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宗,長生殿。
拂塵子頭發花白,面貌清 ,自有一身仙風道骨。青灰s 的道袍隨風而動,顯出身形的佝僂來。他的身旁站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劍眉朗目,唇紅齒白,是個俊俏小生。此刻的他目不轉楮地盯著長生殿上的長生石,表情僵硬,看不出什麼心思。
長生石是青雲門人存活與否的憑證,亮則生,滅則死。
無數的長生石組成了長生殿,而就在殿上的最高處,立著五塊長生石,其中一塊的光芒已經漸趨黯淡,仿佛雨夜中的熒光,狂風中的殘燭,這塊長生石的主人生機斷絕,這點點熒光,只是主人用了某些續命的手段,多添幾個時辰的x ng命而已。
兩人注視良久,卻都沉默不語,只是站著、等待著。
終于,長生石「啪——」地一聲,有如油燈爆出一粒燈花,一陣光華過後,迅速變暗,片刻後,再沒有了半點光亮。
兩人的眉頭同時一皺,拂塵子一嘆,年輕人吐出一口氣——這是一個相同的動作,卻有著不同的意味。
「師尊,師叔走了。」年輕人站在拂塵子身後,恭敬地說道。
拂塵子望著那塊已經黯淡了的長生石,也不回頭,身子卻愈發佝僂,說道︰「你以為,那個五十年之約,如何?」
「弟子自然會與師叔的傳人公平一戰,角逐掌門之位。」年輕人的白s 衫不沾一塵,素白無垢。
「你認為,何為公平?」
「一人一劍,擂台之上,生死全憑天命!」
「那你以為,你每天金丹不斷,又身居洞天福地,靈氣盈足,煉體有湯藥大補,悟道有j ng心之地,這些,又算什麼?」
「機緣、氣運,師尊。」年輕人不卑不亢。
「好——」拂塵子回過身來,看著年輕人,「顧章,你且記得你今天說的話,機緣、氣運,這是你自己說的,以後別因為這機緣、氣運而怨天尤人。」
「弟子謹記。」
「退下吧!」拂塵子揮了揮手,顧章退下。
一陣風關上了洞開的門,室內卻亮如白晝,只是那一塊高高在上的長生石,一直暗著。
拂塵子身子佝僂,一動不動。
……
……
金陵城,南朝舊都。
百余年前,武朝太祖帶領數十萬兵甲破城之r ,南朝君主李佶還在鶯歌燕舞中不知歲月,江南山水活埋了南朝數十萬將士,也把這位皇帝送進了地府,葬送了李家王朝。
那一夜,南朝的亡國之君李佶連同他的數百位妃嬪于宮中自盡,李佶選擇了一柄一尺長的青鋼短劍自刎,數百妃嬪則各自在寢宮中自縊,七尺白綾垂了南朝幾百顆國s 天香的腦袋。
水流月不去,月去水還流。
這李家王朝的滅亡卻沒有影響金陵的繁榮,市列珠璣,戶盈羅綺,豪奢不減當年。
這金陵有一家富戶,姓木,做絲綢生意。木家主人幾年前落戶金陵,生意興隆,r 進斗金,生意越做越大,不知不覺間,便已成為金陵首屈一指的富家翁。
錢一多,自然廣置良田,雇長工,養佃戶,就連這木家宅邸,也擴了兩倍不止,在寸土寸金的金陵城,足足有千余畝之多。石橋、月洞、水池、樓閣一應俱全,錦鯉、八哥、奇花、異草,無所不有。
木家主人是個肥胖的老者,峨冠博帶,皮膚白皙,一看就知道是位商賈老爺,一等一的ji n詐吝嗇之徒。但現在,這位老人面s 嚴肅,不怒自威。他的對面,坐著一個家族豢養的老翁,矮小、y n森,此刻正望著他,老翁知他心中有事,卻也不主動過問。
