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偌大的球館里座無虛席，黑壓壓的人群把觀眾席堵得密不透風，最上方的觀眾們基本只能看到別人的後背。加油聲、叫罵聲、棒槌擊打聲充斥著整個球館，山呼海嘯，此起彼伏，不把房頂掀了決不會罷休。巨大的電子記分牌上赫然顯示著咬得極緊、甚至可以說是差距微乎其微的比分「柏楊學院︰騰飛學校86:88」，以及短暫到令新秀及二流球員接近絕望的剩余時間︰5.2秒。
此時此刻，柏楊學院的全體隊員都圍在教練的周圍，沒有一個人繼續安穩的坐在替補席上，在這個時代，這麼淡定的人應該還沒有出生。每個人都大汗淋灕，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如果不是在籃球場上，某些不明就里的旁觀者可能會把他們當成心髒病人送到醫院去搶救。就連一向沉穩睿智的教練都開始緊張了，眼鏡掉了好幾次，拿筆的手不停地哆嗦，本來想畫一個圓，畫到塑料板上就變成了橢圓，再畫兩筆就成了飛碟。
「教練，」秦震費力地用喝了兩瓶水還干燥無比的喉嚨咽下了一口口水，開口了——作為球員里最重要的人物，他不能不參與最後一投的決策，「我們為什麼不投三分絕殺對手?為什麼非要強打內線，然後拖入加時賽？」
「秦震，你不是不知道騰飛隊的外線防守有多厲害，」教練強壓著自己有些激動的情緒，用盡量平和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今天全場比賽，我們的三分命中率不到平時比賽的一半，更何況現在是緊急關頭，他們肯定還會加強防守，嘗試絕殺無異于自找死路。對方的內線偏弱，強攻造犯規或許還有希望。」
「可是……」胡凌飛y 言又止。
「你有更好的辦法嗎？還是你想當英雄？」莫宇杰不滿地翻著白眼。
「怎麼著，我當不了嗎？」胡凌飛也不滿地還了一個大白眼。
「就你牛逼是不是？」莫宇杰開始不淡定了。
「你們別鬧，」秦震強壓著火，「現在不是起內訌的時候。」
「隊長，」莫宇杰意識到了自己這麼做不太合適，壓低了聲音，「是你攻還是我攻？」
「你攻吧，」秦震摘下被汗水濕透的護腕，一甩手扔到替補席上，「我負責擋拆。我已經累得不行了。」
「好，就這麼辦，」教練把筆放回椅子上，「進攻一開始，古越立刻把球傳給胡凌飛，然後胡凌飛，你以最快的速度向內線突破，一突入內線立刻分球，無論是誰，得到球後立刻用最短的時間把球傳給莫宇杰，然後莫宇杰，你利用身高優勢強打籃下，不能得分也要造犯規，爭取靠罰球把比分追平！大家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五個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有的大，有的小，有的緊張，有的激動，有的不滿。
「滴……」裁判吹響了繼續比賽的哨聲。
雙方隊員都回到了場上，準備進行最後的決戰。
莫宇杰把頭轉向不遠處的觀眾席，費力地擠出一絲微笑。
曲雪瑤也勉強地笑了笑，但這難以掩蓋她同樣極度緊張的情緒。
「滴……」裁判吹響了發球的哨聲。
古越用盡全力把球發出，胡凌飛穩穩地接住了。
騰飛隊的兩名後衛瞬間圍了上來。
胡凌飛想也沒想，持球直突左前方，完全沒有意識到右側已經因為包夾防守的原因露出了一個大空當。
「這邊！「莫宇杰揮手大喊。
「給宇杰！」秦震也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
但此時的胡凌飛卻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眼里沒有隊友，只有籃筐，奮不顧身地向自己視線里的光榮之路沖去，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條路的終點完全可以說是一個沼澤。
時間只剩下了1.5秒。
胡凌飛面對雙人包夾強行出手，姿勢極其不標準，比一架快用完子彈的歪把子機槍好看不到哪兒去。
球無力地砸中了籃板，傾斜著落到了地上。
「滴……」記分牌上的時間變成了「0」。比分徹底定格了。比賽結束了。
整個球場炸鍋了，山呼海嘯聲、慶賀聲、叫罵聲、嘆息聲響徹雲霄，黑夜被這巨大的聲響撕裂，露出它的無力與滄桑。
騰飛隊沸騰了，全體隊員以超音速飛奔到球場zh ngy ng，大聲叫喊著，歡呼著，沒有什麼能把他們的快樂奪走。
