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依舊,天上還是一片y n雲。
劉景龍躺在庭院的藤椅上,吹著清風,听著余生,哼著黃梅曲,一派悠然自得。
世人皆以冷雨悲秋傷懷,以詠懷才不遇。劉景龍卻獨愛雨天,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天只要一下雨,他便心情舒暢。
今r 是難得的一場好雨,他早早就出來賞雨,連平r 最為寵愛的小妾都丟在了閨房,渾然不理會那嬌嬈幽怨的目光。
可今天注定他無法安然欣賞雨景,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就見自家的管家進來,喚了一聲︰「老爺。」
「嗯?」劉景龍眯著眼,漫不經心的說道︰「我不是交代過嗎?每到雨天賞景的時候,不要進來打擾,我的話你當做耳旁風了嗎?」
管家聞言,連忙說道︰「老爺的規矩,我怎不知?只是實在是有要緊的事,不得不來稟報。」
這管家在府中待了十幾年,若是不守規矩,早就被他趕走多時了。
「嗯,什麼事?」劉景龍慢聲道。
「是衙門的張爺和孫爺求見。說是有要事,一定要見老爺。」
「是張肅和孫懷嗎?」劉景龍睜開眼,又慢慢閉上,說道︰「這兩個人都是公門好手,一般事情,是不會求到我面前的。」
想了想,便說道︰「你讓他們兩個進來吧。」
管家說道︰「是,老爺。」
劉景龍又說道︰「記得讓他們換鞋,莫要把外面的燥氣,帶進我的院子來。」
管家應了一聲,出了門去,不一會,張肅和孫懷兩人一同進來,低頭行到院中,恭敬拜道︰「拜見大人。」
劉景龍睜開眼,漫不經心的說道︰「有什麼事?若是公事,就不要提了,我現在在家養病,你們去找安大人吧。若是私事,先說來听一听。我能辦的,自然不會讓你們難做。」
張肅和孫懷對視了一眼,同時跪倒在地,拜道︰「還請大人救我們兄弟一命。」
劉景龍听了,微微一驚,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趕快起來。」
起身將兩人扶起來,說道︰「在我面前,有話直說,無須如此。」
孫懷听了這話,連忙說道︰「大人,我們惹了禍事了。非大人相救不可。」
張肅說道︰「若非情非得已,哪兒敢來打擾大人。」
劉景龍奇道︰「你們兩人也是公門好手,能有什麼禍事?是安大人找你們麻煩?」
張肅有幾分不屑的說道︰「安大人?他能找我們兄弟的麻煩?在這清河縣,他求我們輔佐還來不及,豈會找我們的麻煩?」
此人這話說的大為不敬,但劉景龍卻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淡然說道︰「安大人是上面下來的官,又想盡快的做出政績。有時做起事情,自然是不合規矩些。」
眯著眼,看著歸巢避雨的雲燕,說道「說吧。你們遇到了什麼禍事?」
張肅見劉縣丞並沒有把自己和孫懷趕走,心中立刻松了口氣,然後沉聲說道︰「大人,我們清河縣,出現了一個妖道!」
「妖道?」
劉景龍一揚眉,不解道︰「什麼妖道?是那個一秤金測一字的道人嗎?」
孫懷驚訝道︰「大人,你也知曉此人?」
劉景龍漫不經心道︰「清河縣能有多大,這種奇事,不消半r 就能傳遍整個縣城,我知道有什麼奇怪?像這類嘩眾取寵,賣弄唬人的江湖術士,到處都有,算是什麼妖道?看不過眼,把此人抓去大牢,拷打一番就是了。」
張肅一听這話,連忙說道︰「大人。此人可不是什麼江湖術士,而真是懂道法的道人!」
劉景龍聞言,眼楮突然睜開來,微微一驚,說道︰「你說什麼?」
孫懷還怕劉景龍不相信,連忙說道︰「前天在雲來觀,出了一條人命,我和張爺一起去調查,結果被那道人施了法,險些丟了x ng命。」
劉景龍眉一揚,哼了一聲,說道︰「出了人命?什麼人命?是那個柳書生吧!」
兩人同時一驚,孫懷月兌口而出道︰「這事大人您也知曉了?」
張肅猛的拉了他一下,說道︰「大人見諒,我們並非有意欺瞞。只是有人求到了我們面前,平r 孝敬錢給的也不少,怎能拒絕?誰知這次卻是踢到了鐵板上了。」
劉景龍听了這話,不由哼了一聲,心中卻極為滿意。
他為人最討厭那種自做清廉的下屬。天下烏鴉一般黑,官府也有自己一套的規矩。你裝作清廉,是給誰看?
