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衛王二十四年十月,許安城。與西秦的三月之爭,最終以西秦派出使者求和,雙方偃旗息鼓互通邊貿結束,這一年,衛國經歷了北方和西方兩場沖突並都取得了勝利,順義候衛莽率軍班師回朝,衛嚴謹留在許安兼任州牧暫處許安防務。
司馬家的兩個公子原本是在家里讀書上學的,然而現在在許安城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安逸,每r 除了功課書本,還有騎馬sh 箭和兵法推演,每天都很忙,忙著騎馬與砍殺,每天都很累,看書背書錯了少不了捶,父親也不肯放過他們,時常查看他們的學習情況,慕容烈叔叔也不肯簡簡單單的敷衍了事,他比父親還嚴格,不曾憐惜過兩兄弟。
原本以為到了許安是與父親許久重歸親情的溫暖懷抱的凌武此時是滿月復牢s o,「早知道,當初就該跟母親大人說好,來幾天就回去,如今倒好,活活受罪。」他練習完擊劍之後把劍仍在石階上,一坐了下來,對身旁喘著大氣的弈文問到,「文弟你還行不,實在不行你去休息休息,我給你放哨。」「多謝兄長關心,我沒事,還能行。」一個馬夫的兒子,一個朝中重臣的兒子,現在坐在同一個台階上相互關心,這不得不說衛家的發家。衛家先前四輩並不姓衛,只是後來先祖參軍隨衛王出征巧立功績被賜國姓,賜姓是賜姓,但過多的封賞也沒有讓衛家真正的興旺,衛嚴謹的太祖父為了讓後世子孫不陷入三世而竭的境地,立下規矩,要後世為人重諾,要後世必須接受嚴格的教育,要尊師重道,更緊要的是禮賢下士,不可驕縱跋扈,不可目中無人。如若違背祖訓,輕則當眾杖刑,重則除名消籍,掃地出門。
在歲月的r 子里,時間證明了這套家規的作用,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衛家子弟,雖不是人人杰出,但也沒有過大ji n大惡之徒,也算上天眷顧,衛家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成為了國內的四大家族之一,手握兵馬大全,也正是在這樣的時刻,衛嚴謹選擇了放棄在朝中的權利,他決定將自己的實權交給順義候衛莽。自己留在了邊界,衛國戍邊。
現在他決定將自己年幼時所學到的一切都交給自己的孩子,這兩個年幼的孩童是衛家的希望,盛極必衰的道理他懂,自己的父親說過,自己的爺爺也說過,如今他也要這樣對自己的孩子說,所以他一有時間就會去抽查他們的學習進度,看看他們對身體,對策略,對事情的看法和想法。雖然孩子每次看到他拿出書要詢問的時候總是很沮喪,特別是凌武,但自己從不放棄這樣的做法。
「兄長,你說我們每天都要做這些事情,是為了什麼呢?」弈文躺在石階上看著天上的雲,他躲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里乘涼。「為什麼啊?為了將來建功立業啊!就像父親一樣,不,像慕容叔叔那樣馳騁沙場,橫掃**那樣。」凌武說這話時眸子里充滿了對未來馳騁沙場的憧憬。「那你呢,你覺得學這些將來要做什麼?」
「我以前每天都會餓肚子,都害怕明天看不到父親,後來父親去當馬夫,雖然好了點,但還是要挨餓,以後,不要挨餓就行。」凌武听完哈哈大笑,「就這點出息啊?你是我弟弟,將來我會讓你挨餓嘛!」
「嗯,跟著兄長就不會再挨餓了。」弈文微笑著回答道。「好了,換我去休息休息了,你快來看著。來人記得叫我,別自己放哨打瞌睡啊。」「嗯,好的,我起來了。」
