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動的代價之歧途 ——第十五章 萬柳堂(一)——

作者 ︰ 江渚上2

()天暗了下來,我陷入了沉思當中,一直沒開燈。于爺爺和馬大夫走了,他們要讓我好好想一想。這幾天的事確實值得我好好想一想,因為來得太多太快,快得我應接不暇。

可是,我轉念一想,這些事情不都是因為小靈引起的嗎?想到這里,一個問題就從深處冒了出來,「這樣做值得嗎?」我搖了搖頭把這種想法從腦海中驅逐出去,既然愛她就要承擔起這一切。一句歌詞從心底里響了起來「哪怕空守著一句承諾,我也不會感到特別苦澀。」沒錯,我們之間還沒有肌膚之親,的確算得上是空守著一句承諾。而且這句承諾只是同居的承諾。但我相信我們的愛情是值得堅守的,值得為之付出的。

于紀進來了,後面跟著賀美蘭。我看見他們一愣︰「真沒想到,你們已經公開了。」

「那還真得謝謝你,」于紀回答,賀美蘭把話接了過來︰「你的事情一傳開,我們的關系就公開了。不光我們,我們學校高中同學中所有談戀愛的同學都公開了。」說到這里我也听出來了,一定是父母們覺得,與其讓自己的孩子和小靈這樣的小姐搞到一起,不如干脆讓孩子們大大方方談戀愛。八步鎮這些人的嘴我十分清楚,他們一定在編排我的故事,還不定有多難听呢!可以想見我的父母為我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語的壓力。

于紀把我從沉思中拉回來,「小志,我今天上午去見了你爸爸,跟他說了你的事情。」

「那我爸爸怎麼樣了?」我迫不及待地問。

「從昨天晚上九點開始,你爸爸和你媽媽就不停地找你。先給你打電話,發現你的手機吊在樓下的一棵灌木上。後來把燈拉出來,照亮了那片地方,這才看到那里似乎有打斗的痕跡。于是去問周圍的鄰居,很多人都說好像听到有人打架。可離得最近的老周偏偏賭咒發誓說他一點都沒听到。這樣一說,周圍的鄰居也變得不肯定了,誰也不敢說一定就有人在那里打過架。都反過來勸你父母,不要太著急。」

「他媽的,這個狗腿子,老子饒不了他!」我憤憤地說。我從來沒有虧待過他,出來進去看見他總是叫周叔叔,為什麼就這麼恨不得殺了我呢!

「就這樣,大家把你父母勸回去了。一直到半夜兩點鐘,你父母實在等不下去了,打了110報j ng。j ng察來了以後,又是這個姓周的,拍胸脯打保票說,他根本就沒听見有人在樓下發生過爭執。而且像你這樣身材高大,體魄魁梧的小伙子,怎麼會被人綁架?這樣一說,j ng察也跟著幫腔,還搬出了條例,說是失蹤不到二十四小時不予立案。這樣把你父母來回折騰到凌晨三點,去了派出所還是沒有立上案。以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听到這里,我的心不由自主沉下去。想起老爸在電話里「你知道我多擔心」這句話來,現在我終于知道這句話的的份量了。想想自己從小到大還從來沒給父母添過這麼大麻煩,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想著想著,一陣困倦襲來,我睡著了。

萬柳堂是八步鎮上著名的中醫世家,早在我爸爸來到八步鎮以前就不知存在多少年了。听人說,這萬柳堂原本不姓馬而姓楊。上一代萬柳堂的堂主叫楊萬柳,是個充滿傳奇s 彩的老中醫。他膝下無子,所以把一身的本事都傳給了徒弟馬牧野,而他和夫人及女兒一家三口都沒能活過十年浩劫。現任堂主馬牧野也頗具傳奇,他于上世紀五十年代畢業于b ij ng大學歷史系,畢業不久就被打成右派發配到八步鎮,然後做了楊萬柳的徒弟。光是這些還不足以說明馬大夫的傳奇,他的傳奇x ng還表現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已經五十高齡的馬牧野居然通過了中醫醫師的資格考試,正式成為有資質的醫生。而與此同時,他的許多朋友們都紛紛步入政壇,就連那兩屆zh ngf 的總理都是右派出身,這成為那個時代的一道風景。到底是什麼使得馬大夫安心在八步鎮這樣一個小地方當一個藥房的坐堂大夫?沒有人知道,但是他的那份淡定從容和急公好義,深得八步鎮上每個人的尊敬。

