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與花 第六章 雲開霧散路不明

作者 ︰ 再墮輪回

()玄蒼子只知道劍又回到自己手里了,他卻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做到的,此刻他只覺得好像全身的力量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身子輕飄飄地。猛地里一下又忽然覺得踏實無比,卻原來是一片樹葉飛過腳底,被他踏中。他便站立在這片葉子之上,隨葉子搖擺,隨葉子旋轉,隨葉子飄舞,一直到悠悠然然地落在地上。慢慢地眼中事物進入腦海,才慢慢緩過神來。

陳悅之本就白俊的臉龐更顯蒼白,咬著下唇,呆呆地看著他,眼中神s 好似流露出無限的失望與無奈。玄蒼子好像一直能看到他的心里,卻又好像看不懂,突然一驚,才發現不僅僅是陳悅之,就連樓入雲,安寧與白裳,加之在場千余人都是呆呆地望著他。他除了拱手施禮,卻也想不到自己該做點什麼。他卻不知道,他折服眾人的並不是他擊敗陳悅之的劍法內功,而是這踏葉飛舞的絕世輕功。緊接著一陣天昏地暗,失去了知覺。

再一醒來自己躺在臥房之中,頭上敷了一塊手巾,忽然看見安寧與白裳都坐伏在腿邊,都已睡去,心禁不禁一陣溫暖。不由心中暗想︰「這世上除了師父,就是她們二人待自己最好。雖然相識沒有幾天,說過的話仔細一數也不過百十句,便稔熟得好像青梅竹馬的兄妹一般了。」想到‘青梅竹馬’這四個字,忽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了。「那位莫師妹不知在哪里,她若在此,不知會不會一般的待我,大概會的,她廣寒宮的女子大概都是這般溫婉可親」,想起她的面容,心不由得跳的快了些。其實世上涉世未深的女孩都是如此,只不過是玄蒼子不知道而已。「師父若是見到我這般情狀,多半又要罵我不自重,壞了禮教大防。上一次我救了那個大嫂,將她背回家。師父便因此罰我跪了兩個時辰碎石。」想到師父,不禁心中一郁,登時嘆出氣來。

他這一嘆不要緊,安寧與白裳齊齊驚醒。安寧叫道︰「玄蒼師兄,你可算是醒來啦。」白裳揉了揉眼楮,只是站在一旁微笑。

玄蒼子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真是沒用了,比比劍居然暈了過去。煩勞二位師妹照顧,真不知該如何謝你們。」

安寧笑著說道︰「你這一昏,昏的還真是滿嚇人。都已經九天九夜了,頭上燙的像火碳。那樓前輩說什麼你不使法咒妄用元神,若是元神出竅回不來,那就沒的救了。還說不敢向你的元神里注入靈氣,怕沖散了你的元神,能不能醒來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哼,擺明了就是不幫忙。可是我就是知道,你一定能醒的來的。」玄蒼子剛剛醒神,她就羅哩巴索的說了這麼一套,不禁也嚇了一跳,原來自己已經昏了這麼久。

白裳笑說道︰「現在膽子又大起來了,不知道是誰昨天還哭的那麼驚天動地的。」安寧登時小臉羞的通紅,和白裳廝鬧起來。

玄蒼子掙扎著坐起來,二女趕忙相扶。玄蒼子只覺經脈無甚異狀,只是真氣微弱,想來是消耗太巨的緣故。只是頭腦還有些發沉,呼吸間有些沉重。當下說道︰「二位師妹,這九天來你們辛苦了,玄蒼不知如何為報。只是我旦有一口氣在,絕不叫你們受半點委屈。現在我好多了,你們也去歇息吧。」

安寧與白裳先是听他說到報答,都覺臉上發熱。忽地又听他逐客,又感覺一絲涼意,只覺這‘半點委屈’來的著實快了些。相互看了一眼,白裳說道︰「玄蒼師兄,那我們就不打擾了,你多多休息。」說罷扯著安寧離去。

玄蒼子沉默了半晌,穿戴齊整了,便推門而出,直奔上層樓入雲的臥房。他得知自己已昏迷九天,即已打定主意,盡快起身趕回昆侖。先前雖因種種原因,有些猶豫,也不過就像孩子犯了錯,不敢回家。他卻也明白地知道,自己是一定會回去,所以這便要向樓入雲來辭行。至于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反正回到了昆侖也是一般下場,倒也不如何掛懷了。

