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安靜的夜晚,只是黃凡的臨時辦公室卻一直亮著燈光,他和鄒平、孫所長認真翻閱了八百多名戰俘的中文檔案,希望能從中找到日軍七三一部隊埋藏細菌和毒氣容器的直接參與者,可這些材料都不是原始檔案,是他們被俘後自己寫的交待材料,然後再譯成中文,兩種文字版本一同歸檔,所以也就非常的簡略,雖然每名戰俘都有中國方面的調查報告,但根本無法查清事實,就算有幾個是七三一部隊的戰俘,可調查的結論都只是外圍警衛,難道在這些戰俘中就真的沒有了解真相之人?
第二天,黃凡提審了五個在七三一部隊當過外圍警衛的戰俘,他們雖然不僅承認在七三一部隊當過警衛,而且交待了把中國人抓進去做細菌和毒氣試驗的罪行,但對投降時是怎麼處理那些細菌和毒氣容器的事就不知道了,不過有一個細節引起了黃凡的重視,那就是只要詢問他們是否知道在戰俘中還有沒有七三一部隊的人,這五個人都慌忙搖頭說不知道,反應非常的驚恐,這證明除了這五人外肯定還有人沒有交待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罪行,並且還一定是他們的直接領導者,所以他們才不敢說,如果繼續審訊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那麼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當晚,黃凡再次對所有的戰俘檔案進行閱讀,但不要孫所長和弟弟幫忙,因為兩人不可能看懂全部的日文,還他要看的是戰俘自己所寫交待材料的原文原件,中文譯本一概不看,希望能在這些原件中找到一些疑點。鄒平和孫所長只好在一旁默默地陪著,當黃凡閱讀完一份檔案後,一人趕緊接過檔案整理,另一人急忙遞上另一份檔案。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閱讀高橋哲郎的交待材料時,黃凡在一段文字中發現了三個被鋼筆畫黑了的圓點,日文的原文是「1942年調入〤〤〤關東軍司令部任少佐」,那麼這劃掉的三個字是什麼字呢,是寫錯了字還是另有原因,如果是寫錯了字也不可能一下子接連寫錯三個字呀,可既然寫錯了的話為何又不換張紙重寫呢。他便奇怪地︰「孫所長,這些交待材料是在什麼場合下寫的?」
孫所長說︰「這些戰俘首先是被蘇聯紅軍押回蘇聯進行關押,新中國成立後再以戰犯的罪名押回來交給我們,但除了名單處沒有移交任何檔案,為了便于管理,我們只好讓他們在進來的時候每人寫一份簡單的交待材料,當時因為一下子要用這麼多的信紙,我們準備不充足,就只能每人發三張紙,寫錯了字也就只好劃掉。怎麼,你難道看出了什麼?」
黃凡沒有吱聲,還是站起身把材料舉到電燈泡前認真地看著三個黑點,在燈光的反射下三個黑點中都有開始寫好的粗線條,認真仔細地觀看和辨認後,應該是「731」三個阿拉伯數字,他興奮地笑了,由此可見高橋哲郎隱瞞了一些事情,這種改動是在倉促中犯下的錯誤,說明其心里的害怕,看來要單獨審訊了,只是對方恐怕已經從今天對幾名戰俘的審訊中知道中方在尋找什麼,那麼又該用什麼方式與對手過招呢?