州司府邸的某處,兩兄弟正在為了偷偷懶而合謀相互放哨,這時,從練習場門外過來了一一個,身輕如燕的步伐和矯健的身姿讓弈文沒有發現一點異常,她悄悄的靠近坐在柱子下放哨的弈文身後,待他準備回身時立馬蒙住了他的雙眼,「猜猜我是誰,猜出來了你請我吃東西,猜不出來我就去揭發你們。」
此人正是慕容烈之女慕容惠,凌武听到動靜後翻身起來準備逃遁,結果一看原來是慕容惠便打了個哈欠走了過去,「真是的,這麼熱的天,你還這麼好的j ng神。」凌武說著準備去掰開慕容惠蒙著弈文雙眼的手。
「真是沒勁,說好了讓他猜的,你說出來了還有什麼意思?快說你該怎麼補償我。」慕容惠對著凌武擺出一副死活你欠我的模樣。弈文掰開了慕容惠的手,笑著說道︰「這麼熱的天,你定是渴了,我們去喝水吧。」「水有什麼好喝的。」「哈哈,你看吧,她還不領情呢。」
「要喝就喝蜜水。」弈文看著這個丫頭,正要開口回答時凌武開口了,「哪來這麼多事情啊,這麼熱的天,井水自然是解暑的,我們還要練習,你要真想玩就去軍營中找你父親去,別妨礙我們兩兄弟。」慕容惠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啊,你既然嫌我煩,那我今後不理你便是了,見面也倒著走。」凌武這下慌了,「我錯了,我錯了,不過是個玩笑話,你當真干什麼?」
弈文又再次被置在事外,他看著斗嘴的兩個人,情不自禁得笑出聲了,「誒,你笑什麼呀。是不是你也覺得你兄長是個大傻瓜,挺好玩兒的?」凌武立馬紅了臉,「你才是傻瓜呢,我這是讓著你,君子之風知道嘛?」
「哈哈,傻子和君子是一樣的話,那還真是你的作風了。」「你才傻瓜,你才傻瓜。」「傻瓜生氣了喲。弈文你來看看,原來傻瓜生氣是這樣子的。」
或是在明r 艷陽西下,倦鳥歸家時這三人若沒有人打擾,還會這樣的嬉鬧下去,還會這樣的玩耍。
「弈文,你說天上真的住著神仙嘛?」慕容惠躺在房頂上問著旁邊的弈文,「為什麼要問我?」慕容惠看著另一邊的凌武說︰「這里除了你我之外還有個傻瓜,難道要問個傻瓜?」「你才傻瓜呢,這天上都是仙人的宮殿閣樓。」慕容惠望著他,「你看到過嘛?」「沒有。」「那你怎麼知道天上全是宮殿呢?」「那你說天上都有什麼?」弈文突然開口道︰「天上是仙人的國界,那里有神仙和仙女,有亭台樓閣,有宮殿穹頂,好像神仙是不食五谷的,所以他們應該不會餓,對了,仙人都是有法力的,能乘風破浪,能聚氣行空,能……」
「弈文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慕容惠好奇的望著弈文,「有些是我在書上看到的,有些是我听別人說的。」「哦,那你肯定也沒見過。」「你的意思是,你見過?」凌武反問道。「是啊,我父親說在我很小的時候,家里來過一個神仙,他駕雲來到我娘的房中,看著尚在襁褓中的我,模了模我的額頭說我將來能遇到一個真命天子。」「什麼是真命天子?像衛王那樣的麼?」凌武問道。「我也不知道,我問父親的時候他也只是說今後的事情現在說沒意思,就是不肯告訴我什麼是真命天子。」
「慕容叔叔肯定是在逗你玩,神仙怎麼會跟你說這種話。」凌武笑著說道,「我怎麼知道,那神仙到底該說什麼話,或者該怎麼說話?」「嗯,神仙有法力,應該不像我們這樣說話吧,他都不吃飯的,還不會餓,應該說話會很快,對,絕對很快!」凌武若有其事的說著。
「那我也不知道啊,我母親是這樣告訴我的。」弈文听到母親二字的時候側目過去望著夜空,三人在房頂上約定看月亮,今晚也確實是個好天氣,月亮很圓,天空也放晴看得到星星。「星星啊星星,我的母親她在那里是否過得還稱心如意,我的父親是否還常臉上掛滿笑意?為什麼我愛的人都要離我而去呢?」弈文的心思又偏離了現實,以至于凌武和慕容惠的之後的對話他一句都沒听進去。三個人在微涼的夜晚里聊了很久,弈文直到慕容惠說困了要回去的時候才回過神,三人約定下次繼續這樣的活動。
