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綠裳長裙的女子,端莊秀美,手里捧著一個白玉淨瓶,款款從快樂窩中走了出來。
「娘娘來了,娘娘來了!」
女子一出現,眾鳥獸都圍了上來,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都說著人話,好不熱鬧。
這女子不知是何來歷,只知是一個玄狐成道。道行如何不知,卻得了人身變化。就在這景室山中修行,偶爾點化這些走獸鳥禽,不時在這無憂谷中講道,說的不是神仙道,不是成佛道,而是神人之道。
久而久之,這山中有靈鳥獸多了,就都把這女子當成了這里的山神,因心中敬仰,就尊稱了一聲「娘娘」。後來有一r ,一只喜鵲問了一聲︰「娘娘,您的尊號叫什麼呀,能告訴我們嗎?」
女子嫣然一笑,說道︰「我自青丘而來,你們就叫我青丘娘娘吧。」
又有小j ng怪問道︰「青丘是哪里?也是一座山嗎?」
青丘娘娘說道︰「不是一座山,而是家鄉,夢里的家鄉。回不去的家鄉。」
很多j ng靈都還記,娘娘說起家鄉的時候,總有一絲落寞。
青丘娘娘走出來時,小白虎和花羽鸚鵡剛剛到。小白虎匍匐在腳下,抬起頭,可憐兮兮的說道︰「娘娘,剛才好可怕啊,我的老虎洞,都差點塌了,這山是真要崩塌了嗎?」
青丘娘娘說道︰「不會的。這座山是一塊福地,不會崩塌的。只是剛才靈樞被人用**力變更,卻沒傷這山中的一草一木,應該是仙家手段,大家不用擔心。」
一頭花斑豹說道︰「娘娘,仙家是什麼?就是那些時常進山捕殺我們的壞蛋嗎?」
青丘娘娘說道︰「不是的。仙人是……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總之你們記住,如果見了仙人,一定不要無禮冒犯。」
花羽鸚鵡嘰嘰喳喳的插嘴道︰「娘娘。這人欺負到我們頭上了,都要把我們的家給毀了,你怎麼還要我們不要冒犯呀,這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一頭上了年紀的白鹿嘆息說道︰「小鸚鵡,你太天真了。去年短毛兔一家,不都被上山的獵人給一鍋端了去。大家都很氣憤,一起去討說法。結果呢?人是被我們給嚇跑了,可是轉過身人家又找來了除妖師,要不是我們跑的快,不知道要搭上多少x ng命呢。」
小白虎悶聲說道︰「我們好好的在這里生活,自從跟了娘娘修行。也不吃人了,他們怎麼還要欺負我們?娘娘啊,今天他們只是搖晃了一下山,r 後是不是還要放火燒了山?我們怕人見了我們害怕,平時都不敢出去玩耍,現在都躲到了這里了,他們還要來s o擾我們。這還講不講理了?」
有意思。
一頭小白虎,居然也說出了一個理字。
由此可知,古來道理,由生靈去除蒙昧之始。便自來有之,而非人心所定。
听了小白虎的話,眾鳥獸都點頭附和,紛紛表示不能就這麼算了。都被人欺負到這個地步了。再一味退縮,以後該怎麼辦?
青丘娘娘無奈的說道︰「好了。大家都安靜一下。不要吵鬧了。在仙家眼中。你們已月兌蒙昧,與人身是沒有什麼分別的。既然與人無異,就應從人間規度。我們可以跟他們講道理。」
青丘娘娘一開口,整個快樂窩都安靜了下來。
好半天,那頭老白鹿問道︰「娘娘,我們去跟人講道理?這……這行嗎?」
青丘娘娘說道︰「行,怎麼不行?仙家眼中,眾生都是始月兌蒙昧,而不知我,一視同仁。人能跟仙家講道理,你們為什麼不可以?普通人把你們當成了妖邪鬼魅一流,但仙家一目觀之,自見分明。」
想了想,說道︰「那位仙家既然變更了靈樞地脈,只怕是要在這里建一座道場。仙家道場,能鎮壓四方風水,增福增持,r 後對你們的修行也是有好處的。這樣吧,我帶你們去找那位仙家說一說,請他在這里安住,也不要打擾你們修行,各安各身,你們看怎麼樣?」
眾鳥獸一听,頓時大喜道︰「行,怎麼不行?我們只是要一個安靜的地方生活,就拜托娘娘了。」
青丘娘娘說道︰「大白天的,總有外人在山上游逛,冒然出去,驚嚇到他人總是不好。這樣吧,我們晚上再去拜訪。」
入夜,玄都觀中。
師子玄正在入定觀經。晏青和白忌已經睡去。而那玄先生,卻一直站在觀中的院子里,抬頭望月。
過了一會,師子玄若有所感,從定靜中醒來,就見玄先生站在門外,背著手,也不知在看什麼。
「玄先生,看什麼呢?」
師子玄起身作揖問道。
玄先生說道︰「良辰美景,不應一人獨享,請你喝酒吧。」
師子玄呵呵笑道︰「這道觀剛建,那有酒水啊。」
玄先生說道︰「誰說沒有,這不就是嗎?」
玄先生一揮手,院中的無芳亭的石桌上,憑空多出了兩壇酒。
師子玄一看,呦!「女兒紅」?這不和之前青牛道人去弄來的酒是一家的嗎?酒壇子上的私號標記都還沒揭下去。
說起來,這家老店可真是夠倒霉的了,先被青牛道人「順」走了兩壇子酒,今天又被玄先生順走了兩壇酒,這「賊」他是一定沒處抓了。
玄先生見師子玄看著那酒水發呆,不由說道︰「怎麼?你難道還持酒戒嗎?」
師子玄說道︰「不。我不持酒戒,只是在想,玄先生你去取酒時,有沒有付錢啊?」
