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踩死我嗎?」上官瑾睡得正好,卻被人一腳踩上肚月復,驀地慘叫出聲。在洞口守夜的古樂夫妻和古薩,此時也都被驚醒,急忙燃起燭火,走了過來。
原本已經要沖出去的喜鵲,被上官大夫扯住了手臂。
「你半夜發什麼鬼瘋!」上官瑾怒吼了她一聲。
「放開,我師父快死了!」喜鵲把上官大夫往後用力一推,淚滿臉面地大叫著。
上官瑾撞上山壁,痛得大叫一聲。
「死什麼死!分明就是你作了惡夢了,什麼情況都搞不清楚。」上官瑾狠狠瞪她一眼,用眼神讓古薩攔住了她。
「不只是惡夢,我能感應到和師父一樣的夢。但是剛才的夢不是夢,那是真的。他不是去取他娘的靈,他是去代替朱純被他爹殺死了!」喜鵲雙膝無力地往地上一跪,哭得慘烈無比。「他騙我!他說一切都會沒事的……。」
古薩和古樂夫妻都呆住了,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喜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現在終于懂了師父前幾日為什麼總是一語不發地凝視著她。終于懂了,他為什麼要她一人前往巫山,為什麼要叫她去東方姊姊那里了。
因為他是存心要她離開的,因為他做了必死打算,因為他把自己當成祭品送進了祭殿里。
「我要回去找我師父。」喜鶴斬釘截鐵地說。
上官瑾擰住她的耳朵教訓道︰「現在是半夜,你是想半夜趕路,摔死之後,再用鬼魂之身飄去找他嗎?如果他真的有難,你除了比別人傻之外,武藝有比別人強,還是術法比別人好?你回去能做什麼,給他礙事嗎?你忘了他要你去找東方荷嗎?」
喜鵲被吼得傻了眼,怔怔地看著上官大夫,只是眼淚仍然不停地流著。好一會兒之後,她才低頭喃喃自語道︰「我不走!死也不走!我不能眼猙睜地看著師父死。不……他一定還沒死,他說過他沒那麼容易就死的。他爹不知道那個是他,殺人時不會故意用那種方式殺人……他沒有死,我可以把我的血給他。但是,他的靈和魂怎麼辦?」
喜鵲說著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話,死命地拉住上官大夫的手,要他給一個答案。「什麼怎麼辦?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說什麼。」上官瑾甩開她的手,轉身走回方才睡覺的地方。「總之,你給我躺好睡覺。萬一你有個什麼閃失,獨孤蘭君之後找我算帳,我拿什麼人還給他。」
「可是師父有危險啊,我怎麼睡得著!」喜鵲著急的目光看向古薩,嗄聲問道︰「你懂嗎?你懂他的靈和魂要怎麼找回來嗎?」
「不懂。」古薩搖頭,同情地看著她。
「沒人懂,我怎麼去救他啊!他為什麼不教我呢?」喜鵲坐到地上,抱著雙膝,驀地痛哭失聲。
哭聲在山洞里回響著,古樂妻子看得不忍心,上前替喜鵲擦干了淚,輕聲說道︰「夫人,就算要趕路,也得等到明天一早,您要先好好休息啊。」
「對對對,我要快點睡,不然我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事——」喜鵲恍然大悟地點頭,給了古樂妻子一個擁抱後,一個翻身就又倒地而睡,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語著︰「快點睡著快點睡著……」
「傻到無藥可救。」上官瑾瞪她一眼,也又重新閉上雙眼。
山洞里的燭火再度被熄滅,陰暗得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就在喜鵲再度入睡之際,巫咸國的祭殿內室里,裴雪蘭正躺在一張貼滿了黃色符咒的白玉床上。
巫滿伸手探向她微乎其微的心跳,準備在前一個魂體徹底散去之後,再為她置入新魂。
因為入魂的時間偶有差失,或者偶爾新魂會因為不適應新軀殼而想逃離,是故妻子的髒腑仍免不了有所衰老損壞,讓她近來就連走上幾步路,都會氣喘吁吁,或者突然猛咳至嘔血。因此他才會同意巫冷的建議,準備讓那個上官大夫來替他妻子看病。
「但我不相信巫冷,因為他只想著要讓你離開我。」巫滿望著妻子雪白臉龐,低聲說道︰「如果‘血嬰’沒被偷走就好了。她是最好的藥,能讓你體內髒腑得到最好的修復。」