弈文再回去的路上一直心神不寧,凌武看出來了,他詢問弈文,但是弈文並沒有透露過多,凌武自然也不願再去詢問便會了自己房間埋頭睡覺,弈文回到房間後,坐在床上抱著雙腿,月光透過紗窗灑落進來,他又一次抬頭看著月亮,這一次他沒能忍住,將頭埋在雙腿上哭了起來,聲音很輕,很輕,抽泣之聲在回蕩在屋內,弈文慢慢地抱緊了自己的被子,任憑晚風吹開紗窗,吹打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要去塞北,那你等我,因為我還會回來帶你去塞北看雪。慕容惠現在滿腦子都是這句話,少女的心思都放在了塞北的雪,那里的草原,那里的風,因為一個人說要帶自己去,說這句話的是個傻瓜,一個老跟自己吵架而且總是輸給自己的傻瓜。真沒想到就這樣的一個人會說出這樣的話。
那是衛王二十五年元月,衛嚴謹奉命回王城參加朝中大會,弈文因為染病便留在了許安,臨行前衛嚴謹告訴凌武這一去要走很久,要很久見不到弟弟和慕容惠,凌武原本因為弈文不能同去便已經是很傷心難過,他在臨走前,下馬走到慕容惠身邊說道︰「如果有一天我要去塞北打仗,那你一定要等我回來,因為我會旗開得勝,再帶你去塞北看雪。」
就這一句話,讓慕容惠開心到現在,「慧姐姐,你到底在笑什麼呢?」躺在病床上的弈文問在一旁痴痴笑著的慕容惠。「你不覺得,你哥哥其實很單純麼?」「是啊,兄長雖然有時候大大咧咧,但他對我一向很好。」「那你應該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兄長是個好人。」「好人是什麼人?」弈文想了想,「好人就是能讓你感到安全的人。」
「其實跟你哥哥在一起吵架的時候,蠻開心的。」慕容惠望著窗外緩緩說道,「嗯,我看得出來,你們聊得很開心。」「你會跟我們一起去塞北麼?」「去塞北干什麼?」「他要去打仗要帶我去看雪,你也來。」
「要是兄長要去打仗,我定是陪他去的。」「那你們不陪我看雪麼?」「等打完仗陪你去啊。」「萬一打仗要很久呢?」「會打完的,打完就陪你去。」「那我要等多久?」「不會太久。」慕容惠似乎不在乎回答,她繼續望著天上的雲彩。「為什麼你們都喜歡去打仗呢,為什麼都不喜歡陪我看看天上的雲彩呢?」弈文沒有看向慕容惠,他淡淡說道︰「以前我也喜歡看雲,總覺得做朵雲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z y u自在沒有煩惱,但後來想太久了就肚子餓了。所以,我就再也沒想過了,我怕哪天又想起來會害怕。」
「怕什麼呢?」慕容惠回頭望著正盯著天花板的弈文。
「我怕夢到自己真成了雲,最後卻不得不醒來。」弈文說完轉過頭看著慕容惠,「那就不要去想不就好了麼?」「不知道,以前我希望r 子簡簡單單過就好,餓不死凍不著就行,後來我希望大家都不要死,結果我才發現,都是沒能實現過的,所以我害怕去想卻又不敢不去想。」「你這叫患得患失!」慕容惠似乎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她高興地大聲說了出來,「世間哪有這麼好的事情,萬事都如你意?你要這樣想肯定到頭來是什麼都沒有的,你看凌武就比較好,只知道吃喝睡覺,他要的多簡單啊。」
