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皇甫北辰等在極川雪地外的第七天了,按照正常的預估,那柔然叛軍最多能撐上五天,必定不能再硬挺,要麼出來繳械投降,要麼死在極川雪地。
可是今天都已經是第七天了,柔然的叛軍依舊沒有出來投降的意思,而他派去查探的人,回來卻聲稱,里面有食物燒烤的痕跡,有時甚至能看到炊煙。
也就是說柔然叛軍還活著,而且還有食物充饑。
皇甫北辰不禁微微蹙起了眉頭,暗暗思索著︰莫非這中間他漏掉了什麼?
「王爺,看著天氣,今晚恐怕要下一場大雪,咱們駐扎的地方雖然還算安全,但是將士們用來御寒的衣物恐怕不夠,您看,怎麼辦好?」一名副將模樣的人躬立在皇甫北辰身邊問道。
皇甫北辰坐在暖帳內,對火烤了烤幾乎凍僵的手,他這樣的體格和功力,在這帳內,仍覺得冷得過分,想來將士們會更加的難熬,他不禁有些愧疚,問道︰「將士們可還好?糧食可還充足?」
「回王爺的話,本來以為拿下柔然叛賊不過是三五天的事,所以便沒有向後方要求糧食補給,咱們的糧草最多還能堅持三天,但是想來也還是夠的,但是將士們凍傷的情況卻有些嚴重,手腳都有不同程度的潰爛。」那副將回答。
皇甫北辰驚訝的望著那名副將,不禁有些惱怒的問︰「怎麼不早點上報?」早就想到習慣了京城宜人氣候的將士們或許會因為不能適應寒冷的氣候而凍傷,但是卻沒想到如此嚴重,都已經到了潰爛的地步,這樣下去,不用打仗,恐怕就要損兵折將了。
那副將慌忙跪下,請罪道︰「王爺恕罪,是眾位將軍及士兵們都覺得這仗馬上要打完了,冷是冷點,但是戰士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又怎麼會畏懼這點嚴寒,便商量著不必告訴王爺,省的增加王爺的煩擾,只是沒想到眾人柔然叛軍如此頑抗,而且最近幾日天氣愈發冷的厲害,這才……」
皇甫北辰突然伸手打斷那副將的話,冷聲道︰「將本王的戰袍拿來!」
那副將不解的望著皇甫北辰,低聲問道︰「王爺,您這是?」
「將本王的戰袍拿來!」皇甫北辰沒有解釋,只堅定不移的重復剛才的話。
那副將連忙將皇甫北辰的戰袍遞上來,幫他穿戴。
沉重的戰袍雖然厚實堅硬,卻也格外冰冷不適,他這才意識到,是他急于求成,竟然連這樣的細節也沒有注意到,在戰場上奮血浴戰的將士們就是穿著這樣的戰袍,站在冰冷的雪地之外七個日夜!皇甫北辰心中萬分懊惱。
穿戴好戰袍,皇甫北辰走出相對而言算得上溫暖的主帥戰帳,將帳簾掀開的一瞬間,頓時一股強勁的寒風呼嘯著襲來,將皇甫北辰的臉打得生生作痛,幾乎連眼楮都無法睜開。
而他所有的將士都躲在那一個個四面透風、無比單薄的白色帳篷內,圍著那微弱的爐火取暖,黑夜中,那微弱的昏黃的光亮讓人覺得溫暖,卻根本無法溫暖戰士們冰冷的身體。
皇甫北辰只覺得心中有萬千的自責和愧疚。
努力克制著內心情緒的翻涌,皇甫北辰走到一個個白色帳篷的中間,運足內力,對著每一個人道︰「將士們!」
帳篷內的將士們听到皇甫北辰的聲音,不禁鑽出帳篷查看,卻听到皇甫北辰堅定而有力的聲音道︰「請你們都回到帳篷內,不必出來。」
眾人不明所以,但是卻依舊依言留在帳篷內听著皇甫北辰講話。
「我太極軍奉皇上之命,北上討伐柔然叛軍,多虧將士們不畏生死,英勇殺敵,才使得不足一月,便大敗叛軍,使其被迫躲入極川雪地,吾皇不勝欣慰,本王亦十分感激。」
「我等願誓死追隨北辰王,剿滅叛黨,保衛太極!」
雖然看不到將士們的神情,但是透過帳篷上映射的那一個個腰桿挺直的身影,皇甫北辰亦知道此刻的每一名戰士,都是英勇無畏、莊嚴肅穆的。
