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郎 第十四章

作者 ︰ 余宛宛

獨孤蘭君感覺有股力量在他丹田之處盤桓著,他的四肢漸漸被一層冰冷團團圍住。他的眼皮如鉛般沉重,重到他甚至沒有法子醒來。

他想移動內息和體內的魂體對戰,可他的內息如今能支撐的力量卻很薄弱。那團冰冷驀地襲上他的胸口,凍住他心輪、鎖住他的喉輪,忽而直沖而上他的頂輪。

獨孤蘭君驀地睜開眼。

那眼色凜寒如雪,如利刃上之銳光,沒有一絲人的情緒。

他一回頭,正巧與山洞入口處一頭吸嗅到人味而前來覓食的山狼相對。

獨孤蘭君倏地起身,身子一個躍出,在山狼飛撲上前時,他驀地擒住山狼的咽喉。

 啦一聲,山狼的脖子一歪,連吭都沒吭便死了。一抹灰魂從山狼身上被攝入他的背胛之間。

獨孤蘭君的唇一揚,眼眸閃過一抹讓人膽寒的笑意。

他單手將山狼往山壁上一甩,山狼的尸體咚地落下。

獨孤蘭君黑眸里閃著冷光,瞪著躺在地上的女人。

他伸手探向她的頸子,那溫熱的脈動讓他興奮地紅了眼。人緩緩地死去,那掙扎的苦愈甚,能取得的恐懼力量便愈強。

「師父,你的手好冷。」喜鵲皺著眉,伸手模著喉嚨上的手。

「他」見她清醒,眼里殺氣更甚,雙手同時施了力氣。

「師父!」喜鵲痛苦的睜大眼,對上那雙閃著殘忍殺意的眼眸。

「他」勾唇冷笑著,再度施力于指間。

喜鵲被勒得臉色發紫,眼珠子都快掉出來,可她瞪著那抹笑意,後背起了陣陣的雞皮疙瘩。

「你不是我師父!還我師父來!」喜鵲拳打腳踢無效,又急又痛,眼淚一逕地往下掉。「師父,你快點醒來,我是喜鵲啊!」

「他」的身子驀然一震,手勁竟微松了下。

喜鵲見狀,立刻把握說話機會,啞著聲音說道︰「師父,你知道是我,你勒著我的脖子,要我怎麼說話?你最愛听我說話了,對吧。」

「他」臉上冷笑褪去,狠狠地瞪著她,胸膛因為氣息粗重而不住喘息著,好似有人正在他體內掙扎著,可「他」的手仍然緊掐在她的頸間。

喜鵲見他只是動搖,生怕師父還沒回神,她就先被掐死了。

「我告訴你,我如果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師父最疼我,鐵定會讓你很好看……師父,你快出來救我啊!」喜鵲大叫一聲,一腳踹向他的「重要部位」。東方姊姊曾經教過她,若有急難要月兌身時,這招最好用。

「他」沒預料到她竟有這一擊,整個人痛到彎在地上蜷成一團。

「可憐喔,現在知道有肉身也是麻煩喔。」喜鵲同情地看了師父一眼,連忙趁此機會沖出山洞,腳下未停地朝著大樹奔去。

她現在保命為先,否則她如果死了,師父會因此內疚一輩子的。

喜鵲抱住眼前所見最高的樹干,猴子般利落地手抓腳蹬,三兩下就攀上一層屋子高度。

她回頭一看,「他」正從山洞里一拐一拐朝著她而來。她倒抽一口氣,連忙又往上爬了幾寸。

「你給我下來!」他站在樹下,低吼一聲。

喜鵲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張臉,大聲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師父。」

「騙人!」喜鵲瞪他一眼,還抓了兩片葉子扔他。「我師父才不會說他是我師父。」

獨孤蘭君抿緊唇,冷瞥她一眼,冷冰冰地說道︰「你就在樹上待一輩子好了。」

「師父!」喜鵲大叫一聲,立刻抱著樹干從樹上滑下來,然後三步並作兩步地往獨狐蘭君沖去。

「你——」獨孤蘭君什麼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就已經沖進他的懷里。「師父!」喜鵲緊緊地抱他,這時候才開始知道要害怕,哇哇大叫了起來。

「剛才有個家伙佔用了你的身體,‘他’還想殺我!好恐怖好恐怖!」

獨孤蘭君的身軀在顫抖、雙唇哆嗦著,臉色比她還要慘白。可他抱著溫暖的她,用力呼吸著她的味道,感覺著她的氣息,體內的寒氣也就隨之漸漸地褪去。他要牢牢記住,每次一抱住她,就要想起他身為人的部分。

