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夏,雖然勛章沒有你的,榮譽稱號也沒有你的,但該有的實惠我和阿爾謝尼奇克都幫你爭取到了,」亮著燈光的營房里,阿基姆將桌上原來擺著的酒杯、菜盤都推到一邊,頗為大氣的將幾個賬本一樣的記錄薄堆在我面前,說道,「這是通泰里城區內的軍屬公寓資料,你大可以挑一套好一點的。」
我吸了一口煙,繚繞在眼前的青煙燻得我有點睜不開眼,隨手拽過來一個本子,我一邊眯著眼楮查閱,一邊玩笑道︰「都是革命同志,我也沒有太高的要求,嗯,公寓嘛,只要是d l 的,有個大一點的客廳,客廳里有個壁爐,公寓外有個d l 的院子,最好再有個游泳池也就可以了。」
阿爾謝尼被剛剛咽下去的伏特加嗆了嗓子,劇烈的咳嗽一通後,用力拍打著我的後背,大聲說道︰「弗拉夏,我一個尉官,到現在也只有一套兩居室,你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哦,是這樣嗎?」我選定了一套位于「工人新村」的一居室小房子,嘴上卻說道,「既然這樣,我就降低點要求,嗯,壁爐可以不要了。」
阿爾謝尼無語,而對面的阿基姆看到我手指的那套房子,二話不說就把記錄簿搶過去,噌噌噌的往後掀了幾頁,找到一個位置,指給我看︰「這套怎麼樣,勞工局的集體公寓,三居室,公寓里還配有免費的公共浴池。」
我搖搖頭,說道︰「三居室的房子我一個住著太空了,我看……」
「阿爾謝尼奇克,你夫人不是在勞工局工作嗎?她對那里的情況應該比較了解吧?」阿基姆不等我把話說完便搶著說道。
「那里的環境的確不錯,公寓是前年才新建的,離著紅旗廣場很近,地段也算是不錯。」阿爾謝尼的目光閃了閃,含糊其辭的說道。
我要是連這個話都听不出來,那就是傻的了,不用這兩個家伙把話說的太白,我便遲疑著說道︰「要說地段是不錯,不過我一個人住,不喜歡太喧鬧的環境,更何況三居室對我來說大了點。」
「唉,對啦,阿爾謝尼奇克,你現在住在哪兒?」語氣稍一停頓,我緊接著說道。
「紅s 輕騎兵社區,就是緊挨著波捷任大橋的那個社區,」阿爾謝尼干咳一聲,說道。
「那離咱們這里豈不是很近?」我裝出一副愕然的表情,說道。
「步行大概要有個五六分鐘吧,」阿基姆笑道,「要我說,既然弗拉夏不想住太大的房子,又想住的離勞動營近一點,那不如先把勞工局那邊的房子要下來,然後再跟阿爾謝尼奇克換一下。」
「這不太好吧?」阿爾謝尼遲疑著說道,不過他的眼神卻出賣了他,那灼灼的亮光瞞不了任何人。
「這有什麼不好的,你現在住的房子對弗拉夏來說正合適,可對你來說就不太好了。你的兩個孩子都不小了,兩居室怎麼夠住?再說,你夫人上班的地方離住所也太遠了,多不方便。」阿基姆看著我,說道。
「我看就這麼定了吧,反正只是換住,你情我願的,也算不得違反紀律。」我笑道。
阿爾謝尼坐直身子,後背靠在木頭椅背上,看看我,又看看阿基姆,最後才用試探的語氣問道︰「要不……就這樣?」
「就這麼定了。」阿基姆伸手抓過他自己的那個杯子,舉起來,笑道,「為弗拉斯的特赦,也為阿爾謝尼奇克的新居,干一杯。」
叮!三個杯子踫在一起,一股弄弄的「你好我好他也好」的氣氛在稍稍有些刺鼻的伏特加酒j ng氣味中蕩漾。
我從不相信這世上存在什麼這樣亦或是那樣的敵人,歸根結底,敵人只有一種,那就是因利益相左而出現的敵人。
就在幾天前,我和阿基姆、阿爾謝尼之間的關系,還是看守與囚犯、蘇維埃紅軍戰士與反革命改造分子的關系,而現在,我們卻成坐在一起喝酒,勾肩搭背的朋友。命運的詭變難道不是很有趣的嗎?
