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官道上,不遠處又有一頭驢車得得趕來。比起尹長山的馬車來,這輛驢車便要寒酸多了,車廂狹小,里面只能勉強坐下兩人,車廂板也已經破敗不堪,有些地方已經漏風了。車廂的後面,還用大繩綁著兩個大木箱子,不知道裝的是什麼東西。
這車前手拿小鞭趕車的人叫曲叫天,這是他唱戲之後改的藝名,剛才俞河晏听到的那段《宋太祖龍虎風雲會》,就是他唱的。
這一路行來,只感覺枯燥無味,反正他趕車也是閑著無聊,索x ng便靠在車廂上一邊趕路一邊唱著自己拿手的曲目聊以解悶。
「孩兒他爹,別唱了,你這唱得俺直心煩。」車廂布簾一掀,一個相貌姣好的婦人的頭露了出來,正是曲叫天的夫人戴玉嬛,她有些擔憂地看了看前方說道,「這次咱們如此莽撞地奔了蔚州來,也不知道到了地界之後,會不會有戲班子要咱們?咱們在蔚州也無親無靠的,可住在哪里好呢?」
「孩兒他娘,放心吧!肯定能找到戲班子!我這口嗓子,要是還有戲班不要的話,那就是真真的不識貨了!」曲叫天卻是樂天派,勸著自己婆娘寬心說道,「咱先在客棧住兩天,等找到戲班之後,就再賃一處房子,以後就在蔚州安下家來吧。」
「恩!也只有這樣了!」戴玉嬛點了點頭,感覺左眼皮莫名跳動幾下,心下更是感覺煩亂,便轉身回到了車廂中,索x ng閉目養神起來。
「向邊塞建功勛,赴京闕朝鑾駕,直叩君王御塌。長朝殿太平筵宴罷,出宮庭擁大 高牙。天街上擺頭答,醉醺醺把金鐙斜踏。穩坐逍遙玉驄馬,馬頭前對挑著絳紗。紗籠內齊燒著銀蠟,那其間任香風吹落帽檐花。」又唱了兩句,把這一折唱完,曲叫天用鞭桿敲了敲車板,開口問道,「憨子,我這宋太祖出場這一折,唱得怎麼樣?」
「就算唱得再好、再熱鬧,又是建功勛,又是朝鑾駕的,爹不也還是個唱戲的?」布簾一動,一個小孩探著頭冒了出來,他本名叫曲玉虎,憨子是他的小名,一眼看上去,長得確實是憨頭憨腦、惹人喜歡的樣子,他撇了撇嘴說道,「就算唱一輩子戲,恐怕也不知道縣衙的大門上有幾根圓鉚釘。」
「嘿,你這孩子沒大沒小,居然還埋怨起你爹來了?唱戲有什麼不好的?」曲叫天被憨子數落了兩句,面子上有些掛不住,點著憨子腦門教訓到,「我告訴你,不管干什麼,做人的道理都是一樣的。別看現在你爹我是個唱戲的,屬于下九流的行當,但要是給我個縣官,我照樣能干得好。」
「切!」憨子兩個鼻孔看天,根本不把曲叫天的話當一回事。
「咦,你個小兔崽子,你還別不信,你爹我這輩子是沒機會了。」曲叫天拍了憨子腦袋一下,一本正經說道,「等到下輩子,我肯定要投生到一個讀書人家中,考個秀才,也中個狀元當當!」
說到這里,曲叫天又來了興致,拉起夫人戴玉嬛的手,愴然唱道︰「夫人,那陸秀夫背主捐身,張世樂復舟死難,我文天祥今r 在柴市節,宋有三忠,夫人呀!該抵得殷有三仁了!」
「沒個正經!」曲夫人甩開曲叫天的手,皺著眉頭嬌嗔說道,「好不容易投胎中個狀元,到頭來卻還是不得善終。」
「夫人此言差矣!世上狀元何其多哉,留名後世的卻無幾人!」曲叫天搖了搖頭,他一肚子的戲文,許多唱得都是帝王將相的事情,所以雖然沒怎麼讀過書,但卻也還算是粗通歷史,侃侃而談道,「文丞相是我所欽佩之人,柴市節慷慨赴死,留得清名在人間!何其壯哉!做人就要做文丞相這種匡難救國之人,兼濟天下!」
「爹爹這番話說得好,要真是爹爹能投生個匡難救國的濟世之人,那我來世便還做你兒子,咱們父子上陣,共御強敵!」憨子听曲叫天說起文天祥,頓時也來了j ng神,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豪氣干雲說道。
「好,這才是我的好兒子!」曲叫天模了模憨子腦袋,自豪地說道。
戴玉嬛看著這一對做著白r 夢的父子,將憨子摟進懷中,幸福地笑了起來。
「前方的人不許動,打劫!」一家人正其樂融融的時候,一側的山坡處突然傳來一聲大喊,山坡頂上陡然出現六騎快馬,撒開馬蹄朝著山坡下的驢車飛馳而來。
因為害怕再次傷到車上的人,這次俞河晏和幾個手下並沒有搭弓sh 箭,只是驅馬快速前來,將驢車圍了起來。