「現在你知道我不愛在夜里入睡的原因了,因為體內那個由諸多魂體積集而成的‘我’,曾經殺人無數。」他低聲說道。

喜鵲連打了幾個哆嗦,卻還是緊緊地抱著他不放。

獨孤蘭君心窩一暖,也不願意再說起往事了,只怕她真的恐懼他。

因為有回在海牢之上,他不堪疲累地在夜里睡著了。醒來時,他所在的那座牢里除了他之外,全成了尸體。

他什麼事都不記得,只有地上殘破的尸體、被貫胸的血洞,和他滿是鮮血的身體及布滿腥羶血肉的手腕,證明他做過什麼。

所以,他才被送到奴隸拍賣場,因為他邪惡到甚至沒人敢殺他。

「‘他’以前不是還要從你身體爬出來嗎?現在怎麼可以直接變成你?」喜鵲邊發抖邊說道。

「因為‘他’現在的氣力遠勝于我,可以控制我的身體了。」他說。

她聞言身子顫抖得更厲害,可雙臂卻沒有半刻松開他。

獨孤蘭君知道她怕,可他也知道她怕的不是他。蒼白而絕魅的容顏飄上一抹笑容,緩緩地將臉龐埋入她的頸間。

「如果哪天我又被控制了,你記得用今天的方式叫醒我。」他說。

「萬一叫不醒呢?」

「那就殺了我。」獨孤蘭君起身,從懷里拿出一把利刃,放入她的手里。「記得把匕首插入我胸口,左右橫切割碎我的心髒,我才會真正地死去。」

「為什麼要這樣?」喜鵲抓著利刃,嚇到連哭都哭不出來。

「第一刀破我的內息、第二刀讓魂體——就是今晚佔領我身體的那些東西——痛到灰飛煙滅。」他撫著她的臉龐,從她的眼神,看出她的疑惑,于是低聲說道︰「我從小開始練攝魂術,攝的魂愈多、魂體的力量愈大,我的預知能力就愈強。可魂體力量愈大,我就愈不能控制自己。之前,每遇到體力不支,或是像這次因為內息不足的情況,‘他’便能控制我。」

「你不能不練這種攝魂術嗎?」她撫著他貼在她頰上的冰冷手掌,想到他的苦,她的淚水已經在眼眶里打轉。

「現在就算是我不想練,我體內的魂體也不願放棄。」他緩緩低頭,額頭輕觸著她的。「我若有什麼不測,你要記得照顧自己,要投靠東方荷或梅非凡……」

「呸呸呸!你不要詛咒自己!你不會死的!」她急得大聲嚷嚷,眼淚又再度掉了下來。

他嘆了口氣,揉揉她的發,安撫地說道︰「好了,快點睡吧,一早還要趕路。」

他握住她的手走回山洞,彎身拉平斗篷,將她安置在上頭。

「師父,如果我抱著你睡,會不會‘他’就不敢出來了?」她突然坐正起身,揪著他的手臂,激動地問道。

他身子一僵,半天之後才緩慢說道︰「我不知道。」他總不能說沒用,因為他方才正是擁著她入睡的啊?

「那咱們試試看吧。」

喜鵲快手推著他躺下,自己挨了過去,抱住他的手臂,把臉往他肩上擱。

獨孤蘭君凜著眉,全身僵直地說道︰「男女授受不親。」

「我又沒當你是男的,你也沒當我是女的啊。」喜鵲打了個哈欠,然後不舒服地扭動了子。「師父,你全身都是骨頭,躺起來很痛耶。下次我喂你什麼,你就吃什麼,吃胖一點啦!」

獨孤蘭君瞪她一眼,她很快地閉上眼。

可他望著她一臉信任的臉龐,實在沒法子入睡。

他睡不著,害怕在他體內的魔若是醒來,會吞噬她。

他睡不著,不知道她這樣的體質進入巫咸國,會不會有什麼狀況。

他睡不著,認為自己應該快快送走她。

他睡不著……

獨孤蘭君听著身邊平穩的呼吸,感覺她的手臂牢牢地攬抱著他。他的臉一偏,不自覺地貼著她的發側,沉沉地睡去了。

喜鵲一踏到巫咸國的領土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以為自己會看到一片黑壓壓的陰沉屋舍,以為會看到一片寸草不生,干枯災荒的土地。

可眼前這片綠油油的稻田,是怎麼回事?道路右側這片種滿了蘭花的林蔭大道是怎麼回事?還有,那一條閃著冰藍色澤的美麗溪流,以及遠處那幾座閃著金光的尖塔宮殿,又是怎麼一回事?

「師父,你怎麼沒告訴我巫咸國這麼美?」喜鵲原地轉了一圈,用一種喘不過氣的聲音說道。

「因為我已經忘記它這麼美了。」他說,目光停在遠方瓖著各色琉璃的尖塔宮殿——

那是他童年生長的地方。娘身體狀況較好之時,會趁著爹不在時,和他在宮殿里玩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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