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幼娘問了公平,以常人的角度來看,的確很不公平。
柳屠戶的確是殺了這狐狸,但追其根源,應是那位看上這狐狸毛發的大家大小姐。這狐狸要討債,也應該去向那位小姐討債,為什麼偏偏折磨柳屠戶?
師子玄嘆息一聲,說道︰「世人總願說公平于否。若放在自己身上,都想公平。對待別人的時候,卻從來不想這兩個字。柳姑娘,那我問你,你父親為了一點錢財就扒了人家身上的皮毛,活活將他折磨致死,對他公平嗎?」
柳姑娘悶聲道︰「難怪爹爹向來討厭道人和僧人……」
她聲音極小,但師子玄卻听到了。若是換做其他人,只怕早就勃然大怒,將之趕出門去。但師子玄卻不會,柳幼娘說的也是賭氣話,人心如此,如何會見怪?便耐心說道︰「柳姑娘,現在我們不是說公平與否,說這個也是無用。就事說事而已。你既然心中存疑,那我便不說了。」
柳幼娘也是玲瓏心思,怎不知自己的心思被師子玄猜到,心中又驚又羞,不好意思的說道︰「道長,你別見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哎,我這人嘴巴笨,老是說錯話。道長,請你千萬別在意。」
師子玄搖頭道︰「我沒有生氣,你也是救父心切。你既然今天能走到我面前,開口相求,便在緣法之中。我如今道破此事根由,信或不信,全都在你。」
「信,我如何不信?」柳幼娘嘆道︰「若非如此,如何能解釋我爹爹身上的怪癥?道長,我知道你是一位高人,听說你曾經降妖除魔,平定水患。一定是有神通法力在身。能不能請你出手,將那作怪的狐狸收走?別讓他纏著我爹爹。」
師子玄聞言,連連搖頭,說道︰「我做不到。休說我做不到,就算能做到,我也不會去做。」
柳幼娘忍不住問道︰「為何?」
師子玄說道︰「你爹爹受如此大難,是他種惡因,得惡果。業報如此。世人有一句話說的好,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設身處地換位想想,柳姑娘,若被人殘虐身死的是你父親,而你父親又來尋人償命,你會阻止嗎?」
柳幼娘聞言,卻是沉默了,搖頭道︰「應該不會。」臉上漸漸露出絕望的神色,說道︰「道長,那怎麼辦?就這樣看我父親被活活折磨致死嗎?」
師子玄安慰道︰「柳姑娘。正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你不必如此。我相信你父親不會有事。」
師子玄看了一眼天色,說道︰「今天太晚了,不便下山。柳姑娘你暫且在觀中住上一晚吧。陸老,麻煩你一趟,請你送柳姑娘去歇息。」
陸老連忙道︰「觀主放心,我這就去。」
說完。引著失魂落魄的柳幼娘,出了殿。
等兩人離開,白朵朵忍不住問道︰「道長哥哥。你怎麼見死不救啊?你真的幫不了柳姐姐嗎?」
師子玄說道︰「幫人容易。但怎麼幫卻有說法。」
白朵朵問道︰「怎麼說?」
「用業報來講,這柳屠戶殺了那白狐,是造了殺業。而這白狐一來被他壞了性命,二來被他壞了一世修行。這無論對誰來說,都是天大的仇怨,不是那麼好消除的。若現在不找他報怨,一入輪轉,只怕幾世甚至十幾世都難以消除。而這白狐現在折磨他,也是現世怨,現世報。若兩怨償清,反倒是了了這一場因果。」
白朵朵自是不明這其中的因果糾纏,不由傻了眼道︰「這麼說,這柳姐姐的父親遭了這麼大的罪,反倒是好事了?」
師子玄說道︰「于因果來說。是好事。現世怨,現世報,現世了。修行人不就是這樣嗎?今世了盡前生今世因果,度劫超月兌。但對于世人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事。生前苦痛受難,何其難忍,而來生又太飄渺,求來生不如看今朝。」
頓了頓,對白朵朵和長耳說道︰「朵朵,長耳。你們要記得。日後幫助他人,一定要看明白,什麼事情能幫,什麼事情不能幫。怎麼幫,也要想清楚,不然幫人不成,反而害了他人。
就說柳姑娘父親之事,他求我出手降了這白狐。我能不能做到?當然能,我可以直接施法將它去入輪轉,自然消了柳姑娘父親身上的怪癥。顯而易見,這父女倆也會對我感恩戴德。看起來皆大歡喜。但實際上呢?
