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默默的站在那里,眼淚流了滿面,他是這樣一個風姿出眾,這樣一個天賦高絕,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男子。哪怕在十年之前,他也沒有向誰低過頭,就算是借居椴木山莊也不能改變他的傲慢。而他現在,卻無法掩飾自己的眼淚。
他曾經也如星辰般耀目,千人矚目,萬人敬仰。而現在,他卻空余白頭三千煩惱絲,空余一身難斷紅塵債。端木光瑞給了他一場夢,夢里是藍天白雲,花海,耀目的光芒中站有一個天真浪漫的少女,他看的不真切,也無法將她的面目看清。但是那一襲墨綠s 的衣裙,發上的紅豆蝴蝶簪,輕輕的晃動著。
這是他的妹妹,他認定這就是他的妹妹!澹台佩蘭,他唯一的妹妹,也是他,唯一沒有救活的病人。他的妹妹,那隨水流去的香魂,竟這樣站在他的面前,他什麼都忘記了。什麼夢境,什麼敵人,什麼治病救人,一切都無關緊要了。他只想飛奔過去,再一次把她擁住。
這一刻,他的j ng神無所防備,這一刻,他的心里只剩下狂喜。就算是死,也不能讓他停下腳步,他心心念念的妹妹,在他的懷里慢慢的閉上眼楮的妹妹。他的懷抱再不能溫暖她冰冷的身體,他將她放在盛放的鮮花之中,放在擺滿鮮花的小船之上。他在她的鬢邊別上一朵蝴蝶蘭,他親手,將載有她的芬芳的小舟推入江心。然後看著她隨水飄走,直到再也看不見。
現在,他終于,能夠再次見到她。管他是不是幻境,管他是不是致命,澹台的心中,只有他的妹妹。
端木光瑞看到了他的松懈,這時,若是一擊,只要簡單的一擊,澹台的j ng神力就會大半煙消雲散。端木光瑞並沒有這麼做,他向來是惜才不妒才的人,他松開了守住心神的真氣,這真氣,不多但是也不少,端木光瑞將其注入自己不完美的幻境之中。
幻境之中,澹台想要靠近佩蘭,但是他卻怎樣也無法接近她,那耀眼的光芒,也無法讓澹台看清她的模樣。澹台大聲喊著他妹妹的名字,想讓她回頭,回頭看自己一眼,讓自己看她一眼。那身影像是被驚醒一般,猛地轉過身來,輕輕地,喚了一聲︰「哥哥。」
端木光瑞臨時搭構的夢境,不止不j ng美而且還算是潦草的,端木光瑞沒有見過澹台佩蘭,只是看到過澹台保留的她的衣服首飾,他甚至沒有讓他們見面。但是澹台,這個j ng神力高卓的男子,竟然毫不猶豫的相信了。
那聲哥哥喚過之後,澹台整個人都進入了空前的平靜,不再盛怒,也不再悲戚。不多時,澹台就自己從夢境中走了出來,他微微的一笑,又是那個風采無雙的男子。
「你把那個孩子帶進來,我盡力試試。」澹台說。
端木光瑞點頭,他的消耗也比想象中的大,剛剛邁出了一步,腳步竟有些飄忽。他是從不逞強的人,手伸進懷里,取出了一只小紙獸,紙獸拋在地上,變成了一只小犬,歡騰的跑了出去。
澹台取出了一個j ng巧的小瓷瓶,倒了一些藥丸子在手上,一顆顆泛著r 白s 光的米粒大小的藥丸子。細細的數了一十二顆,放入一個藥碗里,用溫水沖開。端到端木光瑞的面前,端木接過,喝了下去,說︰「九回丹,你竟然舍得把這九回丹拿出來。」
「嗯,是啊,十年間我也就得了這麼三十六丸。」澹台笑著說。
「多謝了。」端木光瑞對澹台致謝。
澹台也微微的笑了︰「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
這倆個男子,一個,是已經年過四十卻沒有絲毫老態,宛若謫仙般飄逸。一個是弱冠年華,卻淡然若水般毫無稜角,猶若世外仙人降凡塵。他們相識十年,但卻是君子之交,彼此了解,但卻常常一年到頭也沒見一次面。這次,他們就算彼此動了手,也在這一笑中,全然泯去。
紙做的小白犬從門口跑了進來,他的身後,正跟著那個黑衣骯髒的小孩,小紙犬繞著澹台和端木光瑞的腿轉了幾圈,然後乖巧的半臥在地上,縮小成一片小小的紙片。端木光瑞將這小小的折紙再次收到懷里去。
澹台這時才細細的看清了這個小孩,這個小孩,長得不是一般小孩子那樣的討喜富態,也沒有一般小孩子的活潑靈動。一般小孩看到端木光瑞神奇的天賦之術,不說是喜歡,但是也一定是會好奇的。
