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長途車站,兩人買了票,上了中巴車,總算都有個座位。
九十年代初期,盡管是市里的縣際班車,狀況也好不到哪里去,破破爛爛的,所幸沒有四處飄逸的機油味,雞糞味和其他怪味道,倒是有著淡淡的檀香氣味。整個中巴車上,大多數乘客們手里都拎著香燭,檀香等物事,一瞧就是去龍王觀進香許願的。
顏晨輝心中就想,那個龍大師,雖然沒什麼實力,但是這忽悠人的能力,卻是出類拔萃的。畢竟,當官的,大部分都是人j ng,能夠把這些人j ng忽悠的神魂顛倒的,可是很厲害了。
事實上,顏晨輝對于這個龍大師並不陌生,畢竟,兩人算是老鄉。
中國有兩類人特別容易迷信。一類是社會底層的人,另一類是社會頂層的人。前者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悲催,後者害怕得到的財富突然失去。
自從七十年代末期,中國進入改革開放之後,改革開放導致經濟基礎的變化從而引起的思想解放運動,解放思想和事實求是的思想路線,讓國人開始了大膽地探索傳統文化的真正面目。20世紀80年代,一場氣功熱ch o在中華大地上滾滾而來,涌現各種神棍,進入全民煉氣功的時代。
而龍大師正是這其中的一位。而且,龍大師比其它的大師們更j ng明,上世紀90年代氣功ch o之後,大師紛紛被拉下神壇,但是龍大師卻一直延續著他「大師」的神話,直到顏晨輝前世「死去」的時候,依然沒有褪去其光環。
當然,顏晨輝並不知道,就在他重生之後大約一個月的時間里,這位曾經讓無數官員、巨商、明星折腰的龍大師就倒霉了。
自上世紀80年代末期開始,龍大師就成了當地某些領導干部的「寵兒」,能看到「龍大師變蛇」成為當時的一種特殊待遇。久而久之,人雲亦雲,以訛傳訛,在一些領導干部眾星捧月式的頂禮膜拜中,龍大師成為了手眼神通、無所不能的「大師」。多年來,官員們鳴鑼開道,企業家及時跟進,歌星影星來湊熱鬧,龍大師一時風光無限。
社會上何以把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戲法奉為氣功,而且深信不疑?領導干部、著名企業家、著名歌星影星,怎麼會被那些登不上台面的江湖伎倆所蠱惑?不妨說,龍大師,只不過是官場炮制出來的一個演技並不高超、卻遲遲不肯謝幕的蹩腳演員,同時也是窺探某些官員內心貪婪無度、心靈丑陋的一面鏡子。鏡子中折sh 出的某些現象,很值得仔細分析一番。
龍大師們是某些官員的j ng神鴉片。有的官員意志衰退消沉,j ng神萎靡不振,工作不認真、經濟有問題,心理上自然不安全,于是在封建迷信中尋找寄托,在渾渾噩噩中打發時r 。不少官員熱衷于燒香拜佛和算命看相,祈求升官發財。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就給了龍大師們乘虛而入的縫隙,招搖過市的空間,發家致富的門道。
而有的企業家要送大師們錢財,無非是看中了大師和官員之間的關系網和利益鏈。于是乎,這些人對龍大師們言听計從,深信不疑,甚至拜把結盟,稱兄道弟,甘願為他們宣傳迷信提供平台,豈不悲乎!
龍大師們被某些官員當作救命稻草。中國有句老話︰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因為官場上有的人做了虧心事、心里又有鬼,于是求神問鬼,裝神弄鬼,最後,弄巧成拙,丑態百出。龍大師曾對後世落網的一位正部級高官說,要幫他辦公室弄一塊靠山石,「保你一輩子不倒」。而這位高官作為黨的高級領導干部,竟然不顧官德和人格,屈尊于一個江湖人士,寄托于一塊石頭,終成笑柄。
可以確定的是,龍大師們的j ng彩表演和連蒙帶騙,既成為不了某些官員們的心靈雞湯,更成為不了他們的救命稻草,最終只能是某些官員的致命毒素,成為加速他們墮落和滅亡的催化劑。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x ng命。不少落馬的貪官,大都與形形s s 的龍大師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但是卻沒有哪個「大師」慈悲為懷,救人于水火中,勸這些貪官們懸崖勒馬。如果「大師」真的有愛心善心,為何不在得知內情時勸其自首,難道這不是真正的「功德無量」?