「然而北地氣候惡劣,酷寒難當,終將士雖都是無所畏懼的勇士,但是必定不如常年生活在北地的柔然抗凍,如今我們已經在此守株待兔七天,我軍雖無氣餒,但是凍傷嚴重,本王委實不忍。」
「能追隨王爺是我等此生之幸,頭可拋,血可流,區區嚴寒更是不足掛齒。」突然將帥的帳篷內傳出一名將軍的話。
皇甫北辰知道他們的話,不是好看,也不是為了博得他的好感,是真心願意追隨他左右,但是他心中卻做了另一個決定。
「本王從來沒有懷疑將士們與本王共生死的決心,但是你們是我太極的精銳之師,身上肩負著保衛太極的艱巨使命,你們可以將熱血灑在戰場,卻不該倒在酷寒面前。」
「柔然叛軍雖然猶未剿滅,但是殘兵敗將,不足為懼,與其讓大家在此遭受不必要的傷亡,不如只留下一小部分,與本王進入極川雪地,與柔然叛軍決一死戰。」
「我等願與王爺同進退!」幾乎所有人異口同聲道。
「將士們赴死的決心,本王深知,但是,你們滿懷一腔熱血,只為保家衛國,背井離鄉,遠離父母妻兒,投身行伍,本王自然也對你們負有責任和義務,那就是盡量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所以本王決定,凡是有父母妻兒的,重傷在身的,全部由朱、陳兩位將軍帶回太極邊城山莫…」
皇甫北辰的話還沒說完,帳篷內沖出兩人,毫不猶豫的跪在冰冷的雪地中,懇求道︰「我二人懇請隨王爺一同前往極川雪地。」
皇甫北辰連忙上前,親自將二位將軍扶起,鄭重道︰「二位將軍,上有父母,下有妻小,決不能隨本王前行,況且本王還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交給你二人去辦。」
「王爺!」兩人還想繼續懇求,卻被皇甫北辰一口回絕︰「這是軍令!你們兩位將軍,今夜就將大部隊帶回山莫,與山莫軍民會合,盯緊雲謹與無淵兩國,切不可讓柔然叛黨逃入兩國,或者向兩國求援。」
兩位將軍無奈,雖然這位年少王爺與他們共事時間不長,但是用兵之神,計算之妙,行軍布陣之法,極為讓二位將軍佩服,他們也了解北辰王的性子,此事他一旦決定,必不會再改,只能訕訕的回到帳篷。
「剩下的沒有家人子女,身強力壯,又不畏生死的戰士們,願意與我皇甫北辰同生死、共進退的,現在就走出你們的帳篷。」
瞬間,有一大波人從帳篷內走出,迅速排成幾隊。
皇甫北辰看到有不少雖然沒有重傷,卻也有些輕傷,甚至上了年紀的士兵都站了出來,不禁有些動容,戰士們這份心,怎能讓他不敢動。
他對著身邊的副將使了個眼色,那副將心神領會,忙上前來到隊列前,將身強力壯、毫發無傷的戰士挑了出來,約有不到五十人,其他人全部被趕回帳篷。
皇甫北辰望著這不足五十人的隊伍,鄭重道︰「戰士們,這次進入極川雪地,不只是榮耀,更是責任,或許我們將暴尸荒野,或許我們將身首異處,大聲告訴我,你們怕不怕?」
幾乎在同一時間,所有人異口同聲道︰「不怕!」聲音震耳欲聾,經久不彌。
皇甫北辰欣慰的點頭,道︰「好樣的!不愧是我太極的虎狼之師!」
突然皇甫北辰話鋒一轉,道︰「朱、陳二位將軍听命,本王命令你們此刻就收拾行裝,半個時辰後動身啟程,盡快趕到山莫城,與當地軍民會合,作為防御準備。」
「是!臣等領命!」
皇甫北辰大步返回營帳,那副將也跟著回去,他問道︰「王爺,您讓兩位將軍防守無淵與雲謹,是怕兩國落井下石嗎?」