但是不知怎麼的,澹台卻對他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他的眼楮,呆滯木然,但是深處,似乎有一種尖銳的東西在形成。澹台看不到,看不透。
「我先去準備熱水,給他梳洗一下,先給他包扎傷口。」澹台說。
「他,澹台,他不願意踫熱水。」端木光瑞說。那天端木光瑞也是這樣預備了洗漱,但是那孩子剛剛進水竟一下子直接竄了出來。說什麼都不肯洗澡,怎麼勸也不听。光瑞也無法勉強他,也就由著他去了。
「不願意踫熱水?」澹台也覺得好奇,但是卻還是備下了熱水和藥材,細細配比出一池藥浴湯。
「這是藥浴湯,我在里面加了一些溫x ng的藥材,可以舒緩人的j ng神,你說什麼也要說服他去泡藥浴。不然等會j ng神上有什麼損傷,就不好了。」澹台說。他知道現在跟這個小男孩說什麼,他也不會听自己的話,索x ng讓端木光瑞去說。
果然,端木光瑞費盡唇舌,這個小孩子也是堅定的搖頭,絕不妥協。他到底為什麼會害怕熱水?難道是怕溺水嗎?澹台一邊調理著湯藥,一邊看那邊端木光瑞和這個小孩的拉鋸戰。端木光瑞跟小孩子說著些什麼,實在是一個溫和善良又沒有脾氣的人,他的樣子看起來,比世界上最耐心的父親還要耐心些。
最後,端木光瑞問他︰「這個藥浴,沒有病的人也可以泡吧?」
「可以,只是一些溫x ng的藥材,而且主要就是舒緩j ng神罷了。」澹台說,「你要陪著他?」
澹台說完,自己就非常不厚道的笑了,這個五歲的孩子是把端木光瑞既當成了父親,又當成母親了嗎?這樣的要求,他竟然也會答應?換做是自己,早就扔出去,自生自滅了。
端木光瑞倒是沒有注意到澹台的笑有點詭異,只是快快的把那孩子抱過來,迅速的寬衣解帶。根據澹台的調侃,那就是,「似乎要洞房花燭」一般的急切,然後抱著小孩進水里沐浴去。
端木光瑞看到小孩手上的傷口,口子倒大,幾乎貫穿整個左上臂,但卻不深。澹台將搗爛的藥草草汁子先清洗了一下傷口附近的血污,再將碎爛的藥草調了些曬好的藥材,變成膏狀,細細的敷在手臂上的傷口上。
端木光瑞細細的幫小孩清洗了身子,不一會,骯髒的小孩就變成了干淨的小孩,但是他眼中的呆滯和黯淡卻沒有一點改變。端木光瑞要將小孩放到藥浴池子里,但是這個小孩還是一樣的堅持要端木光瑞陪伴。
澹台注意到,這個小孩在洗澡的時候手也緊緊的
抓著端木光瑞,就像是一個即將溺斃的人抓著救命稻草一樣。端木光瑞卻是已經習以為常的樣子,小心翼翼的護著那個小孩。
泡好了藥浴,這次這個小孩竟然沒有一點的掙扎,但是是在端木光瑞一直緊緊的抱著他的前提之下。為了不讓新包好的傷口踫水,端木光瑞小心翼翼的把他抱在懷里,小心翼翼的讓他的雙臂搭在自己的肩上。
澹台有些奇怪,這些藥材怎麼說也會起一點作用,但是為什麼他的表情還是這樣,沒有半點舒緩?這個孩子還真是復雜,讓人無法捉模。
端木光瑞又把小孩抱起來,用大大的巾子包住,放在床榻上,澹台細細的看著這個小孩,這個小孩,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讓端木光瑞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就因為他是他從死人堆里撿回來的嗎?
看了許久,澹台才發現一件事情,這個小孩就像根本看不到他一樣,不管是見面,還是剛才,他都只跟端木光瑞一個人說話,也只听他一個人的話。他依賴端木光瑞,就像是這世界上只存在端木光瑞一個人一樣。
收拾整齊的端木光瑞坐在小孩的旁邊,小孩緊緊的攀住了端木光瑞的胳膊。端木光瑞看了看澹台,澹台示意不要緊,就讓小孩子抱著。
他看著小孩,只要這個小孩一轉過身來,就會被澹台的j ng神力所控制。澹台用上了j ng神力,他的目光變得那麼的深邃,有吸引力。總之,要讓這個小孩感覺到在有人看著自己。
但是這個小孩還是固執的不肯回頭,就像是知道回頭是有什麼危險似得。澹台拿出一串鈴鐺,輕輕晃動,鈴鐺發出了一陣既急促又柔緩,既尖銳又溫柔的聲音,這種聲音非常怪異,讓人的心中一陣刺撓,忍不住就會去看。
那個小孩也一樣,回頭去看那條鏈子。然後,他的視線之中就只剩下一雙明亮深邃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