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郎 第十二章

作者 ︰ 余宛宛

「師父,灌內息的時候可以說話嗎?」她問。

「想內息逆流死掉的話,你可以多說一點。」

「那我再說一句話。」喜鵲回過頭,看入他眼里。「師父,如果我真的有三長兩短,你要好好活著,不用太為我難過,我會在天上保佑你的。」

「閉嘴,轉頭。」他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了一點。

「最後一句——師父,我很高興梅公子把我送給了你。」喜鵲說完這句,便緊緊閉上眼、閉上嘴。

獨孤蘭君感覺自己的心重重地被擰了一下。但他很快地抿緊雙唇,撇去那些多余的七情六欲。

「你有感動嗎?有雙眼泛紅嗎?我可以回頭嗎?」她忍不住又小聲地問。

「閉嘴。要開始了。」

他將雙掌伸至她的後背兩側肩胛之間,此處正是魂體出沒之處,最易接收內息。

喜鵲感覺到一股涼氣從師父的掌間傳來,她身子一抖,然後感覺那股涼氣沖進她的體內,沿著她脊柱往下流去,從後背涼到肚臍、然後又上升到胸、喉嚨、眉間,最後在頭頂繞了一圈,然後唰地一聲,她的全身開始冒熱氣。

喜鵲想動,可她的身子不由自已。她感覺那股熱氣開始在她的左邊畫圈一樣地上行,右邊則有另一股寒氣畫著同樣的圈圈上行,兩個圓圈交會之處正好在她身體正中央。

「閉著眼楮,跟著氣息在你體內流動的方式觀想。」獨孤蘭君閉著眼,也調整著自己內息。

一個時辰之後,他開口說道︰「內息應該已在你體內循環過一次,你可以睜開眼楮了。」

喜鵲睜眼,連忙低頭查看著自己的身體。

「這樣就好了?沒什麼改變啊。」她不滿地嘟了下唇。

「你以為自己會長出兩只角還是四只眼楮?」他睜開眼,不快地瞪著她。

「不是啦,可是這樣我怎麼知道你的內息有灌進來呢?」

獨孤蘭君舉起旁邊的一截樹枝,啪地打向她的手臂,她的手臂驀地見血並腫出一條紅痕。

「師父,你怎麼亂打人!」喜鵲癟著嘴,眼眶泛紅地指控他。

「痛嗎?」

「咦,好像不怎麼痛耶。那我以後切菜傷到手,跌到摔到撞到,通通不用怕了!」喜鵲看著自己手臂,樂到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該注意的是你自己。有了血藥體質,加上一受傷便能痊愈的內息。你若被人抓起來,關在監獄里取血,就這麼不死不活著,也是一輩子。」他說。

喜鵲原本沒想到這一層,听他一說,牙齒便打起顫地說道︰「師父,你可以在取血之後,再把內息收回去嗎?」

「不行,你好自為之吧。」他起身,便要走出樹蔭區。

「我不要好自為之,我只要好好跟著你。」她不由分說地從他身後緊緊地抱住他。

獨孤蘭君抿著唇,容許了她片刻的放肆。

因為他知道,如今的她不能跟他回到巫咸國。因為以她這種「血藥」體質,回去只會是——死路一條。

獨孤蘭君以為一切都會很順利,但他沒想到的是,夏侯昌所中的血毒遠比他們預期的還嚴重。

喜鵲即便擁有能自愈的內息,可是在連流了五日的鮮血之後,前幾日還會纏著東方荷說說梅非凡近況的她早已臉色慘白,連開口力氣都沒有,就連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吃飯大事,她都只能氣息奄奄地由著東方荷喂食。

而夏侯昌意識雖還沒清醒,卻已從原本的活死人,變成了肌膚漸漸恢復有光澤、四肢甚至會在睡夢中移動之人。

「還有一些毒未清除。」以針炙控制每一段毒血祛清的上官瑾,沉聲說道。

「那就再抽點血……」喜鵲說完這句,便昏了過去。

她一昏,便是整整三天沒再醒來。

東方荷心急如焚地守在喜鵲身邊,頻頻追問著上官大夫——

「喜鵲怎麼還沒醒來?」

「失血太多,脈太虛。但,我喂了她許多補血神丹,這一、兩天應當會醒來。」上官瑾埋頭苦寫著,因為這輩子還沒遇過這種可以當藥人的家伙,不趁現在好好觀察,更待何時。

此時,在喜鵲昏迷之後便極少開口,總是坐在一旁打坐練內息的獨孤蘭君瞪著臉色蒼白得像是死去的喜鵲,他的拳頭不由得緊握了一下。

「她醒來之後,你們就帶她一起離開。」獨孤蘭君的目光將喜鵲從頭到尾看過一遍,緩緩地站起身。

「梅非凡要她跟著你。」東方荷隨之起身,蹙著眉說道。

「她這種體質,跟著我到巫咸國只是死路一條。」獨孤蘭君說。

東方荷望著獨孤蘭君清冷的絕色臉龐,心頭輕輕地震動了一下——莫非這兩人……

「好啊,她留在這里,我跟你回巫咸國。」上官瑾立刻丟下毛筆,滿臉興奮地看著獨孤蘭君。

獨孤蘭君此時倒沒後退,反倒是定定地看著上官瑾,輕啟薄唇說道︰「我若有需要你之處,會派人送信到夏侯昌的鋪子里去。」上官瑾對毒物及藥草之研究,完全不愧神醫封號。加上他對自己迷戀至極,總有派上用場之處。

