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的人都要隱姓埋名的,」母親對身後的兒子說道,「不過我們的名字本就是假的,也無所謂埋不埋。以後我叫白三娘,你叫白鵬吧」。
小鵬不吭聲。
「白鵬!听見沒有!」白三娘吼了一聲。
「隨便吧。」白鵬小聲答道。
長久的沉默。
直到天s 微明,馬蹄聲漸漸放緩,走進一片樹林,停住。
白三娘下馬,任渾身大汗的黃驃馬吃草休息,也解開了兒子的綁縛。
白鵬依然低頭,不肯看自己的娘。
白三娘嘆道︰「當年你爹殺人不眨眼,你娘我眨眼就殺人。卻生出你這麼個軟心腸的窩囊兒子?」
白鵬猛抬頭,眼中都是憤恨︰「我不想殺人!我要做大俠,不想做魔頭!」
白三娘冷笑︰「你以為大俠殺人少嗎?」
「大俠只殺壞人!」
「哈哈,」白三娘大笑,「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老天爺都不知道,你能知道?」
「花花就是好人!周姨也是好人!」
「一個滿臉鼻涕的呆傻丫頭就讓你神魂顛倒了?你為了她就跟親娘翻臉?」白三娘咬著牙,「你這樣下去,將來見到真正美女還了得?早晚得死在女人手上!」
「就算我死,也不想花花死!」白鵬說著,眼淚又流了出來。從小被人歧視,能有個對他好的人,讓他倍感珍惜,何況這個人又是那樣可愛的小女孩。
「你!」白三娘抬手就要打,卻沒打得下去,看著兒子梗著脖子大義凜然的樣子,心中一陣無奈。
白鵬背轉身去,狠狠踢著腳下一叢小草,懊惱自己不該撿那個風箏。
許久之後,白三娘一聲長嘆︰「好吧,你不殺人,你就做你的好人大俠吧。但是先把武功練好,否則一個草寇就把你殺了,還做什麼狗屁大俠!」
「殺就殺,我不練!」
「好,你骨頭硬,先不跟你嗦,先離開是非之地,安頓好了再慢慢收拾你。」白三娘將包裹套在兒子肩頭,一蹲身將兒子背了起來。白鵬卻並不配合,身子像爛泥一般東倒西歪。
白三娘冷冷說道︰「不想死就抱緊我。」說完猛然啟動,一飛沖天。白鵬「啊」地一聲,軟塌塌的身體險些從中折斷,趕忙四肢並用箍住母親。
三娘一躍數丈,既高又遠,白鵬隨母親從空中落下,眼看大地撲面而來,嚇得緊閉雙眼,只听耳邊風聲呼嘯。過了片刻,驚恐之心稍解,復又睜眼,看著飛快倒退的樹木,體會上下起落的眩暈,心中驚嘆︰「娘的輕功這麼厲害!簡直就是仙人啊!我要是學會了……」忍不住口中說道︰「這個我想學!」
白三娘簡短回應︰「練好內功再說!」
白三娘起起落落,如猿猴般快速掠過樹林。時時j ng惕觀察,發現人跡即落回林間地面潛行,遇到分隔山林的大片農田,便在林邊小心觀察,無人時再快速通過,或者索x ng兜一大圈繞過去。就這樣,晝夜兼程,向東疾奔。
身後數百里之外,兩只信鴿「撲啦啦」舞動翅膀,向著南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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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六,閩北天氣已然漸熱,人們大多換了夏天的裝束,依然額頭見汗。于是擺攤的、走路的都不免慵懶起來。
也有勤奮的,街邊深宅大院之內,一個青年在硬土地上閃展騰挪,手中隱約拿著一柄劍,由于劍招奇快,只見白光閃耀,劍身已經看不真切。青年前胸後背的褐s 短打服也早已濕透。
「好!」場邊走來一人,喝了聲采,「六師弟當真用功,早課完了還要加練,怪不得師傅選你做未來掌門!」
青年聞聲收勢,「我不是什麼未來掌門,只是在師傅閉關期間代行處理r 常事務。」
「這不就是代掌門嗎?你還謙虛什麼?」這位二師兄笑吟吟的,話中卻明顯有些酸味,「不過做掌門也不是武功強就行的,還要有頭腦,每天只知埋頭苦練哪行?要有頭腦!」
二師兄皺著眉頭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道︰「何況你費弘的武功也未必就強過大師兄,更比不上師叔。」
「那是當然。」名叫「費弘」的這位六師弟面s 平靜,「一切听師傅安排而已。也請師兄多加點撥。」
「嗯,嗯,當然听師傅安排。」二師兄用力點頭,隨即,從懷中模出一根布條來,「點撥自然也是要點撥的,現在我便來考考你,這布條上寫的東西,你看得明白嗎?」
費弘接過布條,眼光一掃,神s 頓時凝重︰「飛鴿急件!幾時到的?」
「早上,辰時發現的,至于鴿子什麼時候回來的,誰知道呢!」
看了眼演武場旁的r 冕,費弘臉s y n沉︰「已經午時了,足足兩個時辰,現在才給我?」
「喲,掌門人氣勢十足,很好!不過我問問你,你看得懂這東西急在何處嗎?你知道如何處理嗎?皖西一個小村子被人血洗,跟我武夷派有何關系?這東西我及早給了你,你又能如何?」這二師兄臉上的笑容越看越是不善。