「師父,此事難道咱們便坐視不理麼?」玄蒼子听得清楚,居然是樓入雲的聲音。想不到她的師父居然會在此地,真難以想像樓入雲這樣的絕世奇俠的師父,會是何等樣高人。

一個聲音說道︰「那一干人便是都死盡了,也無關乎天運氣數,咱們只在此平城養j ng蓄銳,等待時機。況且只要你那心上人一出,一干小妖小丑自己就會逃得干淨了。」想來便是樓入雲之師了。

樓入雲又問道︰「他我當真能再見到他麼?」

那個聲音又說道︰「傻孩子,連我的話也不信了麼?」

樓入雲道︰「師父說的是,我是有些慌了。那麼這個小子呢,也不用咱們管麼?」

她師父回答道︰「此事並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但是我的老朋友要回來了,我可以感覺到,這一次他一定會回來。所有的事都會在這一次了結,我累了,他也累了。」此後半晌無聲。

忽地樓入雲說了一句︰「小道士,沒的听了,進來吧。」竟是對玄蒼子而說,玄蒼子猛地一驚。

當下無法可想,只得應了一聲︰「是。」推門而入。

只見樓入雲並未變化男身,正對鏡而坐,自梳理著那一頭如瀑的秀發,身上只穿了單薄的一件白絲衣,更顯身段凹凸有致,一雙玲瓏小腳竟然連鞋也未穿,所見頸周肌膚白女敕如脂,一股馨香之氣傳來,玄蒼子騰的燒紅了臉,大為尷尬。當時訕訕說道︰「晚輩不是有意偷听,是是這個恰好遇上。」

樓入雲轉過頭來,嬌美的臉上滿是笑意。對他說道︰「幸好沒說什麼見不得人的,不然我可真的要殺你滅口了。恩,你醒過來了,來找我想知道什麼事情?」

玄蒼子拱手說道︰「晚輩別無他事,只是叨擾r 久,前來向前輩辭行。」

樓入雲微一錯愕奇道︰「要走麼,回昆侖去?你難道真不想要命了。」

玄蒼子說道︰「蒙前輩盛情挽留,晚輩實在是耽擱得太久了。至于生死于否,晚輩自幼在昆侖長大,師父待我如同親生,晚輩犯了過錯,自該回去領受責罰,生死權由師門定奪,萬不能做貪生舍義的小人。」

樓入雲沉默了一下,接著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攔你了。今r 天s 已晚,明r 再上路吧。」

玄蒼子一躬到底說道︰「前輩之事,晚輩自然不會說與他人,請前輩放心。」

樓入雲道︰「我若怕你說,你怎能活到此刻?說與不說都是你的事,你走吧。」

玄蒼子討了好大個沒趣,轉身退了出來。既然打定主意回昆侖,心下頗覺舒泰,踱步下樓,時而俯見窗外雲州暮s ,夕陽沉入山後,幾縷紅絲從山邊穿sh 過來,好不美麗。他一直下到樓底,一路天雲弟子遇見,皆是禮數肅然,頗使他拘謹。一直出了入雲樓,走出演武校場,直到南邊一片樹林之中,這一片柏楊雖枯,卻也覺得形蕭神逸。

興致忽來,隨手拉出寶劍,眼看著湛藍的劍身,對于將來那一點懼意蕩然無存,隨手舞了起來。經脈之中真氣引動,一涌一涌,于各大脈絡關元之中來往自如,毫無澀滯,手上劍招愈發純熟,隨心所y ,便是眼前這虛無之空氣,也可做對,他漸舞漸快,不多時便將身前形成了一個小旋風,再一個劈斬,勁風四處流溢。周圍竟似生出一層薄霧一般。

心下不禁有所得意,坐地閉目吐納,輕撫長劍,便如漸與天地融為一體。

j ng兆忽現,金風響動,直襲自己肩井。一把長簫的模樣不自覺的現在腦海,身不站起,長劍直插向後,‘叮’的一聲,劍尖正擊在簫頭,簫上力道被斷,劃了個弧線直打他右耳,他左掌輕輕在地上一托,身向左旋,長劍揮砍,又順勢將長簫托了出去。方才睜眼,卻見周圍大霧彌漫,能見止有三步之遠。