「憨子,孩兒他娘,趕快到車廂里躲著!」曲叫天面s 一變,忙將母子二人推進車廂里,將小鞭插在褲腰帶上,從車廂里拎出一個青布小包袱,從里面拿出了幾吊銅錢說道,「各位好漢,這就是我們的所有家當,如果各位好漢不嫌棄,盡管拿去喝酒!」
俞河晏上下打量和曲叫天一眼,心中暗暗點了點頭,眼前這人不愧是戲子出身,端得一幅好皮囊,眉疏目朗,一臉正氣,身材也極為偉岸,最重要的是看上去也是知書達理、一表人才的樣子,用來冒充知州,簡直再合適不過。
「各位好漢饒命,我們是走江湖唱戲的苦命人,根本沒什麼錢,還請好漢們高抬貴手,饒過我們父子三人。」曲叫天看俞河晏只是上下打量著自己,嘴角帶著笑意不說話,心里更加沒底,這個時候保命比什麼都重要,曲叫天只得咬咬牙說道,「如果好漢們覺得我們這點錢確實寒酸的話,我們把驢車也給你們,只要你們能饒過我們一命!」
「呵呵,你們這點錢我們確實還瞧不上眼!」曲叫天將小包袱拿過來看了一眼,又扔回曲叫天手里說道,「不過我們這趟不劫財,只要你幫我們辦成一件事,我們絕不對刁難你們的!」
「什麼事情?好漢請講!」曲叫天一頭霧水,這劫匪都要求人辦事,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戲子,不知道能幫這些人辦什麼事?
他剛才說不劫財,難道是想要劫s ?曲叫天心中咯 一聲,面s 已經變了幾分,但看著眼前六個大漢虎視眈眈看著自己,卻是不敢輕舉妄動。
俞河晏卻沒想到曲叫天已經轉了這麼多心思,挑開簾子,看了看里面抱成一團的戴玉嬛和曲玉虎,問道,「里面這兩位,是你的老婆孩子吧!」
曲叫天暗道一聲壞了,這劫匪可能真是奔著劫s 而來,他心中焦急,暗暗下定決心,如果這幫劫匪真是劫s 的話,那就只好和他們拼了,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
想到這里,曲叫天的心卻出奇平靜了下來,點了點頭說道︰「是!」
俞河晏也不說話,擺擺手,便有兩人上前,把戴玉嬛和曲玉虎從車上拽了出來,白晃晃的鋼刀立刻就架在了脖子上。
曲叫天本想要上前阻攔,但看到其中一人鋼刀一橫,還瞪了自己一眼,只得收住了腳步,再次哀求說道︰「好漢,有什麼事沖著我來。只要好漢說出來的事情我能辦到,我曲叫天一定幫你們辦到!求你們別和他們娘們孩子一般見識!」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說不定對你來說還是一件好事!」俞河晏微微一笑,「就是想讓兄弟你走馬上任,當幾個月的蔚州知州,兄弟,你這次有福了!」
「蔚州知州?啊?好漢,這可不行!」曲叫天回過神來,嚇得一哆嗦,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冒充朝廷官員,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再說,小的就是一介草民,哪里能冒充知州大人,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啊!」
「還來那一套,別說是趕鴨子,就是趕大鵝,今天也是沒二話!你唱過那麼多狀元戲、大臣戲、皇上戲,區區一個州官還扮不來嗎?」俞河晏不由分說,直接將手中知州官服扔到曲叫天懷里,「去車廂里,換上衣服試試!」
手中一沉便多了一件衣服,曲叫天低頭看了一眼,紅s 的綢子模在手上光滑無比,比自己的粗布衣服不知道高檔多少,再翻了翻,看到官服上繡著的補子,曲叫天一下就反應過來︰「好漢,這……這可真是知州的官服,我一介小民,可不敢穿這種官服!」
「你穿不穿?」一旁一人沒跟曲叫天廢話,直接將橫在曲玉虎脖子上的刀往里挪了寸許,眼看著鋼刀挨近皮膚,鮮血便要流了出來。
眼看著兒子就要一命嗚呼,曲叫天沒辦法,只得哀求說道︰「好漢別動手,我穿,我穿還不行嗎?」
「算你識相!」俞河晏揮了揮手,那人手下一松,將曲叫天推到了驢車上,j ng告說道,「你老婆孩子都在我們手上,最好別想著跟我們耍什麼手段!」
曲叫天無奈,只得抱著官服進了車廂,心懷忐忑地穿戴好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