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縣,柳樸直家中。
喬七將柳樸直安頓好,自己也累的夠嗆。這一夜一天,折騰的覺都沒有好好睡一會兒。
現在眼見柳樸直安然無恙,一直懸著的心也放下了,靠在床榻旁,一閉眼,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被一聲異響驚動。喬七睜開眼,就見那柳樸直的腿無意識的在踢踏,雙手亂揮,神情時喜時悲,不時的在說著胡話。
喬七嚇了一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連忙搖晃他的肩膀,喚道︰「柳書生,回神了,回神了!」
他這一喚,還真將這書生喚醒了。
但見這書生,猛的睜開眼楮,目中兩道有形神光sh 出,直透天外。
喬七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自己花了眼,正在愣神的時候,卻听這柳書生一聲長嘆道︰「虛空大夢一場,如今終于醒來了。」
喬七怔怔的看著柳書生,人還是那個人,但總覺得和以前那呆呆傻傻的書生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柳書生?」
喬七試探的問了一聲。
柳樸直目中的神光漸漸收回,起了身,作揖道︰「喬兄,平r 多番受你照顧,這一次也多虧了你,讓我還有再世修行的機會。此份恩情,來r 必有厚報。」
喬七連忙擺手道︰「都是鄉里鄉親,哪來那麼多禮?」
心中卻奇怪,這書生怎麼學了那位道長,這見禮都是作揖。
柳樸直真誠道︰「我此生命中有劫,需有兩個貴人度我才能月兌難,喬兄若非當r 搶走我的尸身,只怕我的身器早就被人毀了去。到時就算道長能夠將我真靈尋回來,只怕也沒了鼎爐。終究是要再去輪轉。」
喬七也听不大懂,茫然道︰「你說這些,我也听不明白。柳書生,你以後要怎麼辦?我看那雲來觀道士和官府衙役,還會找你麻煩啊。」
柳樸直灑然一笑,說道︰「那都是俗塵瑣事,于我心又有何掛牽?我此時在此停留,一是謝你恩情,二是為了等玄子道長回來。此中事了,我便要離開此地。r 後若是有緣,還會相見。」
喬七怔了怔,茫然道︰「柳書生,你要離家出走?」
「非是出家。而是回家。」
柳樸直話音一落,忽然道︰「道長回來了,且讓我淨手淨身,前去迎接。」
喬七一听,也不再多想,連忙去幫柳樸直打來了水。
淨身之後,柳樸直換了一身整潔長袍,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一掃身上的書卷氣,多了幾分心清神明,不礙于物的灑月兌。
踏出門,正見青牛從棚中走出,搖身變成了青牛道人。
「見過道友,多謝你一世相守。」柳樸直作揖到底。
青牛道人連忙道︰「多禮了,多禮了。你我一世為主僕,卻為道中護法道侶,見你大智已開,明白三世宿情,怎不心生歡喜?恭喜了!」
柳樸直說道︰「都是勞塵前緣,不提也罷。此番y 去,還要與道長道別一聲。」
青牛道人道︰「理當如此。」
這時,師子玄已經進了院宅,一見柳樸直,真是三r 不見,當刮目相看。
怎個刮目相看?
正是︰前塵榆木傻書生,今時心清逍遙客。赤子至誠明本我,人事已全仙道成。
師子玄暗贊一聲,上前見禮道︰「見過道友。恭喜道友得月兌大難,從此大道已明,道果可期。」
柳樸直執弟子禮,拜道︰「道長是我機緣。多番點化,又有救命之恩,當受我一拜。」
此身三拜,師子玄卻是沒有避讓,受了他此禮,也是全了一場緣法。
起了身,柳樸直說道︰「我還有些事想要與道長說來,可否請道長品飲一杯香茗?」
師子玄呵呵笑道︰「求之不得。」
看了看四周,卻皺眉道︰「此中也無清泉,也無好茶,卻是可惜了。」
「這有何難?」
柳樸直笑對青牛道人道︰「道友,還要請你幫忙。」
青牛道人笑道︰「我去去就來。」
一閃身,人已無蹤。
只過半柱香的時間,那青牛道人又落回座去,幾人身前卻是多了一塊花崗石打磨的石桌,落了四個石凳。
這青牛道人手中,卻還提了一個五百年老樹根制成的茶盤,上面放著紫砂壺,四個杯盞,還有一壇未開封,上了年頭的女兒紅。
師子玄有些吃驚道︰「道友,你哪找來的這些物什?」
青牛道人笑道︰「茶壺和茶盞,是從一個老員外家中借來。女兒紅是去府城醉仙樓買來。茶葉是去南國新采摘而來,至于這煮茶的水,卻要遠一些,是在西域九豹泉中取來的冷泉。」
好家伙。
不過是喝一口茶,竟是東南西北都走了一個遍。
不但喬七被這仙家手段驚的目瞪口呆。連師子玄都大為意外,感慨道︰「我還只道道友五行道果初成,哪想道友道行j ng深,竟已是妙行真人了。」