皇甫北辰望著瑩瑩爐火,沉思道︰「我太極國強兵壯,兩國一直不敢輕舉妄動,按道理應該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但是本王卻擔心,禍起蕭牆。」
「王爺的意思是咱們隊伍里有叛賊?」那副將不解的問道。
「不!」皇甫北辰否定道,「太後與國舅一直視我為眼中釘,我是怕這次他們從中作梗。」
副將這才恍然大悟,道︰「王爺深思遠慮,微臣敬服。」
「劉副將,你雖然家中還有父母,但是本王念在你還有兄弟在父母身邊,又心思細膩,觀察入微,是本王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特將你留下,你可有怨言?」皇甫北辰突然話鋒一轉,略有愧疚道。
劉副將連忙跪在地上,道︰「王爺謬贊,能跟著王爺,是微臣此生唯一之心願,是王爺力排眾議,委末將以重任,臣感激王爺的伯樂之恩,死而後已,至于爹娘,早在臣參軍之時,便托付于兄弟,所以臣並無後顧之憂,更不會有怨言。」
皇甫北辰點點頭,道︰「好,本王沒有看錯你,你去將最厚實的便衣發給今夜參與行動的每一位戰士,讓他們做好準備,待大部隊一撤出,我們便出發。」
「是!」劉副將應道,「只是微臣有一處不明白,還想請教王爺。」
「說。」
「我們為何不選在白天進攻?畢竟白日溫度偏高,而且更易于發現敵人的行蹤。」劉副將不解的問。
皇甫北辰淺笑道︰「既然你也認為白天對我們更有利,你覺得柔然叛賊會怎麼想?而且我已經預感到有一種不得而知的陰謀在慢慢靠近,我們越早行動便越是有利。」
劉副將眼神一亮,道︰「王爺英明,在敵人認為我們最不可能進攻的時間進攻,更能出其不意,出奇制勝。屬下這就下去安排。」
皇甫北辰點點頭,望著劉副將退出的身影,皇甫北辰的眉頭又不自覺的擰得更緊了些,慕容雪、慕容馭,希望在國家利益面前,你們能懂得究竟孰輕孰重,否則便真的不能容你二人在世了。
——★★★★★★★★——
「王爺,都已經準備妥當,我們何時出發?」劉副將向皇甫北辰請示道。
皇甫北辰望了望整裝待發的戰士們,臉上全是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再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中,那孤獨的掛在空中的滿月,以及漸漸飄起的雪花,以無比堅定的聲音道︰「出發!」
皇甫北辰率先騎馬沖在前面,劉副將及近五十名戰士也騎馬跟上。
本來應該是幫著沉重而堅定的馬蹄聲奔馳,然而在冰冷的雪地里,連馬蹄聲都被隱藏,只有清淺的「噗噗——」聲,似是誓言一般沉重的響在每一個戰士心間。
騎馬奔馳了約有半個時辰,離極川雪地已經極盡,為了避免引起敵人的注意,皇甫北辰命令眾人將馬匹藏在隱秘之處,所有人步行進入極川雪地。
這極川雪地中安靜的過分,每個人幾乎除了腳下踩踏積雪時發出的微弱的聲音,和自己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聲,听不到任何動靜。
皇甫北辰一馬當先,謹慎而又仔細的觀察著這里的一切,這極川雪地,比起他們駐扎的地方來說,更加寒冷,所以他幾乎無法想象那群柔然叛軍是如何挺得住這里的嚴寒的,他實在有些想不通。
輕輕做了一個手勢,將劉副將招到自己的身邊,皇甫北辰低聲道︰「到進來查探過的兄弟所說的地方看一下,注意,讓大家盡量保持呆在一起,不要走散。」
劉副將低應一聲,安排人往查探之人發現炊煙的地方走去。
果然,眾人在一處山體的一側發現了一對熄滅的灰燼,從殘存的骨骸和灰燼上的余煙,可以判斷出來,柔然叛軍應該是剛在此處吃過東西。
