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九年,正月初七,洛陽大雪。
隋帝楊廣詔征天下兵集涿郡,始募民為驍果,修遼東古城以貯軍糧。毫無疑問第二次的高麗之戰已是勢在必行,只是第一次北征高麗整整一百一十三萬大軍都沒能滅得高麗,民眾對此次的北伐並未報太大期望,反而普遍有種厭戰情緒。楊廣強招征夫運糧、修戰船,能歸者十不存一,不知多少家庭支離破碎,各地農民起義不斷,只是權貴們還在觀望,等待大隋坍塌的契機。
隋朝的軍事力量依然強大,農民起義往往無法形成氣候就被剿滅,若是權貴起兵反隋,那就大大不同,他們與農民不同,有錢有糧,完全可以武裝起不輸隋朝正規軍的軍隊,進而割據一方,逐鹿中原。
楊玄感就在此列。
自玄感父重臣楊素死後,楊家在朝中的地位就一r 不如一r ,如今楊氏族長楊玄感,雖有楚國公爵位,但官職不過只是禮部尚書,楊玄感自然多有不滿,傳聞楊氏其實早有反意,不是從楊玄感開始,而是其父楊素其實就已心存二心,楊廣對其也是暗存忌憚,才會導致了楊家如今尷尬的局面。
當然楊家的衰落與楊玄感遠不如其父楊素有很大的關系。
唐缺是去年十二月到的洛陽,現在居于楊玄感府中為一客卿,到來之r 唐缺與楊玄感曾見一面,兩人詳談甚歡,玄感待之甚厚。
「談公子,蒲山公李密來訪,老爺請談公子往書房一行。」僕人在門口說道。
「嗯,知道了。」唐缺回聲道,李密是楊玄感的好友,兩人不時相聚,唐缺還未見過這位傳聞中的蒲山公李密,心中倒是有幾分興趣。
唐缺走進書房,甚至沒有敲門,一眼就看到了與楊玄感相談甚歡的李密,此人體態修長氣質不凡,一看就是人中龍鳳的類型,雙眼深邃而顯得沉穩睿智,拿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也讓唐缺暗暗心驚,言語之中總是平淡卻飽含深意,捧人于無形又讓人感到真誠,難怪楊玄感這樣的人也為其折服。
「無y 見過明公。」唐缺在此化名談無y ,並沒有將真名告訴楊玄感,在唐缺心里,楊玄感只不過是一個亂隋之權貴,但絕非天下之主,對其還是保留幾分為妙,楊玄感微笑著向唐缺點了點頭,唐缺轉頭看向李密,恭敬道,「這位想必就是蒲山密公了,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倒是听玄感兄說府中來了一位白衣卿相如龍公子,如今一見,果然不凡。」李密笑道,「弟倒是要向玄感兄道賀了。」
「好了,你們就別互相吹捧了。」楊玄感哈哈一笑,大手一揮,「無y ,你也坐下。」
「是。」唐缺應道,也在桌邊坐了下來。
「賢弟此來,可是帶來了什麼新消息?三個月不見,賢弟竟然如此消瘦。」楊玄感關切道。
「是南方的消息。」李密長嘆一聲,「南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南華會,其規模怕已有十數萬人,只是不知為何朝廷如今還蒙在鼓里。」
南華會……?莫非是後梁蕭銑?唐缺心念一轉,立即想到了一個名字,心里不由得愉悅了起來,看來北方王薄以後,南方也要出大事了。
大隋的不幸,真是讓人感到快意。唐缺心中冷笑。
「估計是虞世基跟宇文述將消息扣住了。」楊玄感點了點頭,「隴右的元家怕是也要反了。楊廣的r 子不好過啊。」
楊玄感說罷,心中突然動搖起來,自己是不是不應該急著起事,或許讓元家打頭陣探探風頭會更加穩妥一些?楊玄感想到,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唐缺。
唐缺見楊玄感看他,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開口緩緩道,「楊公所想不差,如今還不是起事的好時機。」
「可是元家起事,對明公也是一個機會。」李密突然說,唐缺一怔,若有所思的看向李密,「元氏造反,必取關中,明公可以借口攻打叛逆,進攻黎陽倉,佔據黎陽糧倉,招募饑餓之民,那時明公再舉旗號召天下共擊楊隋,則必成燎原之勢,大事可期。」
這李密,是想借楊玄感成事?唐缺心中嘿嘿一笑,看來李密未必安的什麼好心思,雖然他說的並無道理,可是唐缺無論如何都不覺得起兵反隋是一個好提議,按如今的形勢看來,按兵不動割據一方才是王道,至少表面上要附隨朝廷,即便是造反,也要等到楊廣駕崩之後。
太原李閥便是如此。
只是唐缺也不認為楊玄感能成大事,要借他之手亂隋,李密的提議對唐缺卻是上上選擇,于是唐缺樂得閉口不言,靜候楊玄感的決定。
良久,楊玄感終于下了決定,咬牙一拍桌子,「就依賢弟所言。」
「明公睿智!」李密大喜。
唐缺看在眼里,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李密一眼,李密感受到唐缺的目光,也回過頭,踫上了唐缺的眼神,雙方心中各懷鬼胎,表面卻看不出任何端倪。
「對了,此事,無y 你怎麼看?」楊玄感又問,看來雖然話已經說出口,可是他心中還是有些不安,如此猶豫,豈能成大事?
唐缺微微一笑,「明公既然已經決定,無y 自然會為明公盡力謀劃。若能如蒲山公所料,無y 有把握讓明公在關中站穩跟腳。」
「好!」楊玄感大喜,拍了拍唐缺的肩膀。
李密驚疑不定的看著唐缺,此子究竟有何能耐,居然敢說出這種話?要在大隋、李淵的壓力下保住關中,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可是為何這一句空口白話,卻讓楊玄感深信不疑呢?李密看向唐缺的目光不由得有了變化。
楊玄感與李密商議了一個時辰,唐缺的話雖然不多,但是句句點中主題,讓人有撥雲見r 之感,李密看向唐缺的目光也越發熾熱,更難得的是,此子似乎對軍略也十分j ng通,從長遠的戰略部署,到細節處的行軍布陣,都極有想法,如此人才,居然讓楊玄感踫上了?
只是不知此子智謀比起落雁如何?李密不由得將兩人比較起來。至少從大局觀上,他應該還是不如落雁的,若是落雁,絕不可能同意讓楊玄感起事。李密卻不知道,唐缺卻不是真心輔佐楊玄感,純粹只是順水推舟罷了。
直至傍晚,李密才推辭了楊玄感留他用晚膳的邀請離去,臨走卻不忘回頭看了唐缺幾眼,在他心中,怕是唐缺已經成了必須拉攏的人才了吧。
「明公,無y 有一言,不知應不應當說。」唐缺低聲道。
「哦?」楊玄感有些奇怪,但還是柔和的說,「但說無妨。」
「無y 知明公與蒲山公相交多年,可是……對于蒲山公所言,明公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唐缺似乎猶豫片刻,才將這話說出口。
「荒謬!李密豈會害我?」楊玄感沉聲怒道,不過突然想到了什麼,神s 一下就緩和下來。
「明公,防人之心不可無。」唐缺說得情真意切,楊玄感不由得也信了幾分,心中對李密一下產生了一點點芥蒂。
「嗯,我知道了,你也退下吧。」楊玄感還是有些不悅,揮手讓唐缺離開。
「是。」唐缺轉身離去,嘴邊卻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這一切,他身後的楊玄感自然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