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僧對神秀不信任,也是人之常情。畢竟神秀是帶藝拜師。這也就是知竹大師,眼中無法統之別,若換做其他道脈,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更不用說要將衣缽法統傳承于他。
而在神秀心中,其實並不在意是否做這個住持。他心中最惦念的,還是弘仁寺。若非承了知竹大師之恩,結了這一場師徒之緣。他只怕早就出走,尋山立寺清修去了。
所以才有之前圓真和尚咄咄逼人的質問,神秀和尚平靜對答的一幕。
但到後來,圓真和尚質問是不是神秀和尚偷了佛寶,神秀和尚卻神色大變,可見這個責問可比他擅改法統要嚴重的多。
師子玄禁不住好奇道︰「是什麼佛寶?法嚴寺中還有真佛傳下來的寶物嗎?」
圓真和尚見師子玄,一身道袍,不由問道︰「你是何人?來此何事?無論是佛寶還是我們談論之事,都是我們法嚴寺的私事。無需你一個道人過問,請你離開。」
這和尚沒把師子玄當回事,神秀卻道︰「圓真師兄,這位道友是老師的好友,也是韓侯敕封的廣法妙有至功玄元真人,正是那位超度了知覺師叔,讓他得以往生得成正果的道長。」
圓真和尚聞言,臉上立刻露出恭敬的神色,合什作禮道︰「原來是真人駕到。家師得真人超度,得成正果,圓真代師向真人道謝,請受圓真三拜。」
這和尚,的確是發自內心的感謝。他是知覺大師的親傳弟子,當日知覺大師回歸法界前,曾托夢與他,讓他親口帶師對師子玄說一聲感謝。
師子玄還禮道︰「不用客氣。大師慈悲為懷,見眾生受難,徘徊世中而不欲歸去。我也敬佩的很。這位佛友,今天我來到貴寺,卻是神秀大師請我前來,說昨夜大師遭人所害,讓我來一看究竟。我觀神秀大師,的確不是殺人凶手。」
師子玄為何敢這麼說?斷案不需要講證據嗎?
的確不需要。
講證據那是世俗斷案。師子玄如今雖然未得五行道果,但已有真人修為和心境。真人面前不做假,這句話,不是說說而已。
更準確來說,是真人面前做不得假。
一個人在公堂之上。狡言擅辯,顛倒是非,也許能瞞過斷案的之人。但在真人面前,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是否有違心之言,法目之下,一覽無余。
肉眼凡胎,看的是皮囊表面。法目一照,看的是你的內心。
師子玄這麼說。就等于是為神秀洗月兌了嫌疑,眾僧也明白,圓真和尚臉色也緩和了許多,說道︰「真人既然這麼說。我們自然相信。不是就好,若本門真出了弒師之人,那便是我法嚴寺永遠難以洗刷的恥辱了。」
圓真和尚這話等于是說他已經相信神秀不是殺人凶手,但說話的口氣卻十分不善。可見他心中對神秀還是戒備很深。
師子玄又問道︰「何為佛寶?是否與大師被人加害有關?」
圓真和尚說道︰「佛寶是何物。我也不知道,歷來只有住持和法嗣知曉。」看了一眼神秀,眼中露出莫名的神色。說道︰「神秀師弟,事到如今,佛寶已失,你是否應該告訴我們了?」
神秀還未回答,師子玄問道︰「等等,既然佛寶是何物,你們都不知道,又是怎麼知曉佛寶被盜?」
圓真和尚說道︰「這是本門心秘,我等所修佛法,從佛寶中所得,與寶相通。受佛寶加持,日日都能精進,也能隨時隨地,自省身心是否有差錯。而今天一早,眾僧做早課,卻忽然發現佛法加持之力消失不見。這才知曉佛寶已失。」
原來是這樣,不過這更加重了師子玄的好奇。
這佛寶到底是何物,竟然能增進佛法修行。這倒是沒什麼,因為道行精進,只靠佛法加持是沒用的,還要看自己的根性和覺悟,不是給你加持,你就能成道。不然就不會修行者眾,成道者寡了。
而這佛寶最厲害的地方,也不是能得佛法加持,而是圓真和尚說的那句「能隨時隨地,自省身心。」
修行人最怕的是什麼?
不是修為不精進,也不是修為倒退。而是心中欲求正法,到最後卻誤入歧途,與正道越行越遠,南轅北轍。
這是為何?
因為人心中有魔。
戲文中說,這是心魔,把他具現化成一種生靈,相貌丑陋凶狠,卻能變化萬千,害人修行。
實際上不是那樣,而是人心嗔恨欲念至使平常心失橫的表現。(詳見本書第三十四章)。
所以世間道脈傳法,都要先頌經,以經中法性洗練身心。
但人在世俗之中,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洗心,這也不現實。
而法嚴寺中的佛寶,卻能讓眾僧修行之時,自行洗練,這就太難得了。這等于是讓眾僧修行有了參照,依此修行,就可以保證不會行差踏錯,墮入魔道。
師子玄心中驚訝,這法嚴寺還真不容小視啊,竟有如此至寶,世間諸多洞天道脈,又能有幾家有如此法寶?