而皎潔的明月映著雪白的大地,將此處照的十分明亮,不難發現有一條小道上腳印十分明顯。
皇甫北辰點頭示意,眾人沿著這條小路繼續向前追尋。
為了保證所有的人不掉隊,皇甫北辰一直走在中間部位,這樣他就可以前後兼顧,以防萬一。
突然他發現前面眾多的腳印突然沒了,他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忙制止道︰「快停下!」
雖然他及時喊了出來,但是仍有不少的戰士已經踏了出去,頓時有五六人陷了下去,瞬間被積雪掩埋,無論邊緣的戰士們怎麼扒著積雪,但是也只是挖出積雪,那些掉進去的戰士早已不見蹤影。
皇甫北辰心中一沉,沉痛道︰「大家一定要謹慎,敵人在這里設了不少的埋伏,切不可掉以輕心。」
眾人亦知道這里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心中卻暗罵這些柔然蠻夷當真狡猾。
皇甫北辰招呼劉副將道︰「你墊後,本王在前面引路,千萬確保不能再中敵人的詭計!」
劉副將鄭重點頭,推到隊伍的最後面。
皇甫北辰仔細觀察了前面將那幾名戰士吞沒的雪地,十分平整,剛才就如同是突然開了一扇地獄之門,如今又不動聲色的關上了一般,可是在一丈之外的路上卻依然有很多的腳印,他不禁運足內力,輕輕一躍,落到那腳印之處,果然沒事。
眾人見皇甫北辰沒事,也紛紛仿效,越過那塊平整的毫無腳印的雪地。
又走了約有半柱香的時間,突然發現前面有一座雪山,隱隱有煙飄起。
一名戰士興奮道︰「王爺,前面有煙,一定是他們用來取暖的,他們肯定藏在那里!」
雖然說應該是這樣,可是皇甫北辰心中卻有一種強烈的不安,但是又沒有理由,只好交代道︰「一定要小心。」
眾人點頭,繼續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
只是還不等他們靠近那煙火,突然射來幾只箭弩,皇甫北辰連忙提醒大家閃躲,但是仍有不少人中箭倒地。
「就地隱藏,我們被發現了!」皇甫北辰隨意找個山頭,趴伏在冰冷的雪地上,提醒大家道。
其他人畢竟是訓練有素的戰士,連忙也就地隱藏起自己的身形。
「哈哈哈——」突然一聲狂笑自煙火處的山體傳來,「皇甫北辰!等了你這麼久,總算將你引進來了!你不必再藏了,這里到處是我的人,你們已經無處可躲了!」
那人話音剛落,四周的雪下立刻出現了無數手持箭弩的士兵。
皇甫北辰知道自己已經被包圍了,隱藏已經沒用了,他不禁緩緩起身,輕輕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動作從容而優雅,在無數弓箭手的注目下,緩緩走了出來,望著不可一世的柔然頭領。
他長身玉立,風流一笑,不禁看呆了一眾望著他的人,他的眼眸鎮定、從容、堅決、自信。
對于皇甫北辰的鎮定,柔然頭領不禁有些沒了主意,跟他交手的這段時間,自己吃盡了苦頭,本來以為那個長相俊美的男子必定是個繡花枕頭,沒想到卻是個可怕的人物,雖然此時此刻,自己佔盡了優勢,但是當皇甫北辰從漫天的雪花中緩緩走進,就像從天而降的神祗,他心里頓時沒了底。
「你不要再過來了,再過來,我就放箭了!」柔然頭領威脅道。
皇甫北辰停下腳步,望著柔然頭領哈騰,聲音低沉而魅惑道︰「如今本王的人已全部在你的包圍之下,你還害怕什麼?」
哈騰仿佛被說中了心事一般,惱羞成怒道︰「誰害怕了,只是你皇甫北辰詭計多端,本頭領只是以防萬一。」