「說來都是你不好,若非你的靈怎麼樣也不肯回到身體,我何須這般費事呢?」巫滿皺起眉,無奈地說道︰「我已經在我們倆身上下了‘同林鳥’咒,我們會一塊死去的。所以,你得等到我的靈與魂都離開之後,再一起投胎,懂嗎?」
巫滿感覺到妻子心跳在此時戛然而止。
巫滿立刻松開她的手,念起咒語,將收在聚魂盒里的魂球沉入妻子的丹田之間,再引導著魂球一寸寸地升上她的心輪、喉輪,終至在她體內繞了一圈。
裴雪蘭因為體內新魂的力量,驀地驚坐起身。
「蘭兒,沒事的。」巫滿抱住妻子,撫著她的發絲,低聲說道。
突然間,祭殿內室的大門被人踢開,一個女子聲音大聲地說︰「我知道你把她的靈體收在哪里了。」
巫滿一听,立刻看向身後那扇密門。
就在巫滿轉頭的那一瞬間,一抹藍色的靈光飛入密室內,沉入裴雪蘭的頂輪。裴雪蘭身子一震,閉住雙眼,蹙起眉。
巫滿沒注意到,只是一個箭步就要往門外追去。
裴雪蘭啞聲說道︰「怎麼了?」
巫滿驀地一驚,立刻沖回妻子面前,威儀方臉上盡是不能置信的神情。
唯有「靈」回到體內,有了神識,蘭兒才有可能開口說話。
「蘭兒,你醒了?」巫滿顫抖的手握住妻子的肩。
「我的靈還有一半在鎖靈盒里。」她蹙著眉,揉著眉心,儼然正是她往昔身子不適時的模樣。
「我這就去拿。」巫滿不知妻子的靈怎麼會突然月兌離鎖靈盒進入體內,但他如今一心歡喜著妻子的靈體終于願意回歸,也就不再去追趕那突然現身的陌生女聲,于是一躍而向密門之後,取出了鎖靈盒。
巫滿撕開鎖靈盒上只有他能解的封印,一抹藍色靈光立刻閃出鎖靈盒,在裴雪蘭頂上盤桓了一會兒之後,竟啪地一聲消失無蹤。
「蘭兒,你另一半的靈回去了嗎?」巫滿皺眉喚了一聲。
裴雪蘭點了點頭。
巫滿握住妻子的肩膀,眼里盡是激動淚光,便連聲音都為之震動。「你終于願意回到我身邊了……我等得你好苦……」
裴雪蘭一手撫向他的臉孔,朝著他嫣然一笑。
巫滿的淚水在霎時奪眶而出。
而她則在一手撫向他的腰時,抽出他腰間的匕首,一把剌入她的胸口。
「蘭兒!」巫滿狂喝一聲,抓住她的手,卻是什麼也來不及了。
那一刀劃破她的胸膛,直探胸月復,剌得絕裂,痛到她整張臉刷地成了一片雪白,頭一側昏死了過去。
這樣大的傷口,魂與靈都會飄散的。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巫滿抓過她的身子,狂亂地出手點住她的周身大穴,並將那抹因為疼痛而要飄離的魂,拼命鎮壓在她的體內。
被拘禁的魂在她體內四處竄動著,讓她的四肢不停地顫抖著。
「不要在我面前再死一次!」
巫滿看著奄奄一息的妻子,看到一道藍色靈光正從裴雪蘭的頂輪升起,他連忙結出手印畫出一道白色光網,扣住那抹藍色靈光,再度將之封印入鎖靈盒之間。
鎖靈盒才合上,巫滿便于其上貼一張黃符,鎖靈盒嘶地發出一道白光,在一陣劇烈的震動之後,便安靜無聲了。
「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巫滿頹著肩,先在她的身上施以「護生咒」,用他的內息護住她一日命脈。然後便將鎖靈盒緊緊地抱在懷里,腳步踉蹌地走出只有他一人的祭殿,對著外頭大聲喊道︰「來人,快去巫山把上官大夫他們接來!」
巫滿說完,臉色沉郁地看著一壁的白。
若無特殊原因,蘭兒的靈怎麼會突然出現?又怎會突然自戕?還有,今天外頭的女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巫滿快步走向祭室,準備查看那名十日祭的祭品女子。
祭室里,空無一人。
若有人進出,門口的護衛怎麼會不知情。
若無人進出,那具祭品尸首怎麼可能憑白無故的消失?唯一能進出祭殿的密道,只有蘭兒知情啊。況且,那密道需要用「血結印」才能解開,而唯一流著他血液的人只有——
他的兒子巫冷,或者他該叫那人獨孤蘭君。
因為即便是他的兒子,若是敢對蘭兒搞鬼,他也不會輕饒。
「來人,去接少主過來。」巫滿再度對著門外護衛傳令道。
之後,他大步地離開祭室,再度回到妻子身邊。
即便被封住了周身大穴,可她髒腑曝露于其外的傷勢,還是讓她身子不停地顫抖著。巫滿只慶幸,蘭兒如今沒有靈體,不會感覺到痛。
「蘭兒,你忍著,大夫就快到了。」巫滿將臉龐埋入妻子冰涼的手掌間,痛苦地說道︰「我只是想留住你,為何所有人都要和我作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