難怪神秀和尚這般心性,連眾僧質疑他是否是殺害自己老師都沒有色變,一听佛寶遺失,卻露出如此驚容。
「佛寶是一件袈裟,據說是正法光明如來遺留人間之物。」神秀如是說道。
正法光明如來是那一尊佛?
也許很多人都沒听說過,但是觀世音菩薩,世人都不會陌生。
觀世音菩薩早成佛果,為古佛正法明如來,只是因與世間緣分極大,有慈悲大願,故而倒駕慈航,現菩薩身,救度眾生。
這是佛家一位大成就者。在大浮離世界中曾經現身講道,留下過法統傳承,就是法嚴寺一脈。而此袈裟,就是昔日此佛入世傳法時身披的法衣。
正法光明如來的法衣,遺留世間。被法嚴寺歷代僧眾供奉,視之為佛寶,也因此得到佛法加持,修行精進,在這紅塵世間修世間法,卻能保不墮六欲,不誤入歧途,這也是法嚴寺法統能夠傳承至今的根本之一。
但是現在,佛寶袈裟遺失,住持方丈慘死。這兩件事情趕到了一起,每一件對于眾僧來說,都是天崩地裂的大事,難怪會搞出如此陣仗,質問神秀。
師子玄心中猜測,這些僧人心中或許多多少少都有幾分希冀,這兩件事都是神秀做的就好了。因為這樣,起碼還有個追查的線索,佛寶也可能尋回來。殺害主持方丈的凶手也抓到了。
而現在,師子玄的到來,證明神秀不是凶手,眾僧也有許多人見過師子玄。知道真人開口,不會說假話,心中如何想,有沒有一絲遺憾。那就不得而知了。
「佛寶平日都供奉在白雁塔中,而白雁塔的門,平日都是鎖著的。只有我和老師手中有鑰匙。」神秀說道。
師子玄道︰「會不會是有身修神通之人,用飛天之術,入塔中將之取走?」
凡人開不了鎖,但修行人卻可以施法飛天入塔取寶。
「道友有所不知,這是不可能的。佛寶所在之處,正法光明普照,一切神通都是無用。修行人入了白雁塔,施不了神通,與普通人無異。」神秀解釋道。
師子玄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佛寶對正修之人來說,的確是至寶,但對只修神通之人來說,卻不是寶,而是雞肋。
也難怪圓真等眾僧,會質疑神秀。畢竟這白雁塔的鑰匙,只有知竹大師和神秀兩人持有。
不是神秀做的,那會是誰呢?莫非是那個殺了知竹大師之人,奪走了鑰匙,入白雁塔偷走了佛寶?
眾人這般猜測,師子玄想了想,說道︰「能否先讓我去見一見知竹大師的遺體?」
「真人,請這邊來。」圓真看了神秀一眼,沒有多說什麼,請師子玄入了禪房。
師子玄點點頭,隨圓真進了禪房。一進其中,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圓真和尚說道︰「禪房只有我進來過,也沒動過分毫。真人所見,就是住持身死時的樣子。」
說完,閉目口中念頌佛號。
師子玄點點頭,進去一看,也禁不住微微色變。
卻見禪房的榻上,知竹大師盤坐在上,臉上的神情安詳。但身上卻慘不忍睹。
知竹大師此時**著上半身,手臂,肩膀,都血肉模糊,上面還留有牙齒啃食的痕跡。
而知竹大師的胸口,已經被人掏空,心髒不翼而飛,鮮血浸濕了袈裟。
看這情形,殺人凶手簡直凶殘的令人發指,不但害了知竹大師的性命,竟然還將知竹大師的心髒,連帶身上血肉都吃掉,這是什麼人干的?會有這麼大的仇恨?
更讓師子玄不解的是,知竹大師這般死去,生前一定是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折磨,臉上卻帶著安詳的微笑離去,這怎麼可能?
師子玄心中不解,仔細在知竹大師的遺體旁探查了一番,卻還真的讓他看出了一些蹊蹺之處。
知竹大師的左手處,作了一個蓮心印,右手搭在腿上,竟然與知覺大師歸天之時的表相一模一樣。
師子玄若有所思,睜開法目一觀,卻見知竹大師的袈裟上,竟用血印寫下了兩個字︰了緣!
這兩個字是知竹大師臨走前寫的,是寫給誰看的?
當然不是寫給那凶手看的,應是寫給師子玄看的。知竹大師推演之下,應該知道今天師子玄一定會來。
「老和尚,臨走了都要算計我一次,這次又被你算中了。」
師子玄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這老和尚真靈已經走了,沒有在世間流連。是成正果還是入輪轉重修,那就不得而知了。
師子玄出了禪房,圓真、神秀等僧眾都圍了過來,一齊問道︰「真人,如何了?是否有什麼線索?」
師子玄也不打啞謎,直接開口說道︰「知竹大師真靈已走。也許已成正果,也許入了輪轉,已經不得而知。但佛寶下落我應該能猜到一些,那從白雁塔中取走佛寶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知竹大師。」
師子玄話音一落,眾僧聞言,無不愕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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