皇甫北辰不屑一笑道︰「好,如今我皇甫北辰已成為你的囊腫之物,我無話可說,只是本王有一處不明,還請哈騰頭領明示。」
听了皇甫北辰的話,哈騰總算心里有些放松,得意道︰「哈哈,好,本頭領自會讓你做個明白鬼!」
皇甫北辰無所謂的挑了挑眉頭,仿佛覺得他在講一件無聊的笑話一般,不在意的道︰「當日你明明兵敗被迫躲進這極川雪地,人員傷亡慘重,又糧草匱乏,如今如何有如此之多的勇士?」
皇甫北辰自從現身,他的雙手一直背在身後,只有視力易于常人的劉副將能看見他的手不停的比劃著,這是皇甫北辰獨特的傳訊方式,曾在軍隊中做過特殊培訓,他的意思是讓所有人準備好手中的袖箭,做好好突圍準備,他亦用手語悄悄傳遞給前面的戰士,如此這般,一直傳達給每一個戰士。
正在這邊暗中部署,靜待皇甫北辰的指令時,那山體的後面又走出一個人,是一個身形消瘦,長相不堪入目之人。
那人一出現,他的目光就鎖定在皇甫北辰身上。
皇甫北辰明顯感覺到,眼前這個人才是最強勁的敵人,他的目光銳利猶如鷹隼,皇甫北辰甚至覺得或許他已經發現了他傳訊的手語,只是還沒有破解其中的意思。
「北辰王爺,輕容小的自我介紹一番。」那人虛偽的對著皇甫北辰微微躬身道︰「小人名叫雲之深,是雲謹國的國師。」
皇甫北辰猜測了此人身份的各種可能,甚至想到了是慕容馭和慕容雪派來的,但是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竟是雲謹國的國師。
雲之深的眸色陰晴不定,因為他無法從皇甫北辰一成不變的神色中洞悉他的任何想法,而他最拿手的就洞悉別人的心理,可是皇甫北辰卻讓他有種無跡可尋的感覺。
「怎麼?北辰王不吃驚嗎?」他不禁問道。
「哈哈——」皇甫北辰淡定一笑,「對于既定的事實,我只要接受就好,質疑和驚訝都無濟于事不是嗎?只是有一點我是好奇的。」
「哦?」雲之深對于皇甫北辰越來越感興趣,不禁問道︰「哪一點?」
「我想知道你們籌劃這一天多久了?這條雪山隧道恐怕不是一年、兩年便可竣工的吧?」皇甫北辰雖然只是猜測,但是能夠毫不驚動山莫城的人直接將戰力輸送過來,又能隨時供應糧草和武器,必定是有一條直達這里的秘密通道。
不可否認,從來不會在別人面前表露自己真實想法的雲之深,此時此刻也不禁吃了一驚,這個皇甫北辰果然是個人物,竟然連這點都猜到了,難怪慕容馭和慕容雪要除掉他,否則放這樣一個人在自己身邊,注定寢食難安。
不過他很快便隱藏了自己的情緒,笑道︰「反正你很快便死在這里了,我不妨告訴你實話,沒錯,我們是在雲謹與極川雪地之間的群山中挖了一條捷徑,因為我們的國王陛下有一顆宏圖之心,早就想將你們太極拿下,所以早在五年前便已經開始籌劃這條密道了。」
皇甫北辰在拖延時間,除了給這里被困的人時間,讓他們做好突圍的準備,他還在賭,賭朱、臣二位將軍的反應能力,兩位將軍臨走前,他特意交代他們,在到達山莫後,立刻檢查所有同往極川雪地的道路。
朱、臣兩位將軍,最遲明天一早便可到達山莫,如今已經是凌晨了,最多再過兩個半時辰,他們便會開始盤查,所以他拖的時間越久,他的勝算便越大。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柔然不過是你們對太極發起進攻的一個契機罷了,你們的目的不是援救柔然,而是為了你們吞並太極的野心。」皇甫北辰不屑道。
雲之深心下暗驚,這個皇甫北辰當真是個拿捏人心理的高手,他雖然只三言兩語,便一針見血的揭穿了雲謹的真是目的,同時戳中了柔然最擔心也是最害怕的事情。