孫所長和鄒平趕緊也伸著頭仔細地觀看,兩人都喜悅地笑了。黃凡又重新坐下繼續看著檔案材料,頭腦中也就清晰地有了一種判斷,同時也做出了逼迫高橋哲郎認罪的方式方法,能不能奏效就看明天的行動了。
1956年4月12日早晨,高橋哲郎被一名警察帶出了戒備森嚴的大院,齊藤美夫和戰俘們站在大院的操場里注視著他的離去,當他從值班室的小門出來,看到站在那的黃凡、鄒平、孫所長時,他驚異地躬身道︰「將軍好,所長好!」
黃凡微笑著說︰「高橋先生,感冒好了沒有,還咳嗽嗎?」
高橋哲郎感激地︰「多謝將軍的關心,在下的感冒已經好了,昨晚也不咳嗽了。」
黃凡說︰「這就好,我也能放心了。高橋先生,我是第一次來東北,想到處走走看看,可孫所長工作很忙,無法陪我出去逛逛,就想邀請你陪我出去隨便走走,不知行不行?」
高橋哲郎瞧著他猶豫了一下才說︰「將軍之邀,在下深感榮幸,也不敢不遵。」
「請!」黃凡大步走到轎車旁鑽了進去,高橋哲郎只能跟隨上車,孫所長上來關上車門說︰「黃將軍,早去早回。」
鄒平提著公文包在副駕駛位坐下後沖警察司機說︰「走!」
「是!」司機按了聲喇叭,開車駛出大門,站崗的戰士立正敬禮。
高橋哲郎偏頭瞅了一眼坐在那目視前方的黃凡,不安地︰「將軍,我們要去哪?」
黃凡平淡地︰「別問,到了目的地你就知道了。」
高橋哲郎也就不敢再吱聲,只能默默地注視著窗外的風景。
轎車一跑奔馳進入城區,並直接開進了火車站的站台在才停下,趙警察跑步上來拉開高橋哲郎一側的車門說︰「高橋先生,請下車。」
高橋哲郎鑽出轎車,迷茫地瞧著站台上的一列客車,乘客們都已全部上車,似乎在等待著他們到來後就可發車,他又瞧著下車的黃凡和鄒平,警戒地︰「將軍,您要帶我去哪?」
黃凡還是平淡地︰「上車吧。」他和鄒平大步走向最後一節列車,趙警察押著高橋哲郎跟隨在後,登上車廂時,四名年青的警察和一名身穿鐵路制服的中年人立正向兄弟倆敬禮道︰「首長好!」
黃凡回禮說︰「通知車站按時發車。」
「是!」鐵路工人側身讓過進來的高橋哲郎和趙警察後跳下車離去,四名年青的警察迅速走到車廂的兩頭擔任守衛。
黃凡沖高橋哲郎說︰「高橋先生,請坐。」
「嘿!」高橋哲郎不安地坐下,兄弟倆也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整個車廂里就只能他們三個和在前後守衛的四名警察、及正在用暖瓶倒茶的趙警察。
小趙首先給高橋哲郎端上茶,再給兄弟倆三人端上茶說︰「首長,按照您的要求,沈陽鐵路局決定臨時加掛了這節車廂,到達哈爾濱後由部隊的同志負責接站。」
高橋哲郎本來端起茶杯正準備喝,此時驚得差點把杯子跌落,慌忙放下杯子望著黃凡用問道︰「將軍,我們要去哈爾濱?」
黃凡笑道︰「高橋先生竟然能听懂中國話,是的,我們要去哈爾濱走一走,看一看,難道先生不敢去嗎?」
高橋哲郎惶恐地︰「不、不是。」
黃凡說︰「那好,你先休息,我看一下報紙。」他拿起茶幾上的報紙認真地看著,鄒平卻起身和小趙走到車廂的後面小聲地交談。
汽笛聲中,列車駛離車站向北奔馳,這是一段寂寞的旅行,黃凡坐在那除了看報紙外偶爾會觀賞一會窗外的風景,但始終不說一句話。鄒平和小趙卻分別坐在高橋哲郎前後的座位上,另外五名警察也忠實地守衛在車廂兩頭,他們除了時不時地瞧一眼黃凡和高橋哲郎外誰也不說話,整個車廂里等同是鴉雀無聲,只是各有各的心事。黃凡不說話是因為對今天的行動能否見效並沒有把握,不過高橋哲郎听到要去哈爾濱時已經露出了恐懼,證明他的內心確實有鬼,強忍著不說話就是要再給他一種心理壓力,但願能按照自己的計劃完成中央交給自己的任務。鄒平自然懂得哥哥的用意,因為愈沉默愈能讓高橋哲郎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如果這種壓力摧毀了他的狡賴心理防線,兄弟倆來此的目的也就能夠達到,否則就還得另想辦法。小趙和四名警察卻只知道自己的任務是守衛好車廂的安全,更不能隨便打擾首長的思考,至于為何要把高橋哲郎這個戰犯帶去哈爾濱,這個問題將軍不說自己就不能問,這是紀律不能違背。
高橋哲郎坐在那可真說得上是如坐針氈,將自己押往哈爾濱也就意味著罪行已經敗露,隱藏了十多年的秘密就將揭開,只是這個黃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剛來撫順兩天怎麼就會懷疑到自己頭上,而且不對自己進行審訊,竟然不動聲色地將自己押往哈爾濱,這說明此人的思維和判斷超乎尋常,自己該怎麼辦,是坦白而是繼續抵賴,可不論是坦白而是抵賴都會加重自己的罪行,回日本的希望也就愈來愈渺茫,自己這一生還能回到故鄉嗎?他憂傷地閉上了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