「你要去塞北?」衛嚴謹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兒子衛凌武,「是的,父親,我要像慕容叔叔那樣血撒沙場,為國殺敵。」衛嚴謹盯著他的眼楮問道︰「要做個將軍還是做個統帥?」衛凌武停頓了一下想了想然後說道︰「我要率領千軍萬馬上陣殺敵。」「哦?當個元帥上陣殺敵?」「嗯。」「就不能簡單點,當個將軍或者當個元帥?」「當個將軍是好,但處處要听令于元帥,當個元帥也好,但不能從縱馬馳騁沙場。所以還是當能上陣的統帥好。」「可沒有一個統帥是會自己上陣殺敵的,要是被敵軍知道你是元帥,他們會第一時間向你圍攏取你x ng命。」衛凌武似乎毫不在意這些,說道︰「那樣正好,就怕他們不來呢,來了我就能一網打盡了。」「那你不怕他們嘛,戰場上是沒有仁慈的。」「我見過慕容叔叔身上的傷疤,男兒自當頂天立地,匈奴也不會比我們多個頭多個手,有什麼好怕的。」
衛嚴謹听完望著自己的兒子說道︰「那為什麼就只想去塞北呢?」「我們衛國受到匈奴的威脅太久了,久病不醫必成重疾,所以要先解決匈奴,然後才可以做別的事情。」衛嚴謹繼續盯著他的眼楮問道︰「還有什麼事情?」衛凌武月兌口而出︰「橫掃**,爭霸中原。」
「拿什麼去爭?」「衛國子弟,j ng兵良將。」「一對多,你拿什麼去贏?」「良謀妙策。」衛嚴謹听後大笑,「計謀從何而出?」衛凌武想了想︰「謀士忠臣。」「萬一謀士忠臣勸你不要征伐呢?」衛凌武語塞了,想了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你啊,還是太年輕。」衛嚴謹說完又笑了一聲。
「兄長自然是沒有錯的,他很多時候雖然不善言辭,但從不掩蓋自己的想法和意見,我很尊重他。」弈文對著站在窗戶旁邊的慕容惠說道,「那你怎麼可以說你打仗不好,打仗不是為了保衛衛國嘛,你看你父親,我父親都是為了衛國才打仗的。」弈文之前說了句︰「是啊,兄長要的是很簡單,就是打仗不太好。」誰曾想這句話惹到了慕容惠。「他一個男子漢,不去建功立業,保家衛國,難道要跟你一樣躺在病床上才算好麼?」「可我總覺得打仗不好,要死人。」「死的都是些壞人,壞人死了就死了罷,這又有什麼不好的呢?」「我不知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麼好與不好,那你憑什麼那樣說你兄長,你現在的一切都是衛家給的。」
「嗯,我能活到現在全憑父親。」弈文想盡早結束這樣的對話,「那你就該堅定地站在你哥哥那邊,而不是說相反的話。」弈文閉上了嘴什麼都不願說,而慕容惠還在為自己作為長輩應該可以訓誡晚輩而說著,「慧姐姐,我現在很困,想休息了,請你離開好嗎?」弈文感到身心疲憊,他需要休息,但一旁的慕容惠沒能考慮到他現在是個病人。
「好吧。」慕容惠說完就走出去了,臨走之前她關好了窗戶和大門,外面的開始起風了,這是在元月的許安城,今年的北風比往年來的凶猛,猛烈的北風也呼嘯地吹向北方重鎮康城,康城內的柳絮也伴隨著北風開始了自己的生命旅程,有的往南飛去了,有的被北風吹亂了方向往東走了,漫天的柳絮紛飛在四面八方,沒人知道它們將去往何處,將要在何處扎根,沒人會知道,也沒人會去想,正因為這樣,所以有的地方才會讓人意外得發現會有柳樹,也正是這樣,所以衛夫人今年也打算離開康城,去王城與自己的夫君和兒子團聚,何夫人也同意這樣的決定,她已經很久沒看到孫子了,思念之情已經佔據了她全部的心智,她只想早r 啟程前往王城。
躺在病床上的弈文看著窗戶細縫外的天空,蔚藍的天上,白雲被風給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