兩人的正中,是一張用整塊巨石削成的石桌,石桌上線條縱橫,刻著一副圍棋棋盤,二人正陸續下子。
「傻刀,你知不知道我為何兵行險招,先手下在天元之上。」木家主人下得一子,收回手,向傻刀說道。
傻刀y n測測的臉看不出半分傻氣,倒是有些恐怖。微微張嘴,便露出滿口殘牙,月底下,這老翁就像索命的惡鬼。「主人你棋藝不如我,若想贏,自然要兵行險招。」他說著,也落下一子,正好把木家主人天元處那塊黑子收拾干淨,「可惜我也不笨。」
木家主人也不生氣,只是這一下便難免意興闌珊起來,把手中的棋子一扔,算是認輸,作罷了棋局。他拍了拍手,把視線轉移到一棵枯樹上,那樹高且大,足要兩三個人合抱才行,但這樹上,卻不見一片葉子,仿佛已經死透了。
「兵行險招,卻又步步為營,深藏不露,又會怎樣?」
「傻刀不敢妄言,但,總歸是好的。」
木家主人听得這話,微微嘆息,又把話題一轉,說道︰「這棵枯樹,我一直等著他抽芽!」
「可一百多年了!」傻刀的語氣里透著勸誡。
「難道我要一輩子這樣下去嗎?富家翁,富家翁,我若是要做那富家翁,要那個替死鬼做什麼,難道亡國之君的名頭,在那勞什子武朝換不來車斗黃金嗎?」木家主人抓起一把棋子,向枯樹那邊用力一扔,棋子飛出,在枯樹前數米處墜落。
他不甘地大拍石桌,「可我是個廢人,為了續命,子孫根廢了,修為廢了,現在連這雄心也要廢了,這昔r 李家,就要絕後了。我守不住江山,承不了香火,有何顏面面見我李家列代祖宗?」
「李丹少主當年逃了出去。」
「怕是早死了,他是最不成器的一個。」
「怕也未必。」傻刀又露出一口殘牙,「就算死了,留下一兩兒女,也是有的。東山再起,也未可知。」
「我等不了了……」木家主人望了一眼傻刀,「你說,我還有多少年可活?」
「最多十年!」
「你說,我們找了他們多少年?」
「一百一十三年。」
「我恨啊!」他白皙肥胖的手掌把石桌上的棋子一掃,棋子四散橫飛,都落入了水池中,驚散一池錦鯉。
傻刀正襟危坐,不敢多言。
月影流暉,枯樹樹頂,露出一個不為人知的綠點。
……
……
听香院,小樓閣。
伊人憑欄望月,總歸能有些意境。
這夜已過半,前院的生意都少了些,後院更是漆黑一片,淹沒了ch nr 里杏花疏影、楊柳堆煙的情景。這小樓閣上,正站著一個美婦人,螓首微抬,衣帶輕擺,明月見了都害羞一般,扯過一片烏雲躲避。
美婦人身型豐腴,一臉媚態,若放在听香院前院,算得上「s o、貨」一個。她微眯著那雙鳳目,目光從烏雲上挪開,將身子轉過來對著微開的窗戶,隱約可見,屋里有一個正在撫琴的女子。
琴聲清幽淡遠,卻也難免夾著一絲女子的閑愁閨怨。
「新制的曲子,輕快靈動,卻讓你彈出這般閨怨來,真是不知道怎麼說你才好?」美婦人蓮步輕移,走到房門那兒,輕輕地推開了那扇門,進了黑漆漆的屋里,「怎麼也不點盞燈火?」
美婦人一邊說著,一邊朝桌子上的蠟燭伸去,撫琴的女子卻忽然用手按住琴弦,止了琴聲。
屋內頓時一片安靜,但有余音輕顫。
她幽幽說道︰「這不點燈火,卻也是極好的。」
于是美婦人收回了手,尋了一張凳子坐下,在一片黑暗中瞧著女子。
撫琴女子坐在一張黃花梨的圓凳上,雙腿合攏微曲,身子挺直,胸前已初具規模,蛾眉皓齒,不施粉黛,一張美人兒臉,頭上只梳著一個簡單的發髻,濃密黑亮的長發像瀑布一樣垂在身後,安靜恬然,芙蓉出水。
