子遵命。」蔣摩訶果然私下出資,在溪口武嶺墩上建起一個涼亭小廟,雖然只有三間矮房,不怎麼顯赫,但給來往行人和香客提供許多方便。
那天,幾人攀登小道,前往瀑布院。布袋和尚對走在身邊的麻子阿義道︰「阿義,要知道,重建一個寺院,談何容易!就說瀑布院,唐初極盛。後來,有個裘甫帶人佔據寺里,以殿宇為依托,與官兵展開一場剌殺,整個寺院被官兵所毀。幸虧信士張昱化緣四方錢財,出手重建,更名‘瀑布觀音院’。寺院雖已建成,但已耗盡畢生j ng力。身處暮年,老態龍鐘。我曾在天華寺重建岳林莊,十分煩勞,深有感知。你與阿照回燕山重建山門,非同小可,萬不可中途停歇,讓後人笑話談?」
「師父放心,我與阿照師弟不重建燕山寺院,死不瞑目。」
布袋和尚大笑道︰「阿義,你與阿照常以死立誓,何苦呢?人生能有幾回死呀?立此重誓,大可不必。今r 到瀑布院,看看人家如何重建。咱們信佛,不在標新立異,求的是心中有佛。」
阿照插嘴道︰「師父,事至今r ,你應相信,我阿照出家是否真心?」
布袋和尚放聲大笑道︰「弟子,貧僧沒說你不真心,你信我佛,貧僧已知,但須苦修真果,從心修煉方能見效。」
蔣摩訶在旁邊求情道︰「哎,師父,來時不是說得好好的,咱們進山化緣嗎?兩位師兄馬上要走,咱們應當招待一下才是。」
布袋和尚笑道︰「怎麼招待?專心念佛,唯求真果,此出家人之本份。」
幾人走進山谷,見谷里新建殿宇,背山面川,四周有九個山峰圍繞,形如九條蛟龍舞動。金碧輝煌的寺院猶如一顆明珠,受九龍擺弄。布袋和尚對幾個弟子笑道︰「人生在世,何其短也,信士張昱重建此寺院如此輝煌,重振瀑布院之名聲。善哉,偉哉!」
蔣摩訶打斷布袋和尚的話道︰「師父,弟子听說,你化緣樹木回寺,幾次替瀑布院向剌史黃晟化緣,得到大片山林、田宅。弟子以為,瀑布院重建,果然有張昱之功,也有師父之勞喲。」
阿照听布袋和尚如此抬舉張昱,不服氣道︰「師父,張昱何許人也?造了幾間殿宇,被你如此夸張,待弟子回燕山,重建寺院殿宇,到時候接你前去觀光,你會清楚我與阿義非等罕之輩。」
「如此說來,貧僧小看你倆了,你與阿義回燕山如能建成半個瀑布院那麼大的殿宇,貧僧沒白收你倆弟子,我對你倆也沒白忙一場!」
從安徽宣城趕到雪竇山「瀑布觀音院」擔任住持,號稱「雪竇開明祖師」的通常禪師站在大門口,迎接布袋和尚等人。他雙手合十,對著布袋和尚笑道︰「阿彌陀佛,大師來此,師弟有失遠迎,快快進殿敘談。」
「貧僧今r 帶幾個弟子來此,一是進山化緣,其二麼,听听禪師**。」
「阿彌陀佛,大師之言,過獎了,瀑布院香火漸旺,僧人增多,幸虧大師。黃剌史昨來本寺,同意先劃拔50畝水田,150畝山林。寺院僧人吃住有了著落,全杖師兄之力。」
布袋和尚見山門整然,僧人成隊,他興奮地對通常禪道︰「師弟,寺院有此景象,仰賴師弟。今r ,貧僧帶三位弟子來,務請好好傳授。」
通常禪師打斷布袋和尚的話道︰「要說傳授,你師兄當之無愧,我也是按師兄在岳林莊的辦法做的。」說著,帶布袋和尚等人往新造的鐘樓走去。幾人走進鐘樓,布袋和尚仔細觀看,對通常禪師笑道︰
「鐘鼓不正,佛法不明,何言修行?」
「如果鐘鼓按得欠妥,懇盼師兄言明。」
「沒有關系,有錯即改就是。」
各人反復瞧著,誰也沒吭聲。布袋和尚笑問麻子阿義道︰「阿義弟子,你先說說,這新鐘按裝如何?」
阿照東瞧瞧西看看,大聲搶先道︰「師父,這點事想難住我們嗎?以我看,這口鐘不偏不斜,端正得體,無可挑剔。」
麻子阿義道︰「師父,這鐘沒按好,稍向左偏斜。」
蔣摩訶站著不吱聲。布袋和尚笑問他︰「蔣居士,你說呢?」
「要我說,與阿義師兄看法一樣。很明顯,這鐘向左偏。要說不偏,那就自身偏,自身偏,自然心也偏了。」
阿照瞪了蔣摩訶一眼,不服氣道︰「什麼身偏心偏?裝上能敲響,偏就偏點何妨?」
布袋和尚大笑道︰「阿照,要說能敲響便好,鐘不吊也能敲響。放著敲鐘,聲音不大,只能震地,吊著敲響,卻能震天地。既可上告我佛,又能下告百姓和香客。對我佛心不可偏,偏心則身偏,偏身看萬千世界,什麼都沒個準了。今r 你與阿義離開貧僧,先去天台國清寺正身,心正身也自然正了。不知偏斜,怎知正道呢?」說得阿照低下腦袋。
通常禪師不好意思道︰「師兄,既然這麼說,哪我馬上命人重新按裝。」
「阿義,你給我助一把力,咱兩按正它。」
阿照道︰「師父,我替師兄出力,與你一起試試。」
兩人抬了半天,怎麼也抬不動。
阿義推開阿照,與布袋和尚一起將鐘抬起。蔣摩訶與通常禪師連忙吊正鐵索,大鐘擺正了位置。
布袋和尚笑對阿照道︰「論力氣你比阿義大,為什麼抬不起呢?弟子心猿意馬,情惶心疑,此謂力沒隨心也!來,你先擊三下,能不能發出響聲?」
「師父,你真小看人,鐘還敲不響,難道我連撞鐘都會落空不成?」說著,阿照接住橫木,連擊三下,果然橫木沒撞在鐘上,引得邊上人哈哈大笑。布袋和尚與邊上幾人依次各敲三下;鐘聲震蕩著山谷。寺里僧人听見鐘聲,穿著娑袈,紛紛走向大殿,開始做課念經。
阿照以為布袋和尚故意作弄他,直言不諱道︰「師父,盡管你整天對我笑嘻嘻的,可我對你有氣。」
布袋和尚放聲笑道︰「你氣我,我不氣你。我佛有言,貧僧念與弟子听。」說著,輕聲默念起來︰
「小人量小不容人,常常氣人氣自己;
世間事物般般有,豈能件件遂心意?」
阿照拉過麻子阿義,當即跪在布袋和尚面前道︰「師父,弟子今r 才知,您是人間真彌勒,弟子領教了。」
布袋和尚扶起麻子阿義和阿照,與通常禪師及蔣摩訶一起,將他倆送出瀑布觀音院,依依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