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嵐死死的盯著沈言的背影,終究還是沒有敢踏進念月小峰之內。
他相信,沈言不可能一輩子呆在萬劍宗內……而且就算他走了天運,很長的一段時間,也絕不會達到可以威脅到自己的地步。
只要有機會,沈言還是要殺。
縱然此刻知道對方也許和那個神秘的大長老有關系,但沈言都將一切挑明了……如果他不死,日後必會復仇。
到了歐陽嵐這種地步,看人很準。沈言這種堅毅的性格,如果不死,日後必成大患。
所以即便會得罪大長老,也必須要殺掉沈言以絕後患。但現在……卻是暫時的沒有機會,歐陽嵐不想去嘗試一下,那能斷裂千山的一劍,是否能將他斬成兩半。
暫且忍辱,徐圖後計,這一點歐陽嵐還是能做到的。
所以他只是目不轉楮的盯著那背影半響,直到後者的身形隱入林木深處,他才平淡的收回了目光。
「哈哈……衍長老,此處既是大長老的住所,我也不便放肆!此番前來,卻是本城主有些無理取鬧了,還望諸位不要介意!」
歐陽嵐大笑著對衍天辰等人拱了拱手,而後大踏步的直接往山門處走去。
在這里,他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
衍天辰等人面面相覷,旋即無奈的搖了搖頭。還能怎麼辦?對方所謂的無理取鬧,自稱是用的本城主,難道他們還要去領城告狀不成?
「這些瑣事我們也不必過多去理會……縱然這沈言死于歐陽嵐之手,也只能說是他太過猖狂,不識好歹!」淺雨瀟黛眉微皺,旋即輕聲道。
「不錯!縱然那沈言不幸身隕,大長老也不會怪罪我們……畢竟動手的是歐陽嵐,大長老應該也知曉我們的難處!」
李敬之點了點頭,便是贊同淺雨瀟的觀點。
凌霜略帶敬畏的看了一眼遠處的巨大裂縫,而後沉默的站在原地。這種事情他也沒必要反對,只是心頭還有些驚駭罷了。
至于其他長老,好像已經忘卻了那裂縫的事情。
不錯!他們只要不刻意去回想,那麼這裂縫在他們眼中的存在便是合情合理的。只有深刻的回憶沈言先前所說的話,他們才能記起來這裂縫是大長老造成的。
而凌霜因為記憶里見過大長老三十二年前的那一劍,所以對沈言所說的話根本沒有絲毫的懷疑,是以這巨大的裂縫和沈言先前的話語再度深深的留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
荒野小徑之上,一個倩影緩步而行。
她面上的神色很復雜,似是焦急,又有著擔憂。
女子一襲洗的發白的素色長衫,顯得有些蒼白淒然的容顏,在四周這荒涼的環境下被映襯的愈發憔悴。
她青絲早已散亂開來,整個人顯得有些狼狽。但偏偏衣衫上卻沒有半點風塵僕僕的痕跡,看得出她雖然行程匆忙,但卻並沒有亂了分寸。
「萬劍宗此去八千余里……我身無分文,身上也沒有值錢的物件,不知道還要花上多少時間,才能找到小弟!」
沈如煙的神色里面有著一絲濃濃的憂愁,不是為她自己而擔憂。而是顧念沈言的安危,因為她從父親的口中,知曉了自己的小弟竟然招惹了城主府的人。
在沈如煙看來,那已經是天大的事情了……城主,她曾經也去過紫雲城,從那龐大的城池和森嚴的守衛之上,便能揣摩幾分一城之主的恐怖實力。
她此刻唯一所念的,便是找到沈言,讓他躲在宗門之內,千萬不要外出。
沈如煙想的很清楚,沈言就算惹了城主府的人,但對方也不可能硬闖萬劍宗這樣的宗門。只不過,她卻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到底招惹到了什麼樣的存在。
是城主府的人不錯,卻不是一個小角色,而是上雲城的掌權者。
沈如煙蹣跚的再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忍不住的擦了擦額頭上的香汗。四處打量了一下,挪動步子朝不遠處的一株歪脖野樹走去。
她靠著野樹坐下,而後臉色微紅的將自己腳上的繡花鞋月兌了下來。
雖然在荒野之中四下無人,但這種事情在沈如煙看來,難免還是有些傷風敗俗的。
玉足隨著她的動作暴露在空氣里,其上的肌膚晶瑩剔透,似一對玲瓏碧玉。不過此時雙腳卻早已磨出了血泡,讓人我見猶憐。
沈如煙這些天掛念沈言,除了早先在農人的家中借宿過幾晚,便幾乎沒有休息過。
即便累了,也是挑個隱秘點的地方小憩片刻。蓋因她所去的地方雖然荒涼,但一般無人經過,所以幾乎野獸絕跡,否則只怕早已香消玉殞了。
她的身子本來便弱,體內又沒有真氣,所以腳上其實早就已經磨出了血泡,不過她卻硬生生的忍了兩天的路程,現在終于是有些堅持不住了。
沈如煙伸出縴手輕輕模了模腳上有些駭人的血泡,剛剛觸及,她的眉頭便倏然皺了起來,而後忍不住的輕呼出聲。
這樣一個女子忍受這般傷勢,也委實有些難為她了。
不過只是輕輕吸了一口氣,沈如煙便忍著疼痛,將鞋襪穿好,方才眼眶紅紅的倚在歪脖樹下,遙遙的看著遠處。
「也不知道小弟現在到底怎樣了……只盼他還沒有遭到毒手,否則爹爹的一番苦心,就全然白費了……」
沈如煙的聲音很柔,但卻蘊著一絲淒楚。說著說著,她眸中便縈起了晶瑩……沈正天選擇留下讓她逃跑的時候,她已經已經知道了結局……
