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這聲極為淒厲的女人慘叫沒有引起少年們的s o動,眾人經過剛才的一場殺戮,已經明白了這個世界有著怎樣殘酷的現實,他們沒有言語,反而都各自心懷鬼胎地遠眺了村子一眼。
「啊——」
「啊——」
又有慘叫聲傳來,這次是男人的。其中的一個聲音還有些稚女敕,應該是比他們還要小幾歲的男童。
張三回過頭看眾人一眼,眾人當即把遠眺的目光收了回來,垂下腦袋,默不作聲地邁動腳步。
兵器還滴著鮮血,野心正在膨脹。
而村子,在數十雙腳的邁動中,轉眼即到。
林群站在村口,看著前方的場景,有種時空錯亂的錯覺。
濃煙、火焰、鮮血、慘叫。
仿佛這兒不是桃花村,而是山上那剛剛被屠戮過的青龍寨。那些被他們屠戮的山賊,此刻換成了桃花村的村民,而林群等人所扮演的劊子手角s ,則由雲錦兒一人承擔。
她手持長劍,沿地拖行,前方的村民視她如索命的長舌惡鬼。老弱婦孺縮向青壯年的身後,那些青壯年扛著鋤頭、鋼叉,怒不可遏,卻也不斷顫抖。
在生命面前,誰都一樣。
但生存有時需要一些勇者的犧牲。
一個膽大的壯年怒吼一聲後沖了上去。雲錦兒側身,裙帶隨著身體微擺,然後順勢擊出一劍,劍劃過壯年的脖頸,鮮血如柱,壯年尸首分離,跌落在地。
雲錦兒看都不看一眼,腳步不停,繼續拖劍前行。
然後一群壯年都發了瘋似的沖上來。
雲錦兒冷著臉,並不慌張,手中長劍像一道握在手中的月光,這道月光任由雲錦兒擺弄,它在那些人的脖頸上、胸口處閃動著,然後那些人變成了一具具尸體倒在地上。
死透。
火光沖天,血腥味又濃了幾分,慘叫聲從未停止。
「為什麼?為什麼?」
終于,有人從錯愕中驚醒,憤怒地質問著這位手舞月華的少女。
那是一個後背微駝的老婦人,滿臉的皺紋,滿臉的風霜,還有滿臉的鮮血。
雲錦兒回身一劍,打算砍向那個跑來的人影。那個人影跑得很笨拙,背駝著,她這一劍會比之前的任何一劍都要輕松命中對方。
但那人影走到近處,火光照亮了她的臉龐,雲錦兒看到那滿是皺紋的老臉,手中的月光像是湖中驟起波瀾的月光倒影一般,竟隨著波紋開始漾動。
然後那一劍沒能砍下去。
老婦人踮著她的小腳近了雲錦兒的身,那雙皮膚松弛的手抓住了雲錦兒的衣領,掐著她的脖子,那滿是鮮血的臉龐湊了上去,她張開了嘴,咬了一口,咬在雲錦兒的左手上,但是那嘴已經沒有牙齒了。
雲錦兒眉頭都沒皺一下。
「為什麼?為什麼?」
那張臉充滿憤怒與恐懼,她的兩只眼楮仿佛要蹦出眼眶一般,死死地瞪著這個少女。
雲錦兒沒有回答。
她已經從那短暫的錯愕中恢復過來,被石子投亂的月光倒影終于恢復了平靜,那道月光又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劍。
雲錦兒後退一步,把老婦人推開,那老婦人就像無根的雜草一下被她推倒在地。
雲錦兒隨即一劍砍去,那劍鋒利而輕薄,干脆利落。
這一劍揮過,雲錦兒的劍鋒居然沒有沾血,那老婦人的頭顱像一塊斜拋的土塊一般斜飛上天空,然後「 ——」的一聲沉悶地墜落在地。
四周忽然安靜。
蟲鳴死寂,風聲停止,人聲止喉。
然後——
「玉霜——」
一聲嘶聲裂肺的吼聲撕破了這寧靜。
又有一個人影飛快地從人群中跑了出來,那身影和這老婦人一樣有些微駝,看得出來是個老人。
林群眼楮一眯,認出這人是方才接待他們的桃花村村長。
「啊,不啊——」
那老人抱著那具沒有了頭顱的尸體,全身控制不住地顫抖,失聲大哭。
青壯年們看得這一幕,更加瘋狂。既然再無退路,那只能勇往直前,他們不明白來幫他們殺山賊的雲府為什麼會忽然把劍架到他們的脖子上,他們也不明白早晨還和自己有說有笑平易近人的雲二小姐為什麼會變成一個殺人女魔頭,他們更不會明白那深藏于雲府深宅的y n暗人心。
劍光閃爍,慘叫四起。