柏楊隊凝固了，全體隊員愣在原地，他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古越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語。
解說員激動萬分地揮舞著麥克風，高聲大喊︰「最終比分88:86，騰飛隊獲得冠軍！」
莫宇杰頓時一股熱血涌上大腦，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個箭步沖到胡凌飛身前，猛地揪住他的衣領。
「你干什麼？」胡凌飛被嚇了一大跳，用盡全力想掰開莫宇杰的手，但莫宇杰的力氣太大了，他怎麼掰也掰不動。
「我還要問你呢!」莫宇杰惡狠狠地喊道，「你為什麼不按照預定的戰術分球給我？為什麼？！」
「時間已經快到了，我周圍都是人，我怎麼給你分球？」胡凌飛強詞奪理。
「扯淡！右邊這麼大的空當你能分不出球來？你當我傻子嗎？」莫宇杰更加惱火了。
「你們干什麼？別鬧了！」秦震用力掰開莫宇杰的手。
眾人圍住即將打起來的二人。
教練走到二人中間，揮舞著雙手︰「冷靜！冷靜！先回更衣室，回更衣室我們再解決，行不行？在這兒吵架，惹出事來沒法收場！」
「就是，老莫，輸球是多方面的，他只是一個球沒進而已，你不能只怪他吧？」古越在一邊打圓場。
「都這樣了，你還幫他說話！一個球？你知道他今天浪費了多少次出手機會嗎？」
「你什麼意思啊？我浪費機會？你投籃百發百中啊？你閉著眼都能進啊？」
「裝，你接著裝吧，啊，你不就是想當英雄嗎，不就是想爭下一任隊長嗎？行，我不跟你爭了！我成全你！」莫宇杰轉過身，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過道中。
「宇杰！」秦震跨出右腳，伸出左手，想要去追。
「讓他走！」胡凌飛沒好氣地說，「神經病！」
巨大的人流緩緩地從各個出口涌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天上是喧嘩聲，地下是腳步聲，幾乎每一尺每一寸空間都被聲音擠滿，找不到任何一個地方可以用「安靜」來形容。莫宇杰被夾雜在人流中間，無力地隨著人群的漂流而漂流。汗水不斷地從他混雜著疲憊和憤怒的臉龐和強壯的身體上流下來，黏住了早已濕透的球衣，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漂流了許久，他再也無法忍受了，一頭靠倒在一排椅子上。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更無法想象自己一直奮斗的目標就這樣像樓蘭古城一樣在眼前消失了。
過了很久，一雙又冰涼又溫暖的小手輕輕地貼上了他的雙頰。
「宇杰，不要難過了，」曲雪瑤輕輕地說，「這只是一場比賽而已，冠軍還有很多，你別這樣。」
莫宇杰輕輕握住曲雪瑤的手，說︰「雪瑤，你是知道的，這個冠軍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它是我直到目前最大的夢想，也是我準備送給自己的十八歲生r 禮物，我為它放棄了那麼多東西，我本來離它只差一步了，但是……」
莫宇杰強忍著情緒把頭轉向窗外，長吸一口氣，雙眼直盯著窗外被絞成碎塊的明月，嘴唇費力地一張一合。
「我一定要復仇。我一定要打敗他。」
各個出口的人ch o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喧囂漸漸地消失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已經變得稀稀拉拉，可以看清路過的每一個人，也可以听清他們發出的每一點聲音。
古越像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像一樣藏在拐角處，偷偷地看著莫宇杰。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嘴角微微地歪著，說不上是笑還是哭。如果此時有一個明眼人在這兒，會發現他的眼里含著一絲復雜的情緒，好像要說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