玄先生呵呵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在人間行走,吃酒付錢的道理,還是懂的。」
師子玄突然說道︰「玄先生,請教一句。不問自取,留金走人。和不問自取,一金不留。這其中有沒有分別?」
玄先生一听。一下子樂了,說道︰「怎麼?你這是想來教訓我了嗎?」
師子玄嘿嘿笑道︰「不敢,不敢。您是前輩仙家,我哪有資格教訓您?嗯,準確說,應該是請教啊。」
玄先生點點頭,說道︰「你說的沒錯,人間處處是學問,人間處處又是道理。知行合一。也是你如今求證真人心境的法門。雖未必是真人,但應知真人行事如何,這句話問的好啊。」
邊說邊引著師子玄入了座,玄先生拍了拍酒壇子,說道︰「來想請你喝一杯酒。既然你問了,不把這個問題說個通透,這酒也就不必喝了。你問我,不問自取,留不留金錢,是不是一樣。回答這個問題前,我先問你一聲。如果你是那個店家,突然發現自家酒窖的酒憑空少了兩壇,你會怎麼辦?」
師子玄一听樂了,說道︰「玄先生。你這話問我可就錯了。我如今五y 不染,對外物看的極淡,若是我釀的酒水,被人不問自取了。我不但不會惱,反而還很高興啊。」
玄先生饒有興致的說道︰「哦?這是為什麼啊。」
師子玄說道︰「我食不需五谷。飲不需酒糧。一身道袍可穿數十ch n秋,外物對于我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若我釀酒,自然不是為了換酒錢,而是怡然自樂,為娛己娛人而釀。」
師子玄一點這酒壇,說道︰「所以有人不問自取了酒壇,對于我來說,並沒有損失什麼,反倒是有人因聞得酒香而起了貪心,取走了酒,是我的不應該,不應該釀造這酒,勾引他人犯了貪y 。但總的說來,有人喜歡,也證明我的酒水釀的好,我心里會很開心。」
若是世凡人听了,師子玄說的這話,絕對是腦袋被門夾了,滿嘴冒胡話,傻子也不是這麼當的。
但玄先生自然不會這麼想,點點頭,說道︰「的確啊。外物的價值,並不在身,而是在人心的賦予。」
玄先生翻手取出了一顆夜明珠,龍眼大小,在黑夜里,明光四放,耀目奪月,美不勝收。
此物放在人間,絕對是一件礦世奇珍。
玄先生說道︰「你看這顆夜明珠如何?」
師子玄說道︰「y 者求之,則價可敵國。」
玄先生又問道︰「對你我來說如何?」
師子玄想了想,說道︰「對于我來說,看著挺好看的,但戴在身上不方便,拿去換錢又沒人敢買,是個大麻煩啊。至于對玄先生你來說,應該與草石瓦礫沒有什麼區別吧。」
玄先生點點頭,說道︰「是啊。物是死的,亂的只是人心,寶不迷人,人自迷而已。」
師子玄突然說道︰「玄先生,扯遠了,我請教你的是不問自取如何。你先反問我,又扯到人間寶物上來。這可不是開示啊。」
玄先生說道︰「是扯遠了。不過不是瞎扯啊。你既然不願意听,那就說回來。外物于人,實際並無差別,唯心有差別。所以你問我不問自取,留錢和不留錢,其實都是一樣的。
對于那店家來說,他丟了東西,得到金錢和沒得道金錢,與自身過活來說,其實影響並不大。但如果他是一個豁達的人,就算這不問自取的人不給他留下金錢,他也只會樂一樂,全當做施舍了。而換個小心眼的,就算你以等價金錢留下,他也會不開心,在心里詬罵自不必說。」
師子玄一听,樂了,說道︰「玄先生,你這話要是去府城市集之中,對著大伙兒說來,我敢保證,你一定會被噴的滿身口水。」
玄先生白了一眼,說道︰「你是問道,還是問理?我是仙家,你是修行人,自然先說道。你拿人心之理跟道心相提並論,這還說的下去嗎?」
師子玄干笑一聲,賠禮道︰「是,自然不應該相提並論。玄先生你莫生氣,請繼續說。」
玄先生說道︰「我沒有生氣。只是被你一通胡扯,說道的興趣沒了。那就說這人心的理吧。不問自取,于取酒之人來說,當然是犯了十惡第二的「盜」。從因果來說如此,人間律法來說亦如此。
所以不論你是否留下金錢,從身來說,都是一個「盜」,這是身行所觸,心願實踐,與錢財無關。」
師子玄撫掌道︰「好。玄先生,看來你對人間的道理了解很透徹啊。」
玄先生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說道︰「臭小子。你是听我說過,我自玄天而生,後知人子為何,便想用人間道理來教訓我,是不是?嘿,這你可打錯了如意算盤。這酒水我可是去那家老店當面,用錢財買的,一分不差。所以我可沒有偷啊。」
玄先生一口道破師子玄的「險惡用心」,師子玄臉不紅,心也不跳,只是嘿嘿笑了兩聲,說道︰「不說這個,不說這個,良辰美景,美酒當前,說這些做什麼?來,來,來,玄先生,我敬你一杯。」
師子玄雖然嘴巴上不承認,但心里卻的確有此用意。只是這次跟玄先生「過招」,自己還是輸了一籌。
殷勤的給玄先生斟上酒,舉杯正要先干為敬。
玄先生卻突然用折扇蓋住酒杯,說道︰「嗯,外面來了許多……人,我不想見他們,你是這里的主人,你先去解決好了。事情辦妥了,我們再來暢飲。」
師子玄聞言莫名其妙,接著就听滿山響起了鳥鳴獸嚎之聲。
一時間,清淨的玄都觀,一下子熱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