百年之後,柳姑娘的父親終究是要入輪轉。那時候,受業力牽引,再入輪轉,他和這白狐不知幾世都要糾纏在一起。生生世世要受如今這般痛楚,償還與那白狐。這般想來,你說我做的對嗎?是幫了他,還是害了他?」
白朵朵和長耳也曾在青丘娘娘身前听講,明白因果之說,現在听師子玄舉身前例子說來,不由大覺可怖。
長耳忍不住說道︰「觀主,這世上誰人沒有做過惡事,沒有與人結怨,難道就消不了與他人的因果嗎?」
白朵朵也有些害怕道︰「道長哥哥,請你救救朵朵啊。朵朵以前可是殺過不少小動物,我可不要再去輪轉受苦。」
童言無忌,師子玄聞言不由莞爾,說道︰「了因果,消業報,也並非不能。」
長耳福靈心智,連忙拜道︰「求觀主傳我了因果,消業報之法。」
白朵朵眨了眨眼楮,也學著長耳那般,跪地求法。
師子玄嘆道︰「此事說易也易,說難也難。現在先不必說,你們且等兩日,看一看這柳姑娘父親的結局如何,那時我再傳你們這法子。」
說完,就讓兩小出了去,自己入定頌經,自不必提。
入夜,玄都觀客房內。
柳幼娘心中糾結不已。師子玄既然一口道破自己父親身上怪病的原因,自是有解治之法,但嘴上卻不說,也未說答應還是不答應幫忙,讓這姑娘心中好生難安。
輾轉反側,一直到了後半夜,實在是困的不行,這才沉沉睡去。
這一夜,柳幼娘突然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個妝容祥和,手拖淨瓶的女子,足踏霞光而來,直喚自己的名字。
在夢中,柳幼娘傻傻的問道︰「你是誰?你是神仙嗎?」
這女子答道︰「我乃藥師妙靈元君,得正神之位。與你卻是有緣。今天知道你有疑難難解,便來見你。」
柳幼娘聞言大喜道︰「原來是神仙娘娘。娘娘,我的確有事相求。我爹爹如今怪病纏身,听那位道長說,是那白狐作祟。還請娘娘你大發慈悲,救一救我爹爹。」
藥師妙靈元君道︰「那位道長所說不錯,你爹爹的病癥,非是不能解,而是非常麻煩。若現在收走那白狐,日後恐怕還要再生波瀾。柳幼娘,請問你是想你父親一時解月兌,日後受苦。還是徹底將事了結?」
柳幼娘毫不遲疑道︰「自然是一了百了!」
藥師妙法靈君道︰「好。既然如此,你明日去這景室山下的‘藥師妙靈元君廟’中,請上三炷香,呼我之名,我自尋聲而來,為你解難。」
說完,這娘娘駕起彩霞,化虹離去。
柳幼娘大吃一驚,連忙呼喊這位娘娘的名號。但奇怪的是,卻怎麼也喊不出話來。這一著急,人便醒了過來。
「呼,呼……這是夢嗎?」
柳幼娘驚坐起來,口中穿著粗氣,一看窗外,卻發現天已大亮。仔細回想夢中所見,竟是如此清晰。
「這位娘娘說她與我有緣。托夢來見我,這是指引我去找她嗎?她能治好我爹爹的病嗎?」
柳幼娘定了定心神,心中卻生出了一絲希望。
匆匆的起了身,梳洗一番,推門出來。卻見白朵朵正巧進了院子,說道︰「柳姐姐,你起來了。飯已經做好了,我們去用飯吧。」
柳幼娘昨天匆匆趕來,心中有事,晚飯也沒有吃。听白朵朵一說,肚子禁不住咕咕的叫了起來。
白朵朵咯咯一笑,說道︰「柳姐姐餓了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柳幼娘臉色微紅,不由拉著這小丫頭的手,說道︰「是餓了。我們快走吧。」
心中有了底,柳幼娘暫時放下了心,與白朵朵一道,去飯堂用了飯。
期間,柳幼娘向陸老請教了藥師妙靈元君廟的所在。
白朵朵和長耳低頭扒飯,心中暗笑。這柳姑娘突然問起白漱的廟宇,自不必說,一定是白漱托夢與她。
陸老早得師子玄交代,此時也不驚訝,微笑道︰「娘娘的廟宇就在山中,卻是不遠,等用過飯,我帶你去。」
柳幼娘連忙道︰「多謝你了,老人家。」
用過飯後,陸老便帶著柳幼娘去了白漱的廟中。
如今這廟宇,已經掛上了牌匾。匾額上寫著「藥師妙靈元君廟」。說起來,為此題字的,正是白老爺。
柳幼娘帶著半分緊張,半分期待的心情,進了廟中。
卻見這廟中,空空蕩蕩,也無人來。
廟中的一個香爐,散發著陣陣藥香,讓人聞之,禁不住心曠神怡,精神大震。
柳幼娘往里走,到了神壇前,仰頭一望,卻見那神壇上的女神像,與她昨晚夢中所見神人,竟是分毫不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