不過卻沒有的選擇。
她不能軟弱,因為除了沈正天和沈言外,沒有人會替她堅強。
「我不能哭呢……」沈如煙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晶瑩,旋即眼眶紅紅的露出了一絲笑容,「現在這個家,可是我最大了……小弟以後全都得听我的呢……」
沈如煙的笑容很恬淡,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中酸楚。
喃喃自語了半響,她終于是忍不住將頭埋在了懷中……良久未聞其聲,只能看見她那有些孱弱的身軀微微顫動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如煙方才清醒了過來。
她一下子將頭從懷中抬了起來,然後四處打量了一圈,方才松了口氣……她的神色一緊恢復了正常,不過依稀可見眼角清晰的兩道淚痕,雖然……早已干了。
「居然不小心睡了這麼久……」陽光微微有些昏黃,至多也不過是過去了不到兩個時辰罷了,但沈如煙卻一臉的自責。
她知道自己多耽擱一分,沈言的危險便會越大一分,所以雖然困極,但都強迫著自己往前走……不過先前思緒紊亂,終究是忍不住沉沉的睡了過去。
所幸此地根本無人路過,所以她才能睡得如此安穩。
美目呆呆的凝視著地面許久之後,沈如煙的喉嚨忽然微微動了動,她面上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
半響之後,她方才從懷中模出一張手帕,然後輕輕的將其展開。里面包著三張餅,早就生冷了不知多久。
她拿起那張缺了小半,還剩下成人巴掌大小的薄餅遲疑了半響,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檀口輕張,在薄餅上添了幾個齒痕。
只是咬了小小的三口,沈如煙便將薄餅放回手帕中,而後包好。
「這半張餅尚能將就一天……等遇到村落,再同農戶討點水,倒也能撐上數日……」
沈如煙艱難無比的咀嚼著口中僵硬生冷的餅塊,過了很久才緩緩的將其咽了下去。她將手帕珍重的收入懷中,然後盤算了起來。
「不過我現在身無分文,只怕踫見城鎮,還要去其中做些零碎的女活……只是這樣一來,想要找到小弟只怕更遙遙無期了!」
沈如煙緊了緊自己有些單薄的素色長衫,然後緩緩朝遠方走去。
她每一步落下,眉頭都會不由自主的微微輕蹙,不過這個堅強的女子卻仿若未覺般,在逐漸昏黃的陽光映襯下,漸行漸遠……
……
日斜遠山。
因為沒有動用真氣,一步步順著因為無人經過的山道往上走,所以到達念月小峰之巔的時候,已是黃昏了。
沈言好奇的打量著四周,腳下的地面一片茫白……天空中風聲獵獵,而且顯得刺骨無比。有時候還會從天上落下細微的數朵雪花,而後落在地上不見其蹤。
風雪凌然,沈言卻從中感覺到了一種不同的意味。
劍意!
無數種截然不同的劍意糾纏在一起,不過並不顯駁雜,反而互補不足!若非一種淡漠的氣息縈在他的身上,只怕他早已被這漫天的劍意絞成了粉碎。
「好恐怖的劍!好恐怖的念月峰!」
沈言站在原地愣了半響,方才驚聲嘆道。
錚——
一聲劍吟響徹天地,天空中凌虐的寒風倏然停了下來。沈言的面色一下子變得凝重了起來,他察覺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氣息。
沈言的面前突兀的凝聚出一個淡淡的虛影,白衣白發,劍氣凜然。
不過身影之上散發著的那種孤苦,孤寂的韻味,確實讓沈言的心神一下子都有些失守,他似乎感覺自己被這天地萬物給遺棄了一般。
瞬間,沈言心神一凝,暗呼不已,不過他的神色,卻是已經變得清明了起來。
虛影停滯半響,見他的神色終于恢復清明,方才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師父!」沈言再度吃驚的看著面前的虛影,這東西居然還有自我意識?他在沈家真墓中遇見的虛影雖然說能同他交談,不過那虛影的本體都已經死去了,一縷殘魂附在其上,所以才能有自己的意識。
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他可不相信大長老已經身隕了。想不通沈言自然不會去多想,只是對自己這個恐怖師父的實力,又多了一些認知。
見虛影並未說話,沈言只好詢問出聲。
「師父!我現在和那歐陽嵐有大仇,根本不能出這念月峰,否則只怕會被他守株待兔給滅殺了!師父你何時回來讓他歐陽嵐暫且收了滅殺我的心思?否則被困于此我的修為只怕會增長的極慢……」
虛影目光漠然無比,看了沈言半響,而後轟然化為漫天碎片消失不見。
沈言正目瞪口呆間,一個清冷孤傲的聲音,便在自己的腦海間回蕩了起來。
「你來到此地的時候,為師只怕已經離去多時了……無論發生了什麼,你權且記住一言便是,修你想修的道,逆你想逆的天!」
「我的弟子,不求驚世,也要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