他不禁笑道︰「王爺說笑了,柔然被太極控制數十年,一直隱忍不發,備受欺辱,是我雲謹一直暗中扶住,如今柔然與我雲謹合作,事後必定以兄弟相稱,雖然我們的目標不完全一直,但是過程和意向都是一致的。」
「哦?那雲謹王如何保證雲謹不會是第二個太極,甚至比太極更甚呢?最起碼這麼多年,太極從來沒有吞並他國的野心,而你們,卻野心昭然若揭。」皇甫北辰直中要害道。
雲之深突然發現他引以為傲的心理戰竟然對皇甫北辰越來越無效,在他面前,他甚至有一種無力感,突然意識到,他依然落入我們的控制,為何還在此說這樣的話,莫不是拖延時間!
突然意識到皇甫北辰目的的雲之深,提醒忐忑不安的柔然頭領哈騰道︰「頭領,皇甫北辰明顯是在拖延時間,您不要中了他的詭計,還是速速將他們拿下為妙。」
而皇甫北辰的話,明顯在哈騰心中激起了千層浪,他竟有些猶豫起來。
皇甫北辰抓住時間,手指輕彈,在寂靜的夜里發出一聲脆響,頓時所有太極的戰士將手中的袖箭發出,幾乎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將一部分明顯的敵人干掉了一部分,等敵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迅速隱藏在早已選好的藏身地。
情勢在眾人始料未及中瞬間突變,雲之深連忙道︰「快將極川雪地的出口堵住,千萬別讓他們跑出去。」
在雲之深的指揮下,敵人也迅速有序的行動起來,就在此刻,遠處突然傳來幾聲慘叫,又有幾名不知道是柔然和是雲謹的士兵倒在雪地中。
眾人只看見一群青衣素衫的妙齡女子,猶如憑空而降的仙女一般,突然出現在極川雪地的入口處,很多不明的士兵被他們突然襲擊,死在雪地中。
雲之深不禁有些惱怒,這件事情本來是十拿九穩的,但是一次又一次的突發狀況,讓他這個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著稱的國師,幾近抓狂,怒問道︰「你們是何人?」
為首一名青衫女子,冷笑一聲道︰「取你等性命之人!」說罷,又對著隱在暗處的皇甫北辰道︰「王爺,我等是奉王妃之命前來就您的。」隨後她妙手一晃,幾把飛刀出手,又有幾人應聲倒地。
「放箭!快放箭!」雲之深連忙命令道,一時之間冷箭飛舞,場面既血腥又混亂。
皇甫北辰听了那女子的話,知道他們必是極樂宮的人了,雖然不知道阿梧是如何得知他的困境的,但是現在有極樂宮的人與他們里外夾擊,他們的勝率又大了很多。
一邊閃躲著飛來的箭矢,一邊奮力殺敵,雖然也有不少的傷亡,但是他們已經成功與極樂宮的人會合,雖然加極樂宮的人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但是他們幾乎已經逃出了極川雪地,也就是說,只要他們順利到達山莫,他們就安全了。
然而就在他們還來不及送一口氣時,突然從山莫那邊涌來一波人,看那架勢怎麼也不像太極的人,皇甫北辰心中一沉,恐怕是雲謹的人早就混進了山莫,打算來個里應外合。
「王爺,小女子極樂宮左使青鸞,封宮主之名,誓死護衛您安全!」原來那領頭的青衫女子竟是重傷未能痊愈的青鸞。
皇甫北辰一邊抵擋,一邊問︰「阿梧人呢?」
青鸞也一邊抵抗,一邊回道︰「我們並沒有見到宮主,只是收到她傳來的命令,讓我們盡快來此與您會合。」
眼看著兩邊的人要形成合圍之勢,他們很快就要被圍困住,劉副將連忙道︰「王爺,您快先走吧,這里交給我們,再晚就走不了了!」
皇甫北辰怎肯獨自逃生!