組織上作出的表態是很迅速的,昨天下午做的特赦審查,今天上午結果就出來了,為我送來結果的人是安德魯上校,還有那個冷的像是冰渣一樣的女人。我,弗拉斯?達維多維奇?恰普林,在「有條件的情況下」獲得了組織的特赦,這個所謂的有條件,就是組織上會隨時觀察我的表現,如果有必要,我還的特赦還有可能被撤銷,只不過到那時候我就不用進勞動營了,而是要直接上刑場。
「我會盯著你的!」這是那個冷冰冰的女人對我說的,說真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看我那麼不順眼,難道她長了一雙透視眼,可以直接看到我的內心最深處?
安德烈上校私底下跟我介紹了這個女人的情況,這女人叫瓦列娜?尼古拉耶夫娜?戈盧別娃,是個很有手腕、很有能量且喜怒無常的女人。她也是出身列寧**青年團的團干部,曾經擔任過列寧格勒團市委副書記,如今,則是列寧格勒州列寧**青年團執行委員會第一書記、列寧格勒市宣傳鼓動部部長,同時,還兼任列寧格勒市資格審查委員會委員。
只看這女人的一大串頭餃,我就知道自己現在惹不起人家,這要放在國內,她的這些頭餃加在一起,比正廳級干部還要高半格呢,最要命的是那個宣傳鼓動部部長的官餃。盡管宣傳鼓動部就相當于國內的宣傳部,但在蘇聯,這個主抓意識形態的部門卻是實實在在的要害部門,權力大的很。r 丹諾夫、蘇斯洛夫、契爾年科,這些人都是搞意識形態工作的,都不是等閑人物。
對于惹不起的人,我會躲著,至少在我惹不起她的時候我會盡可能躲著她。
對于我獲得特赦之後的工作安排,在安德烈的幫助下,我被分配到通泰里「通用物資供需處」,並全面負責這個臨時x ng機構的r 常工作。
所謂的通用物資供需站,就相當于國內民政局下屬的軍供站,它的左右是溝通通泰里駐軍與列寧格勒軍區總後勤、食品與衛生部門、物資與技術供應部門之間的聯系。原本通泰里並沒有這個部門,但是隨著卡累利阿地區的局勢持續緊張,莫斯科對芬蘭用兵的意圖r 益明顯,為了保障一線部隊的軍需供給暢通,列寧格勒軍區才臨時申請設立了這麼一個部門。
一個臨時戳起來的攤子,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人手都需要臨時招募,又受到N+1個部門的交叉領導,可想而知它還能做點什麼。按照我的理解,這部門就相當于一個變相的郵局,大宗的軍需都是列寧格勒軍區後勤部門直接調撥的,我管的這個攤子,也就負責些零碎了。今天這支部隊需要補充兩箱香煙,我安排人去物資供應站領過來,再送過去,明天那個部隊需要兩盒藥,我再安排人領了送過去,也就是這麼點事了。
不過這樣也好,一個門檻上都長了草的清閑部門,正適合安排我這麼個閑的蛋疼的人過去。
盡管負責的部門很清閑,盡管官職也不在三級干部任命的序列之內,但我該享有的待遇卻是一點都不少,免費的三餐、免費的醫療、一年冬夏兩次為期半個月的免費度假等等,最主要的是,我還可以享受到一套不超過三居室的免費住房——在住房的待遇上,不僅比我原來的標準高,甚至還超過阿基姆他們的標準。
只是我的思想已經轉變了,當初在明斯克的時候,我做夢都想換一套大一點的房子,但是現在,我倒是寧可把大房子送給別人賺人情——住再大的房子也無助于權力的攢取,在這方面,人情才是實實在在的。
愛因斯坦曾經說過︰「我從來不把安逸和享樂看作是生活的目的——這種理論,我把它叫做豬欄式的理想。」
經歷了此前的種種,我很清楚自己當初的想法有多麼幼稚,我那時的生活觀念豈不就是一種豬欄式的理想?
有機會換一套房子,而且還是一套三居室,阿爾謝尼自然是高興,從他的眼神里我就能看出來,他對我是真的很感激。我敢肯定,至少在我們兩人之間沒有發生利益沖突之前,他會把我當成自己人,我們之間有真正地同志式的友誼。當然,同志式的友誼嘛,有共同的志向,有共同的利益,這份友誼才會存在,反之,我還是我,他還是他。
別看阿基姆作為營長,級別上要比阿爾謝尼高一點,可問題在于,阿爾謝尼是政治委員,是歸軍區政治部直管的干部,人事權上,卻要比他這個營長大一些。所以,阿基姆今天就是個就是個牽線的,同時通過我從阿爾謝尼那里撈一份人情。
三個人,每個人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一頓小酒自然是喝的暢快淋灕。阿基姆和阿爾謝尼酒量都不小,三個人中只有我最差勁,盡管其間我不斷提醒自己少喝,少喝,可最後還是喝的個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