「你听見了吧!還不快點將夏侯昌離這最近的鋪子全都告訴他。」上官瑾樂不可支地對東方荷說道。

東方荷點頭,朝旁人吩咐了下去。

「我走了。」獨孤蘭君發現他只能趁著此時走,否則喜鵲若是醒來,他實在無法保證自己有法子月兌身離開。

只是,目光還是忍不住又往喜鵲身上盤桓了一回。

「你當真不管喜鵲了?」東方荷輕聲問道。

「不然,叫喜鵲跟著我這神醫好了。」上官瑾說道。

「不行,喜鵲是夏侯昌的救命恩人,若她不跟著獨孤公子,自然是由我來照顧,保護她這一生。」東方荷立刻拒絕了上官大夫的要求。

獨孤蘭君听了這句保證,他望著東方荷,雙唇似笑非笑地揚起,絕色容顏像是一朵清艷至極的蘭花緩緩綻開。

東方荷不自覺屏住氣息,看得沒法子移開視線。

此時,昏迷多時的夏侯昌竟開眼——看到了他的女人一臉驚艷的模樣。

「他醒了。」獨孤蘭君與夏侯昌交會了一眼後,他轉身便離開。

東方荷驀地看向夏侯昌,一對上他的眼,這些日子的擔心受怕突然間一股腦兒地襲來,讓已經許久不曾落過淚的她,頓時抱著他,埋首在他頸間,不顧一切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夏侯昌听她哭得如此心酸,勉強舉起手撫住她的發。

「你醒了、你醒了……」東方荷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只能反反復覆地說著這句話。

獨孤蘭君沒回頭,繼續往前走,可滿腦子想的卻都還是那只吵死人的喜鵲。「師父,我夢到你要走了!你不可以丟下我!」

喜鵲突然驚坐起身,然後因為身子太虛,整個人又倒回了地上。

獨孤蘭君腳步未停,繼續往前走。

「跟著東方荷,你這輩子吃穿不盡。」獨孤蘭君說。

「我要跟師父同患難。」喜鵲勉強自己撐起身子,低聲喊道。

「我不想和誰共患難。」獨孤蘭君說。

「師父,你別走!」喜鵲頭昏眼花地爬了兩步,又閉著眼倒在地上。「你沒有我該怎麼辦?」

喜鵲一急,根本沒發現自己把話說相反了。

東方荷拭去淚水,望著喜鵲痴纏的模樣及獨孤蘭君愈走愈慢的腳步,她讓上官大夫前來扶起夏侯昌之後,自己則連忙將喜鵲扶到獨孤蘭君身前。

「師父……帶我一起走……」喜鵲匍匐在獨孤蘭君身前,拉著他的衣擺,眼巴巴地看著他。

獨孤蘭君看著她可憐兮兮的小臉,依舊不發一語。

「喜鵲,獨孤公子說你在巫咸國會有危險,你還是先跟著我回去好嗎?」東方荷在她身邊彎身而下,握著她的手說道。

「東方姊姊有夏侯昌,梅公子有軒轅嘯,我現在也有師父了,所以要待在師父身邊才對。」喜鵲氣若游絲地說。

「笨。」獨孤蘭君說。

喜鵲用盡力氣瞪他一眼,不滿地說︰「這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獨孤蘭君看著她緊抓著他衣擺的小手,他沉吟了一會兒後,薄唇終究一抿,彎身抱起了她,大步走回她方才休息的地方。

「先吃飽,然後睡一覺,我們再出發。」獨孤蘭君說。

「你發誓不會再偷跑。」喜鵲抓著他的衣襟,不肯松手。

「不會。」獨孤蘭君安置好她的同時,也任由她握住了他的手。

喜鵲心一安,立刻又蔫蔫地半昏半倒在他的懷里。

「你們的恩情,我們永生難忘。日後若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也請一定要告訴我們。」東方荷走到他們身邊,真心誠意地說道。

「我毀了他的家,撿回他一條命,什麼也不用還。」

「好。」

喜鵲和獨孤蘭君同時回答。

喜鵲睜開眼,朝師父吐吐舌頭。

「都听師父的,我不會給師父添麻煩的。」喜鵲說完,肚子發出很大一聲咕嚕聲。

「躺好,我去給你拿點吃的。」獨孤蘭君命令道。

喜鵲笑著,覺得師父對她真的好好。

她笑著笑著,打了個哈欠,感覺到全身無力,而後眼楮一閉便昏了過去,留下拿著饅頭回來的獨孤蘭君看著這個保證不給他添麻煩的徒弟,無奈地長嘆了口氣——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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