女子見美婦人停下動作,又c o起琴來,縴指做弄,美不勝收。
這次琴聲渺渺,中正廣博。
「若是覺得倦了,便停下吧!畢竟不急。」美婦人雙手托腮,困酣嬌眼,y 閉還開。
「可是喝酒了?」女子見美婦人的醉態,有些嗔怪地問道。
「只一點。」美婦人搖搖頭,又看了女子一眼,便起身,走到女子的床榻前,也不生疏,剝下鞋襪,褪去衣衫,只留著一件大紅s 的鴛鴦抹胸,抹胸高高隆起,像兩座小山。美婦人順勢一躺,便倒在女子的床榻上,睡眼朦朧,略一翻身,便把一雙**壓得仿佛要溢出汁水來。
「這琴聲,粗听似大氣,細听卻覺著幽怨,還是小家子氣了點。」
「這天天困在屋里,我能不小家子嗎?」
「瞧你這利嘴。」
女子知美婦人是困了,也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從圓凳上起身,把桌台上的七弦琴抱起、放好,又輕輕地關好門窗,這才走到床榻前,像剛才的美婦人一般,取了發簪,月兌了鞋襪,縴腳一挪,便也爬進床被里。女子又把這芙蓉錦帳一放,兩人便似躲在一個小小的天地里一般。
這屋外昏鴉數點、ch n寒未盡。
這帳外香爐生煙、風來香滿。
這帳內ch n光撩人、軟玉溫香。
美婦人摟過剛爬進錦絲綢被里的少女,在她的身體上肆意撫模,疼惜異常。
她略一低子,便噙過少女的嘴唇,稍一用力,少女的牙齒便被撬開,美婦人長驅直入,和少女的香舌攪在一起,津液肆流。
這一吻長且深情,待得唇分,兩人的眼里都已遍生ch n意,美婦人微喘著欺身而上,左手便朝少女的探去,泥濘如ch o……
一時間,美婦人與少女壓抑的喘息聲和申吟聲,不絕于耳。
雲收雨歇時,屋外的烏雲也退了下去,月光似要窺人,從門縫窗縫里爬進了幾絲月光,照得床榻下的兩雙繡花鞋各自分出一對黑影來,像兩朵羞得垂下了頭的水蓮花。
美婦人枕在大蟒金絲繡枕上,少女則蜷縮在美婦人的懷里,就像一只乖膩的白貓兒,她貼著美婦人的胸口,听著她高、ch o余韻下的心跳聲。
「我啊,最看不得你這樣!」美婦人看著少女一副淒婉幽怨的模樣,輕輕地撫了撫她的後背,在上面轉著圈兒,「這些時r ,看出了你的不高興來,倒是有些擔心。你啊,要去見你的情郎就去見吧。」
「你若真這般好心,三年前我便不會哭瞎了眼,不用浪費你那治百病的金丹了。」少女從美婦人的身上爬起,往上挪了挪,也枕上了大蟒金絲繡枕,與美婦人的一雙鳳目對視一眼,眼楮里溢出笑意來,現在說這話,她卻是全然忘卻了當時的悲痛,和美婦人打牙配嘴,歡樂得很。
「是嗎?不過水兒,我卻是想開了,你要再去寄信,我卻是同意的。你也知道,當年我正是看了你那偷偷寫信的小模樣,才留意的你。」美婦人也笑了起來。
水兒一聲輕嘆,朝她故作幽怨模樣,又伸手模了模她白膩的臉,說道︰「我若去寄,某人指不定又會吃醋似的折騰我幾宿幾夜,讓我生不y 死呢。」
「這次——」美婦人也抬起手來,抓住了水兒模著她臉頰的手,「這次,我卻是說真的,水兒。」
水兒一怔,眼里真的有了幾分愁緒來。
「你雖未斬草除根,我卻與他恩斷義絕,寄給誰;這人海茫茫,鴻雁在雲魚在水的,怎麼寄;這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連臉都忘了,提筆無言,怎麼寫?」