劉副將卻對青鸞道︰「姑娘,請你們無比將王爺安全送出,太極不能沒有王爺!」
青鸞鄭重點頭道︰「王爺,這位將軍說的對,您要是有什麼事,一來我們沒法跟宮主交代,二來,太極若沒有您,慕容馭與慕容雪豈不是要翻雲覆雨!」
他們說的皇甫北辰其實都知道,但是他絕不可能丟下同伴逃走,絕不!
突然無數支利箭同時射來,即便他們的武功再高,也無法抵擋越來越密的箭網,其中幾只眼看就要射中皇甫北辰,劉副將與青鸞連忙舍身相當,劉副將左肩中了一箭,才使皇甫北辰免于中箭,可是那箭矢越來越多,讓眾人幾乎快沒有了招架之力。
突然有很多的敵人莫名奇妙的無聲倒了下來,敵人的攻勢不禁停了下來,眾人不解時,極樂宮的人卻不禁露出一抹喜色,青鸞更是高興道︰「宮主來了!」
皇甫北辰一驚,想起了阿梧的暗器萬影梨花雨,不禁焦急的四處張望。
突然,月色下,雪地上,一名女子一身黑衣,騎著一匹駿馬馳來,馬蹄濺起紛揚的雪沫。
敵人怔愣之下停下的攻勢,此刻再次襲來。
而皇甫北辰卻痴痴望著疾馳而來的阿梧。
青鸞與劉副將連忙替他擋下飛來的箭矢。
鳳棲梧很快到了近前,單臂一撈,皇甫北辰已經被帶上駿馬,鳳棲梧冷靜而沉著道︰「青鸞,拖住他們!」回身朝著無淵的方向而去。
而隨後而來的憑風很快加入到混戰中。
雲之深見皇甫北辰被突然出現的陌生女子帶走,不禁親自帶了一隊人馬追了過去。
而漸漸從阿梧的出現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的皇甫北辰,情不自禁的緊緊擁住身前他朝思暮念的女子,輕聲道︰「阿梧,活著見到你,真好!」
鳳棲梧一邊駕馬疾馳,一邊怒道︰「你是我鳳棲梧的人,沒有我的允許,你休想離開我,我不準你死!」
這才是他的阿梧,對任何人,她都能冷靜自持,唯獨對他,她總是霸道無理,皇甫北辰不禁莞爾,自己又何嘗不是。
「我們為什麼要往無淵逃?」皇甫北辰雖然猜到了可能的原因,卻還是有些吃味的問道。
「讓你吃醋,淹死在醋壇子里。」鳳棲梧不禁氣惱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他還竟然還在吃醋?
「你真狠心!剛才還信誓旦旦說不準我死,現在卻又讓我淹死在醋壇子里…。」皇甫北辰委屈道。
鳳棲梧當真是拿他沒辦法了,她可沒心情跟他開玩笑,她的馬連趕了三天的路,已經疲乏的很了,恐怕他們很快就會被追上,雖然兩人的武功沒話說,可是她可不認為面對這樣多的人,她能有百分之百的勝算。
身後的追兵果然越來越近,而且還在不停的放箭,皇甫北辰不停的攔下射來的箭矢,但是面對越來越多的箭,他也開始力不從心。
「阿梧,怕嗎?」皇甫北辰一邊抵抗一邊問道。
「怕?我鳳棲梧的人生里沒有這個字!」鳳棲梧決絕的回道。
「好,相信我。」突然皇甫北辰抱著鳳棲梧的手緊了緊,阿梧感到身下的馬兒似乎極度的不安,不知道阿辰在干什麼?