青牛道人放下茶盤,對柳樸直說道︰「道友,我不擅煮茶,還是你來。」
柳樸直笑著接過來。
青牛道人又對師子玄說道︰「道友,妙行真人不僅需要道行,還要看機緣。我雖積累頗深,如今只是大成之上,妙成半步,妙行尚未尋到路途。」
師子玄點了點頭,說道︰「大成之上,妙成半步,便有如此神通,真人之境,果然妙不可言。」
青牛道人笑了笑,說道︰「神通不過小道,道友有正傳**在身,才真讓人羨慕。」
師子玄擺擺手,說道︰「法不分大小。今天不說這個。柳書生,今朝夢醒,不知有何感觸?」
柳樸直說道︰「實也,夢也。不知紅塵我是我,還是夢中我非我。」
師子玄若有所悟,輕輕點了點頭。喬七卻的雲里霧中,呆呆問道︰「柳書生,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文縐縐,听不大懂。」
柳樸直笑道︰「夢中人,夢中話,何必在意?來,來,來,請一品我的手藝。」
紫砂壺斟滿四杯盞,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縈繞。
師子玄和青牛道人送在嘴邊,輕嗅茶香,都不由開口贊道︰「好。自有一番風味。」
喬七是個粗人,一聞茶香,第一反應不是心清體舒,而是口干舌燥。端起茶盞,一口悶了進去。
清茶入口,吧嗒了兩下嘴巴,卻沒品出什麼滋味。但很快,那入月復中的熱茶,卻化成了一股涼氣,直散入了四肢百骸。
喬七只覺得腦中某處被這股涼氣沖開,頓時一股前所未有過的舒暢感涌入心間。
「好啊。真是好喝!」
喬七感到渾身上下,八萬四千個毛孔都透著舒爽。不由對柳樸直說道︰「柳書生,還有嗎?再給我一杯。」
柳樸直莞爾一笑,搖搖頭,說道︰「只此一杯,卻是沒有了。」
喬七楞了一下,心中不由嘀咕道︰「這書生,還以為他變了個人,原來還是那般吝嗇。」
師子玄見這喬七的表情,怎看不出來他想什麼?
卻將手中茶盞遞給喬七,說道︰「我飲之無用。喬家兄弟,便送給你喝吧。」
「道長。使不得,使不得。」喬七連忙推讓。
師子玄讓了三次,這喬七拒了三次。
師子玄不由暗道︰「這喬家郎,不識好貨。這一杯茶。表象用的是冷泉水,可那煮茶的火,卻是福報為柴,大願為火。是這柳書生用自身三世積來的福報與願心來報答恩情。他卻只用了一杯,看來是機緣如此,不能強求。」
如此,師子玄也不再推讓,飲去了這杯茶。
一杯茶喝去。
柳樸直打開了女兒紅,嗅著一股陳年酒香,不由贊了一聲︰「好酒。」
青牛道人一拍額頭,哎呀一聲,說道︰「喝好酒,怎能無好杯?」
柳樸直笑道︰「喝上好女兒紅,當配琥珀夜光杯。」
青牛道人哈哈一笑,又不知去了何處,很快取來了四枚j ng雕細琢,堪稱人間絕品的琥珀夜光杯。
柳樸直為眾人一一斟滿,舉杯邀三人,說道︰「此一杯,敬謝恩人助我多時。身無他物,唯有一顆真心相謝。請滿飲此杯。」
「善!此杯當滿飲。」
青牛道人和師子玄贊嘆一聲,捧盞一飲而盡。喬七跟著兩人,也一口悶了去。
柳樸直擦了擦嘴角,又給三人和自己斟滿,再舉杯道︰「此一杯,獨謝道侶護我一世,也祝你我此世攜手歸家,一路平坦無阻,相互扶持,共成大道。」
青牛道人說道︰「相互扶持,攜手同歸,此言大善。正是你我一場緣法,此杯當飲。」
兩人相對滿飲,師子玄和喬七隨後陪飲。
兩杯酒入月復,柳樸直渾身已經發了汗,臉s 微紅,吐出一口酒氣,神情似有些迷離。
再給三人與自己斟滿,卻不敬三人,灑然道︰「此一杯,心有言而情已忘,此杯只敬三生!」
提一壺酒,滿飲三杯,敬三生。
過去之無生,今時之有生,未來之來生。
自飲三杯,柳樸直已是酩酊大醉,卻是興致大發,披頭散發,敲著杯盞唱道︰
讀書三年倦修真,如今持卷已忘身。
若知眷書毀前程,無如山中蓬蒿人。
一聲道破前塵,一聲感嘆今生,一聲明志來生。
柳樸直搖搖晃晃站起身,對師子玄和喬七作揖道︰「道友,喬兄,我這便去了,他r 若是有緣,再來相聚痛飲。」
師子玄作揖回禮道︰「去去去,自去就是,無需多言。」
喬七卻有些舍不得,說道︰「柳書生,你這是要去哪里啊?」
青牛道人化回畜身,柳樸直輕身坐了上去,微微迷醉的說道︰「此去向西,去那巍巍昆侖。」
坐在牛背上,又對師子玄說道︰「道友,臨行之前,有一語相贈。」
師子玄微怔,說道︰「你請說來。」
柳樸直說道︰「我此身雖未修行,真靈卻自有預感。道友所尋緣法,不在我身上,卻早已出現。且隨緣而去,到時自會知曉。」
師子玄若有所思,這書生又拱了拱手,輕拍一下牛背,這便去了
一人一牛,緩緩前行,漸行漸遠。
遙遙前方,隱隱听見那書生歌聲傳來︰
無我本在有我先,我在六y 七情先。玉京金闕朝元始,玄都門前了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