張肅直言不諱,說自己收了賄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倒是頗合他的胃口。
劉景龍微微一笑,說道︰「這算不得什麼事。不過人命案是有些麻煩。更何況最近安大人一直在翻看以往的卷宗,要嚴查往年的冤假錯案,要是被他抓住把柄,想要善了可就難了。」
張肅一听,心猛的一沉,說道︰「大人。此事萬萬不能讓安大人抓到把柄。如今他雖然還沒有掌控縣衙,但畢竟是縣太爺,如果讓他借機生事,立了威,r 後只怕不好控制了。」
劉景龍哼了一聲,說道︰「在他之前,我已經送走了四任縣令,他若是想在這里久留,最好跟我井水不犯河水,不然別怪我不給他顏面。」
此人幽幽的說道︰「若論能力,此人不過多讀了一些書典,真就有治世之才?他若做事達練,會做人,也不會被貶到這里為官了。」
擺擺手,劉景龍說道︰「不說了,你們求我,是要我過問這件案子?」
張肅點點頭,沉聲說道︰「只求大人出手,先將案子扣下,不要備案。給我們通融出一些時間來。」
劉景龍訝異道︰「你等能力,我自然是相信的。但你不是說那道人會法術嗎?也不知是不是那太乙游仙道的余孽。你們去拿人,已經吃了一次虧,還有什麼好辦法?」
張肅請求道︰「屬下只有一個請求,求大人打開兵械庫,準許我等取用勁弩!對付那道人法術!」
朝廷如今打壓太乙游仙道,已經讓軍械司打造了許多威力強大的武器,專門對付那些本領強大,既懂道法,又有武藝在身的道人。
但是凌陽府畢竟還不是游仙道余孽為禍橫行之地,各縣配備的兵器也都有限。平r 鎖藏在庫中,只有危機時才允許動用,並且每次動用,都要經過復雜的手續,一旦動用,很難不被查出問題來。
劉景龍臉s 沉靜,沉思片刻,說道︰「非要動用那些勁弩嗎?」
張肅點點頭,說道︰「這道人來歷不明,神神秘秘,又處處與我官府作對,不得不殺!若是任他在縣中走動,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再生事端。到時候蓋子揭開,只怕整個衙門,沒人能把屎擦得干淨!」
劉景龍疑惑道︰「你是怕這道人會和安大人聯手?不可能,安大人能狠下心,自斬手腳嗎?牽一發動全身的事,一個不好,就是y n溝里翻船。」
張肅苦笑道︰「大人啊。此人做的傻事還少嗎?哪個官兒上任了,會立刻去調取卷宗,專找冤假錯案審來?」
劉景龍點點頭,說道︰「這的確是愚蠢了些。」
想了想,說道︰「我可以讓你們調用勁弩等其他兵械,但你們既然說那道人練有道法,你們又如何拿他?」
張肅冷笑道︰「道法再厲害,也要他能使出來!我們躲藏在暗中,施那冷箭,此人就算是有十條命,也要給我死來!」
劉景龍閉上眼,手指輕輕的在藤椅上叩了叩,忽然說道︰「三天之後,我要前往府城。韓侯世子已經和白家小姐定下婚約,婚期將近,我要提早前去恭賀,等我回來,這件事一定要辦的利索。」
張肅和孫懷兩人一听,頓時大喜,單膝跪拜道︰「敢不為大人效命!」
劉景龍看著淅淅瀝瀝的雨水,悠然道︰「好一場空山新雨啊……」
一輛馬車在雨中緩緩前行,車夫前馬,在縣衙後門處停了下來。
「老爺,我們到了。」
車夫撐了油傘上前。
「夫人大病初愈,被雨淋到了不好,拿件油衣過來。」
里面傳來一個渾厚的男聲。
車夫連忙進了內衙,取了兩件油衣送了進去。
不一會,馬車上下來了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年許,五官端正,氣度不凡。隨他一同下來的,卻是個年芳二十的女子,長發高盤,面容姣好,只是有些柔柔弱弱,臉s 微微發白。
這夫婦正是清河縣縣令安如海和妻子柳氏。
兩人是新婚燕爾,安如海獨自一人來清河縣上任,熬了三個月,終究還是受不了這種獨自一人的寂寞,便將新婚妻子從家中接來。