就在雲之深的隊伍即將追上他們時,皇甫北辰與鳳棲梧凌空躍起,身下的馬匹突然著火了起來,雲之深的人連忙緊急勒馬,但是卻來不及了,鳳棲梧他們乘坐的那匹馬突然整個從內往外炸開,頓時血肉橫飛。
凡是被那爆炸的血肉沾上的人,都著起了火,而雲之深在發現事情不妙之後,也隨之躍上空中,才沒有被血肉擊中,卻也是後怕不已!
皇甫北辰抱著鳳棲梧展開絕世輕功,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雲之深率領剩下的人繼續追逐。
突然前面平曠的土地上,傳來一片踐踏聲。
鳳棲梧與皇甫北辰心下都有些擔憂,不知來者是敵是友。
想到璃兒說的雲謹王與無淵帝的對話,她的心漸漸沉了下來,或許她,賭錯了。
到了這一刻,皇甫北辰反倒是淡定了下來,他只有一個念頭,讓阿梧活下來,這就夠了。
他抱著她,在她耳邊親昵的道︰「阿梧,你知道嗎?我從不畏懼面對千軍萬馬,可是唯獨面對你時,才知道什麼叫害怕…害怕終有一天,你會離我而去,各安天涯。」
听出了皇甫北辰話中的弦外之音,鳳棲梧惱怒道︰「皇甫北辰,我告訴你,我不準你自以為是,若是你死了,我絕不獨活!」
「阿梧!」聰慧如她,又怎麼可能猜不到他的用意呢?他的阿梧從來不是那種躲在男人背後,任由別人保護的女子,她總是自主、**、勇敢、果決。
「自從記起你的那一刻,我的夢想,便是若干年後,我的墓碑上,刻著我的名字,你的姓氏,與你並列立著,無論是荒山還墓陵,我這一生,便已足夠。」鳳棲梧將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說給他听,她要他知道,這一生,必與他相守相伴,同生共死。
皇甫北辰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如若他犧牲自己來救活她,她不會領情,既如此,那就讓他們同生共死,即便死去,魂魄也要手挽著手,共赴黃泉。
皇甫北辰緊緊的握著鳳棲梧的手,無論前方是敵是友,他們都將笑著迎接。
突然不遠處出現了一對人馬,一名白袍男子一馬當先,他的衣袍像地面的雪一樣干淨,黑色的披風裹夾著冷冽的寒風,颯颯的飄在身後。
鳳棲梧直覺來人是東方懿,盡管她看不見來人的面目,但是即便來的是東方懿,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是否會因為對自己有情而放棄那樣的霸業,願意出手相救。
但是有一點鳳棲梧心里十分清楚,那就是,無論東方懿選擇了與她對立還是並立,她都不會怪他,因為是她負了他的滿月復深情。
快速馳來的東方懿,望著不遠處兩手交握,緊緊相擁的兩人,一腔的擔憂全都化作失落,盡管他早就知道事情的結局是這樣,可是面對那眼眸如水的女子,他只能飛蛾撲火。
很快,東方懿的軍隊便與雲之深的人交上了火,這里又成了新的戰場。
而皇甫北辰卻于鳳棲梧相視一笑,他們知道他們得救了,不為自己劫後余生,而是因為對方還完好的站在彼此身邊。
而鳳棲梧的開心,還因為東方懿,她真的賭對了,而她曾經還對他有所懷疑。
雲之深在忙亂之中帶來追捕皇甫北辰的人並不多,所以跟東方懿的人馬比起來局域弱勢,很快便被趕出了無淵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