至于人稱吳老師的馬太太,也是八步鎮上的奇女子。她本來是我們學校的音樂老師,當然在我入校前就已經退休了。她的另一個身份是解放前東昇公司老板的小女兒。這個身份給她帶了前半生的困擾,使得她快四十歲了才和馬大夫結了婚。可是也給她帶來了後半生的榮耀,如今她已經是省政協委員了,而且馬大夫也是。據說上世紀八十年代,她的大哥回國投資,本來說好要和東昇公司合作的,可就在簽字前的晚上,兄妹倆一夜長談,使得最終投資落在省里的開發區。這件事情使得玉家一直耿耿于懷,可是老玉家的小胳膊當然擰不過省委省zh ngf 的大腿,再加上兩口子省政協委員的身份,使得萬柳堂成為八步鎮上的特區,沒人敢來隨便s o擾。因此我在萬柳堂的安全問題根本不用擔心。

我在萬柳堂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晨。後來我才知道,我老爸老媽昨天晚上已經來過,看到我睡得很沉,沒有叫醒我。我知道,在這一天的經歷中最受煎熬的應該是我老媽,她的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天中崩塌了。她原本是王老太太的粉絲,王老太太還是她的入黨介紹人兼婚姻介紹人。大半輩子了,王老太太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可就在這一天之內,王老太太突然就成了企圖殺她兒子滅口的凶犯。還有那個溫馨的家,也突然成為時時刻刻處在別人的監視之下的危巢。這一切叫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我不敢回家,公安局是沒有發出逮捕我的通緝令,也許雷教導員的事情根本都沒有捅出來。但是根據老張傳來的消息,派出所已經全面動員起來,只要看到我這個人,就先抓起來再說!按說這樣做不符合公安工作條例,但八步鎮是老玉家的「確保治安區」,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所以為了確保安全,我一直在萬柳堂住著,暫時不能上街。

我的傷好得很快,第三天我就能起來活動,特別是肛門的疼痛大為減輕,我又能用力了。馬大夫為我切過脈以後贊嘆地說︰「年輕就是好啊!」

萬柳堂位于東街的盡頭,佔地面積很大,屬于那種典型的前店後家的布局。萬柳堂的前面,也就是對外營業的部分是大藥房,那里有招聘來的坐堂大夫,馬大夫只是偶爾去看看。後面則是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種滿了柳樹。據說當年楊老大夫每治愈一個疑難雜癥,或者救活一個危重病人,就在院里栽一棵柳樹。他發誓要栽滿萬柳。而萬柳堂也因此得名。現在栽滿萬柳是不可能的,因為沒有那麼多的地方栽。但滿院的柳樹的確在這炎熱的夏季給人帶來極其清爽的感覺。

自從我能用力了,每天早晨就在這院子里打兩遍長拳,現在沒有條件長跑。馬大夫饒有興致地看著我打拳,打第一遍的時候還沒有什麼,看見我打第二遍,他的眉頭就皺起來了。

「這套拳是誰教你的?」听這話好像對教我拳術的老師很不滿意。

「我是跟‘盤師傅’學的。」

「哪個盤師傅?」馬大夫听得一臉茫然。

「就是光盤。」

「哈哈哈,這個小志啊,真是太有意思了。」馬大夫笑得非常開心。開心歸開心,該教的還是教給了我。

「首先,你把這套拳里面的前空翻改成了前手翻,這也算是創意吧?」馬大夫和藹地笑著說。我臉一紅,趕忙承認︰

「這是因為我膽子小,不敢翻前空翻,連側空翻都不敢翻。所以……」

「這不是問題,我教你,用不了幾天就肯定能翻過來。」馬大夫顯然沒把這當回事。我壓下了興奮的心情,靜等著他下面的話,那才是重點。馬大夫有意停頓了一下,好像考驗我的耐心。然後才滿意地說下去︰

「翻跟頭只是小節,不足掛齒,你這套拳的問題還在于呼吸。看你打第一遍覺得還湊乎,打第二遍就知道不對了。你根本就沒有掌握呼吸節奏,只是隨意地喘氣。一累了就會喘不過氣來,對嗎?」我點點頭,馬老師接著說下去。

「打拳也和唱歌和唱戲一樣,講究‘氣口’,就是呼吸的節奏。什麼地方該吸氣,什麼地方該吐氣,都有一定之規。不能隨意亂來,既然你是跟‘盤師父’學的,發生這樣的問題我看也正常。」馬大夫笑了。

「馬大夫,您能不能教教我?」

「我當然會教你,而且要從頭教起,好好校正一下你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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