「夫人,地面路滑,慢一些。」安縣令握著妻子的手,小心扶著,一路進了內衙,柳氏笑道︰「我又不是懷有身孕,哪用這麼小心?」
「你身子弱,剛調養好,怎能不小心些?等過幾r ,我找一家獵戶,買來些虎骨入藥,也好給你補補身子。」
柳氏眉毛彎成了月牙兒,帶著一絲滿足的笑道︰「相公疼我。我很開心。」
安縣令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進了屋子,兩人除下了油衣,柳氏打量了一下丈夫平r 辦公和休息的地方,見到疊成了小山的卷宗,不由皺了皺眉頭,帶著幾分埋怨的說道︰「相公。你又是整夜的看卷宗嗎?這清河縣不比玉京,天高皇帝遠,你又是初來乍到,還沒模清底細,貿然要整頓衙門,重審冤案,只怕要得罪許多人啊。」
安縣令說道︰「時間不分早晚,有些事,早做晚做,沒有什麼區別。我自考取功名,得了官祿時,就立過誓,無論在哪做官,都要做一個替百姓作實事的父母官,而不那碌碌無為,在其位,不謀事的昏官。」
說完,拿起一卷卷宗,指著一處記錄說道︰「夫人,你且看來。這卷宗是記錄六年前,小涇河旁發生的一場凶殺案。被告人孫某,見s 起意,強ji n村婦林氏未遂,惱羞成怒之下,將人推入河中,害了人命。」
柳氏接過來,仔細看了一下,疑惑道︰「相公,這有什麼問題嗎?」
「表面看著沒問題,但卻太過匪夷所思。」安縣令搖搖頭,說道︰「我曾經去暗訪過。那孫某與柳氏,從小一起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家更是早就定下女圭女圭親。而孫某此人,向來老實,從不與人為惡,怎會是做出那等禽獸之事的人?」
安縣令沉聲道︰「而且此案從報案,備案,偵破,判決,僅僅用了兩天的時間!孫某沒有辯解,直接畫押認罪,你說奇怪不奇怪?」
柳氏點點頭,說道︰「听相公說來,還真是毛骨悚然,他是被人頂罪了嗎?」
安縣令嘆道︰「六年時間,人早死了。孫家也搬離了清河縣,許多當年的知情人,也只言不提。這里面沒有鬼才怪了。」
幽幽的嘆息一聲︰「這清河縣,也是渾水一灘,何時才能還歸朗朗乾坤?我答應恩師,三年之內,一定做出成績。如今卻是時不我待啊。」
感受到丈夫心中的郁悶,柳氏輕輕靠了過去,拍了拍他的後背。
兩夫妻正在溫存時,外面有人敲門。
柳氏從丈夫懷里掙出,有些不好意思。安縣令咳嗽了一聲,問道︰「有什麼事?」
外面下人說道︰「老爺,門外來了個道人,說有事要見大人。」
「道人?哪來的道人?只怕是上門行騙的江湖術士,去打發他走人吧。」
安縣令擺了擺手。
下人遲疑了一下,說道︰「大人,那道士卻是說了,大人定然不會見他。所以他讓大人看一封信,如果再不見,他便會自己離開。」
安縣令倒還真被勾出了幾分好奇,說道︰「哦?這道人倒還真懂一手y 擒故縱。賣的一手好玄虛……嗯,你把信拿來。」
下人連忙取過信,恭敬遞來。
安縣令接過信,里面卻是一張白紙,什麼也沒有。正奇怪時,耳旁忽然傳來一陣輕歌,送入耳中︰
碧雲海,白衣卿,邀來明月會仙賓。
清明笑語聞空虛,斗乘巨浪騎魚鯨。
不說丹,不談玄,與君說道,但問誰結緣法?
有緣來,無緣去。
道長姓師。
安縣令微微一怔,忽地問道︰「你們剛才听到什麼了嗎?」
柳氏和下人都搖搖頭,說道︰「沒有。什麼都沒听道。」
安縣令沉思片刻,說道︰「夫人,你且稍坐,我要去迎接這道人。」
柳氏驚訝道︰「相公,方才不是說不見嗎?」
「無音唱心曲,這道人只怕是有道之人,怎能怠慢?」
安縣令正了正衣冠,便出了內衙,向門外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