桃花村村民誰都不能幸免,青壯年被殺光了,雲錦兒就開始殺老人,老人殺完了,就開始殺孩童,孩童殺完了就殺那幾個還在襁褓中眼神依然明澈的嬰兒。
然後,就只剩那位桃花村的村長了。
「老朽問一句,我桃花村何時得罪過你雲府?」
「不曾,是我雲府對不起你桃花村。」
雲錦兒把劍從嬰兒的尸體中抽出來,走向了老者,打算取他x ng命。
「哈哈哈,好一句對不起我桃花村。一句對不起居然能抵償我桃花村數百口人的x ng命,你雲府勢大就可以視世人如芻狗?你雲府勢大就可以無緣無故殺我桃花村數百村民?你……」
「錦兒惶恐,定當厚葬各位。」
「哈哈哈,天大的笑話啊。」
「那便當作笑話吧,錦兒對不住各位。」
雲錦兒走近這老人,一如往常一般揮起了劍,這一劍比任何時候都要用力,這一劍過後就能結束一切,把這無法挽回的一切埋在土里,不讓人看見。
「我何明喻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雲府!」桃花村村長何明喻抱著那具沒頭的尸體仰天大笑,不做抵抗。
「嗡——」
但那朝何明喻脖頸而去的劍鋒卻忽然發生顫抖。
劍鋒變鈍、卷起,然後擰成一團廢鐵。
站在村口注視雲錦兒屠戮的眾人紛紛瞪大了眼楮。
「這——」眾人皺起了眉頭。
雲錦兒現在手中的長劍只是一把凡鐵,算不上什麼好的兵器,但這老頭兒跪坐在那兒一動不動,那把劍就突然翻卷成一堆廢鐵,實在是有些詭異,由不得眾人不訝異。
但林群卻並不訝異。
也許在幾個呼吸之前他會和眾人一樣心生詫異,但幾個呼吸後,那腦海中又憑空躍出的東西便解答了他的疑惑。
這何明喻是一個儒修。
東荒大陸廣闊無邊,修行派別也多種多樣。武朝皇帝軍隊出身,修習兵家;道士修身養x ng自成道家;大悲寺苦行僧因果慈悲是為佛家;儒者養浩然正氣便是這儒家。
眾家前期相生相克,如這兵家克道家,百萬血氣破那無窮道法;而兵家卻又被那儒家所克,儒者有英雄氣象,厲鬼不能奪其正,利劍不能折其剛,所以雲錦兒這一劍砍下去劍便化為廢鐵,就是那儒家的浩然正氣的緣故。
但那何明喻只是一個不得其法的老儒生,要不然也不會只是一個小村子里的私塾先生,所以雲錦兒並不驚慌,盡管那把劍的報廢讓她微微有些錯愕,但很快她便恢復過來。
她眉頭都沒皺一下就棄掉了那把殘劍,那把劍剛一落地,站于一旁一副僵尸臉的白青海指著眾人衣袍一揮,就有一把劍從劍鞘飛出,飛向雲錦兒。
那把劍,正是林群後背上的那把。這白青海能隔空取物,至少是築基以上的修為。
雲錦兒頭也沒回就穩穩地接住了長劍,有了準備,就算何明喻有儒家浩然正氣,就算這劍依然是一把凡鐵,但兩人的實力決定了何明喻接下來的命運。
何明喻只能是死路一條。
「錦兒敬佩老先生不修儒門稷下學宮不傳法門《浩然正氣訣》就能有一身雄厚的正氣,但錦兒在那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還請老先生原諒。」
「蛇蠍婦人,不得好死。」
何明喻把眼楮瞪得滾圓,但什麼都無法改變。
這村子沒了,這女子殺了所有人,可這女子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而他也只是一個讀書人,沒有什麼神通,根本奈何不了雲錦兒,只能淪為她的劍下亡魂。
「天道循環往復,你雲府做事狠辣無情,必遭天譴。」
雲錦兒看著何明喻怒發沖冠的模樣,回過頭不再看他。但她手中的長劍卻沒有和她一樣回過頭,而是朝著何明喻的腦袋而去。何明喻的浩然正氣再也不能阻擋那凌厲的一劍。
「噗——」
尸首分離,腦袋搬家。
桃花村,亡。
之後雲錦兒站在那兒沉默良久。
她不動,那站于村口的眾人也不敢動,眾人面面相覷,提心吊膽,生怕下一個掉腦袋的就是他們自己。
「呼——」
月亮剛好升到中天,雲錦兒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走向了人群。