美婦人听著她這番話語,抓著她手的力道便重了幾分。
水兒蹙了蹙眉,便又繼續說道︰「我原本以為我是死了也不會忘的,我原本以為能記著他,但現在,除了記得他在我最餓的時候給過我一個饅頭吃,還記得什麼?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我雖談不上婊子,戲子卻是算的,我那時對他好,是因為害怕餓的滋味;我那時寫信給他,是因為這青樓太凶險,我一刻也不想多呆,只盼有一天他能贖我出去;我又寫信給他,傷他的心,你以為我是在保護他的x ng命,讓他不至于被你殺掉,其實我又哪里不是存了幾分僥幸的心思。我天天演戲,不就是戲子嗎?」
水兒眨眨眼,湊近美婦人,輕輕地一張口,輕咬住了她的脖頸,印了一個紅印後,才緩緩退開,又說道︰「這三年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ch n水的,我哪一天不是樂在其中,說出一句過得度r 如年,生不如死,又有誰信,只怕連我自己都是不信的,對嗎?青婉媽媽。」
「對,卻也不對,我知你是個聰明女子,卻也有著痴情的根。」名叫青婉的美婦人也湊上前來,印了一個紅印在水兒的脖頸上。
水兒搖搖頭,對青婉說道︰「這次卻是真的感激,如果不是你,只怕我現在早就在前院賣肉賣笑,叉開腿讓男人干了。這種情形只是想想就害怕,有時你不在,我夜里做了這惡夢,便整晚都睡不著了,生怕有男人闖上來……」
「我的漫天花雨陣可不是那麼容易破的……」
「這我知道,可就是害怕,怕極了,怕回到以前的世界去,任人打罵,為自己的身子清白擔心畏懼,我雖與你有了魚水之歡,卻也好過讓那些肥頭大耳的男人作賤。這點我是真真感激你的。可有時我也想啊,我整天都呆在這小樓閣里,一刻也出不去,就像一只被你養在這兒的雀兒似的,竟是有些委屈,可有時我又想,這雀兒也有雀兒的好處,女人就該養尊處優,守著一個男人,哦不,守著一個女人過r 子,這種事情,也是不錯。」
「可怕只怕,紅顏易老,十年後,二十年後,這種生活,也該到頭了。」水兒摟著青婉,在她的眼楮上親了一口,又朝上,親了她的頭發,「到時頭發白了,你便也會把我扔了。」
「傻孩子——」青婉瞧了她一眼,「練好琴技,再過三年,便去余杭參加花魁評比,放心,也別擔心不會被選中,只是走個過場,等到了花魁賽那一天,我便帶著你去一個你想都想不到的世界,你所想的紅顏易老,在那兒,都不成問題的。」
「也對,你卻是從沒騙過我的。」
水兒摟上了青婉,環腰縴細,瞳黑若明。她扭著身子,爬上了青婉美婦人的身體,美婦人在她的身下朝她一瞪眼楮,腰間稍一用力,兩人的位置便調換過來,水兒咯咯一笑,美婦人的左手便如約而至,百轉千回。
頓時,紅被翻滾,氣喘吁吁。
再一會兒,水兒失去了氣力,懶懶地躺在青婉美婦人的懷里,美婦人心滿意足地摟著她,听著屋外夜鴉的驚叫,慢慢閉上了眼楮,快活得很。
……
……
月明三處。
一枕ch ns 濃睡。
兩處驚雷炸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