當然,這些心懷叵測的大師們,最終也免不了被掃入歷史的塵埃的命運。
隨著汽車出城,沿途曠野無垠,滿眼蒼翠,打開窗子空氣清新,敖嫻雅的心情才逐漸好轉,和顏晨輝有說有笑起來。
龍王山就在蓮城縣,離蓮城市區大約四十公里,中巴車慢悠悠的晃著,差不多一個小時還沒到目的地。
顏晨輝有點不耐煩低聲說道︰「看來回去要和我爸說一下,讓他重視這條線路。龍王山既然作為旅游風景區來開發,就要把配套的設施搞起來。」
敖嫻雅微笑道︰「看不出顏少爺不但學習方面是一把好手,不成想在經濟建設領域也很有水平啊。」
顏晨輝得意洋洋的一笑,說道︰「那是,本少爺可是天才。」
終于,中巴車在龍王山山腳下停了下來,游客們紛紛下車順著青石台階上山。
龍王山前幾年搞了旅游開發,山腳下倒還熱鬧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市集,各種吆喝叫賣之聲,不絕于耳,主要是叫賣香燭紙馬等進香用得上的物事,也有叫賣時鮮水果的。
山腳下修了一個山門,也不知道是水泥澆築還是大理石砌成,上書六個大字——龍王山風景區。
「咦,是呂爺爺的手筆。」顏晨輝抬頭望去,發現了新大陸。
近來逐漸興起的一股風ch o請領導題字。大到旅游風景區,小到飯館開業,大伙都千方百計請領導題寫名稱,似乎如此一來,這些地方立即便和領導拉上了關系,身價倍增。顏晨輝雖然沒有專攻過書法,也能看得出來,很多領導的翰墨,其實不敢恭維,說「鬼畫符」都不算離譜。卻照樣被人珍而重之地刻在了各種各樣的牌匾之上。
敖嫻雅和呂廷杰並不熟悉,自然沒認出那六個字的來歷。到了目的地,她就有點迫不及待想登山,拉著顏晨輝的手往前而去。
雖然不是星期天,前來進香的游客人數依舊不少,山門處熙熙攘攘的,熱鬧非凡。
「哎哎,讓讓,都讓一讓,小心汽車!」
一名保安打扮的年輕人就大聲嚷嚷起來,揮舞手臂,驅趕人群。
大家循聲望去,只見兩台錚亮的全新桑塔納轎車直沖人群而來,臨到近前,才「咯吱」一聲來了個急剎車,離人群不過相去三五米,相當驚險。
敖嫻雅被嚇了一大跳,緊緊握住了顏晨輝的手,隨即雙眉一揚,怒氣升騰︰「怎麼開車的?」
顏晨輝說道︰「估計又是暴發戶在顯擺呢!」
現階段在內地,桑塔納就是一等一的高檔小車,二十幾萬一台,按照可比價格,足足相當于後世好幾百萬,買台勞斯萊斯都足夠了。
「不像話!」
「那我去收拾他?」顏晨輝建議道。
「算了,別掃興。」
敖嫻雅及時止住了。她今天就是和顏晨輝來享受大自然美景的,不願和人起什麼沖突,尤其不願意和暴發戶起沖突。
不過顏晨輝隨即就發現,自己的判斷不全對。
桑塔納停穩之後,前邊的車遲遲沒動靜,後邊車里副駕駛座上跳下來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小伙子,忙不迭地打開了後門,一位三十幾歲,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走下車來。
暴發戶!
只見這名男子手腕和手指上都是金光閃閃,顏晨輝仔細一看,原來是這貨手腕上戴著金表,手指上戴著金戒指。如果不是穿著皮爾卡丹的西裝,估計這貨得在脖子上也纏上金燦燦的一圈。更進一步的話,就該將好端端的牙齒敲掉,瓖上金牙。就算他手上不戴這些零碎,單憑他那氣質,也能斷定,這是一位百分之百的暴發戶。
滿身金子的男子下了車,伸手一抹油光水滑的腦袋,來不及做其他炫耀的動作,一溜小跑上前去,彎腰駝背,親手為第一台桑塔納後座上的乘客打開了車門。
又一只油光錚亮的皮鞋從車里探了下來,隨後就是一個高高凸起的肚子,將蒼青s 的羊毛衫撐得滿滿當當的,形成一道弧度極大的曲線,最後才是一個碩大的腦袋,肉疊著肉,腦門光潔無比,原來是一位「聰明絕頂」的人物。
這位「聰明絕頂」的人從車里下來,站在原地,沒有立即登山,而是左右顧盼,「凜然生威」。和先前那個滿身金子的男子一樣,手腕和手指上也是金光燦爛,耀眼生輝。
敖嫻雅不由笑了,撇了撇嘴,低蘆說道︰「這個不是暴發戶。」
顏晨輝點頭稱是。
盡管後來這位男子的裝扮幾乎和前一位一模一樣,敖嫻雅和顏晨輝還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位不是商人,而是領導。那種領導干部獨有的氣質和表情,一般的商人絕對模仿不來。
領導就是領導,商人怎麼可能有這種睥睨四方的豪氣?
當然,也不是這麼絕對,像那些富可敵國的巨商倒是有可能。但現如今,整個楚南省都找不出這樣一位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