她的那身衣服早就沾滿了鮮血,她的發絲也有些凌亂。一如她從村口拖劍而去,現在她從村內拖劍而回。劍尖劃著地面,拖出一條長長的線來。
這條線是紅s 的,帶著鮮血。
「錦兒初試殺人膽,讓各位見笑了。」雲錦兒回到村口,倒提長劍,沖著眾人嫣然一笑。
眾人噤若寒蟬。
「這劍是誰的?」雲錦兒問道。
「是我的。」林群從人群中走出來,站在雲錦兒的面前。
今r 之事過後,他對雲錦兒再無好感。眼前這個女人就像一柄剛剛開了鋒的劍,前一刻只是一塊j ng鐵,後一刻便是一件殺人的凶器。不管如何,已然蛇蠍。
「拿回去。」雲錦兒說道。
「是。」林群走到雲錦兒跟前,拿回長劍,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回走。
雲錦兒盯著這個自己還算有些印象的少年,又說道︰「等等,回來。」
林群心情y n郁,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回過身來,重新走回雲錦兒的跟前,說道︰「小姐有何吩咐。」
「過來,砍我一劍。」
「是——」
林群居然沒有半分遲疑,舉起手中的長劍用力一砍,那劍深深地嵌進雲錦兒的血肉當中,鮮血頓時涌了出來。
這一劍是她叫我砍的,那我便砍,為數百亡魂。
張三站在林群身後驚得怛然失s ,瞪大了眼楮。他一看這場面就想沖上去把這大逆不道的林群一掌結果了,可他是個善于察言觀s 之人,這里做主的是白青海,他不動手,自己不能擅作主張。
白青海神態自若,負手而立,眼觀鼻,鼻觀心。
雲錦兒手間傳來的疼痛讓她的眉頭皺了起來。
林群不去看她,拔起長劍,又砍了一劍,這一劍砍在了她的另一只手上,同樣深深地嵌進了血肉中。
這一劍是他自己砍的,為那數百亡魂。
「我只讓你砍一劍,為何又再砍一劍?」雲錦兒問道。
「呵,小姐要贖罪的話,一劍哪夠!」林群把劍插回劍鞘,回答道。
林群回答得不卑不亢,張三在一旁卻是冷笑連連,這個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雲二小姐讓你砍一劍你就砍一劍已經算是膽大包天了,這小子居然還加了一劍,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張三心中冷笑,已經做好了要上前去取那小子狗命的準備了。
但雲錦兒接下來的話讓他的哭笑不得。
「張三,賞他龍虎丹一顆。」
雲錦兒抱著血流不止的雙臂走向白青海,白青海也有些意外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少女。雲錦兒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沖白青海微微苦笑,說道︰「麻煩白爺爺了。」
白青海沖雲錦兒搖搖頭,好像在說不值得,但他終究沒有出聲。他不再說話,那干瘦的手一掐法訣,便有一股風從他們的腳下生出,雲錦兒和白青海站于風上,被這股風裹著,飛離地面。
然後,像一道流光一般,消失在眾人的面前。
「這是飛天神通!這樣看來,白青海已經不止築基修為了,而是到了結丹期。」林群看著眼前的那道流光,心中暗暗說道。
「走,回府!」張三見那白青海和雲錦兒離開,頓時恢復了自己趾高氣昂的神態,指揮著眾人回府。
林群走回人群,和眾人一起踏上回府的路途。
月光像流淌的溪水,桃花在皎潔的月光中更顯美麗,翠綠的竹林也在輕風的吹拂下傳來陣陣悅耳的竹濤。
眾人並不多顧,只是埋頭趕路,只有林群把頭抬了起來,看著這死寂的山村,悵然不語。
你說這江山如畫,我嘆那美人如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