費弘冷冷掃了二師兄一眼,轉身就走,口中高喊︰「老陳,備馬!」
二師兄看著費弘背影,恨恨地︰「嘁,狐假虎威!」
到門口上了馬,費弘向著山巒起伏處疾馳而去,街上行人紛紛避讓。
在這建陽縣,人們可以不認得新任縣太爺,卻不可能不認武夷派。武夷山周遭數百里,武學門派繁多,敢以「武夷」為名的,僅此一家,毫無爭議。倒不是大伙謙讓,而是所有「武夷某某派」的招牌二十年前就被武夷派前任掌門何 連夜摘去了。理由是「他們沒資格」。
何 一口氣得罪眾多門派勢力,自然麻煩很大。這些「沒資格」的門派不肯干休,紛紛相約登門,有來動武的,有來評理的。何 對動武的一概拳腳應對,對評理的……還是拳腳應對。因為何 說︰「我們練武的,拳腳就是道理。」
所有來找武夷派麻煩的人,基本上都是立著過來,橫著回去的。有些人不得不臥床數月,更多人直接入了土。殺師之仇不共戴天,于是那些門派合力一搏,並且請來了兩位高人相助。一位是武功蓋世、威震嶺南,號稱「南霸天」的獨行劍客莫懷德,另一位則是為人公正、德高望重的南少林慈濟大師。
「南霸天」莫懷德一向以武力壓人,不講道理,卻自號「以德服人」,只因他的寶劍上刻著一個「德」字。
大隊人馬抵達武夷派,慈濟大師一上來就是義正詞嚴地質問︰「大家武林同道,過招切磋而已,為何要下死手!那許多人命施主如何交代!阿彌陀….」
慈濟話還沒說完,何 插了一句︰「不分生死,也能算切磋?」便取了慈濟大師的x ng命。
莫懷德一聲冷笑,「德」字神劍出鞘,兩人一個「以德服人」,一個「以武會友」,爆發了南武林傳頌至今的驚天一戰。
旁觀者根本無法看清兩人的交手過程,出招實在太快,兩條身影從地面打到樹梢,又從樹梢打上房頂,盤旋飛舞,面目難辨,只听兵器相擊聲連成一片。最後粵人莫懷德短促喊了一聲「丟!」就沒了動靜。半晌,何 手提莫懷德的人頭躍下屋脊,自己身上也是傷痕處處,鮮血淋灕,兩眼放著凶光向眾人走來。
與慈濟和莫懷德同來的各派j ng銳高手嚇破了膽,發一聲喊四散奔逃。卻被何 追趕上去逐一「切磋」掉了。
這一戰讓武林中沒了「南霸天」的字號,南少林則痛失一位高僧。有關各派也從此凋零。
雙手沾滿血腥的何 並未收斂,反而主動出擊,四處「切磋」,到得後來,多數高手听聞何 登門,便主動認輸。何 還當真是為了切磋而來,听說對方認輸,也就飄然離去。
這樣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被人將名字改了,變成「何所懼」,他也坦然受之,後來便以「何所懼」自稱,獨自行走江湖八千里,一路「切磋」未逢一敗。
武林公認,鑒于何所懼的「八千里切磋不敗」,雖然有許多高手避戰,人們也不願承認他「天下第一」,但何所懼的武功的確遠超尋常門派掌門,可以置身江湖最頂級高手行列,人們敬而畏之
遺憾的是,前輩高人「武聖」一直沒有露面出手,後輩幾位最強者如「玄帝」等尚未嶄露頭角之時,何所懼就靜悄悄地隱退了,從此沒了聲息,他究竟有多強,也就無從考據了。
何所懼隱退前,沒有將掌門之位交給師弟和子佷,而是給了弟子趙四郎。
沒有了何所懼,仍然沒人敢找武夷派的麻煩,固然有擔心何所懼再現江湖的因素,這趙四郎自身已得乃師真傳,「無影劍」名號響遍江湖也同樣重要。
此刻「代行處理武夷派r 常事務」的「小無影劍」費弘就縱馬疾馳,奔向師傅趙四郎在山中的閉關隱居處。
熟門熟路,費弘很快就到了那座瀑布前。
趙四郎說過,他要在瀑布中坐滿三年,「在沖擊和喧鬧中體悟靜謐的天道自然」,當年老師何所懼便是這樣悟的道。並吩咐弟子們不許打擾,連飯都不必送。
到了地方,費弘愣住了,瀑布並不大,水流不過數尺寬,只是落差極大,聲勢倒也驚人。可是這咫尺之地,根本沒有師傅的影子。
「師傅偷懶了?」費弘腦海中閃過這樣的想法,連忙壓住不敬的念頭,喊道︰「師傅!師傅!」
喊了半天,除了山谷回聲,再無反應。
「不應該啊,難道出了什麼事?」費弘有些緊張,走到瀑布前四下打量,尋找是否出事的蛛絲馬跡。
看著瀑布前深不見底的水潭,又琢磨著「難道師傅失足落水」?費弘滿腦袋胡思亂想,湊到潭邊向水中端詳。
潭水清澈,不含雜質綠藻,如透明的水晶一般,r 光直sh 入數丈深,卻仍然看不到底。然而,就在那光線幾乎不及的極深處,卻有一張白森森的人臉,仰面死死盯著費弘。
費弘原本屈膝下蹲,這一驚「啊」地一聲向後躍起丈余,將幾塊石頭都蹬進水潭,濺起老大水花。
落在遠處,費弘驚魂稍定,心想︰「怎麼好像是師傅……」隨即心中一動,大喜,又沖回潭邊,正在此時,那張白森森的臉已然從潭中浮出,隨後是身體,緩慢地直挺挺從水中拔了出來。一時間姿態如芙蓉出水,形貌似惡鬼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