玄蒼子冷然說道︰「閣下既然盜了寶貝,自當遠逃此地。卻為何以又回來行凶?難道是未能盡興麼?」

一人仍是身著黑衣蒙面,于霧中走出。緩緩說道︰「我之所以不走,正是因為有話要對你說。」

玄蒼子笑道︰「只要留下雲鷹靈魄,听你說說倒也無妨。」

黑衣人哈哈一笑說道︰「雲鷹靈魄?這乃是我家傳之寶,先父遺物,我自來取回,有何不妥?家父蕭空竹,當年江湖人稱雷隱神君,身懷雷雲二靈,後來被ji n人所害,二靈散失,這雲靈便是其中之一,若非如此,我怎能一得到手中,便可駕御。」

玄蒼子听他口氣絕非作偽,一時倒有些躊躇。當下心念一轉說道︰「雲中君前輩並非不講道理之人,倘真如此,你若當面討要,他自會奉還,你又為何要偷?」

黑衣人仍是笑道︰「你在昆侖活了二十年,怎麼還和個小孩子一樣。家父死後,雲靈失落在此,焉知這雲中君不是我殺父仇人?便不取此物,我自知不是他對手,也斷不能送上門去吧。」

玄蒼子難以反駁,只得說道︰「那r 若不是我在旁打擾,只怕你已死于雲中君的劍下,就算他不殺你,此物也不會丟失。你若交還,可以自行離去,你若不還,在下事關己身,也只好得罪了。」

黑衣人笑個不停,忽然一把扯下蒙面黑巾說道︰「你這小子,竟然如此愚腐,你以為雲靈是因你而丟失麼?哈哈哈哈」

玄蒼子模糊瞧不大清他長相,只覺心中一股怪異之感由心而生。大聲喝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黑衣人仍是苦笑道︰「你還問我是什麼人?好吧,我告訴你,我便是這世上你唯一的親人,你的親生大哥。你還要不要動手來捉我。」越發笑的開懷。

玄蒼子腦中一片恍惚,只覺太過突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錯了。月兌口問道︰「你說什麼?」

黑衣人將長簫插在腰間,向他走近了幾步說道︰「你看看我的臉,咱們哥倆像不像?」

玄蒼子只見此人濃眉大眼,隆準唇,臉龐線條分明,剛毅英俊,鬢發梳理的極是j ng細。雖然臉形與自己的圓潤不大一樣,可是眉眼之間果然有幾分相象,更怪的是心中那一股熟悉之感如何也揮趕不去。仿佛心底里一點記憶這就要跳將出來。

黑衣人見他默然不語,伸手抓住他的左肩,‘哧拉’一聲,已將他的衣服扯破,露出肩膀來。指著他肩上那個‘蒼’字說道︰「這個蒼字,是你一出生時父親親手在你臂上所紋,可不是假的吧。」

玄蒼子腦中又是轟然一響,就這臂上紋字自己以前曾問過師父,師父告訴他撿來之時,他臂上就有此字,可能是他父母所留的印跡。而後他入門道號便是以此字而取。可是可是這人如何會知道此事?難道他所說是真的不成?

黑衣人一把也將自己左肩衣服扯破,左臂之上赫然與他一般刺著一個字,卻是個‘傲’字。然後緩緩對他說道︰「我肩紋傲字,父親取名蕭傲然,你肩紋蒼字,所以你叫蕭蒼然。」說著將腰中長簫拔了出來,遞到他眼前。簫上一陣絢麗光彩,從中飛出一只小鳥來,瞬時變成了一只大鷹,卻有形而無實。蕭傲然輕念法咒,雲鷹極快直直地飛進玄蒼子的頭中。

繼續說道︰「這是父親生前所用的雷雲長簫,我耗費四年之功,才將它取了回來。後來多方查尋,才知道雲靈在此處。那夜眼看功敗垂成,卻是你突然出現,使得我有機會逃走,你倒說說看。這不是天意是什麼?這雷雲二靈,天下唯有我簫家傳人的血脈可以歸魄,就連那雲中君如此修為,他也辦不到。」說罷輕輕喝了一聲︰「展。」玄蒼子神魂未定之際,背上一雙巨大的雲翼已然伸展而開,只覺自己輕如毛發,飄然y 飛。

玄蒼子驚愕異常,心中煩亂,說不出話來,心里只是默默念叨︰「蕭蒼然我叫蕭蒼然?」

蕭傲然繼續說道︰「二十年前,你才四個月大,正好有人來尋仇,爹爹又不在。咱們家滿門三十一口,只活了咱們哥倆,那時候我也只有五歲。那天我抱著你從後門跑出,卻漸漸抱你不動,沒跑幾十丈,就把你摔在了地下,我听到有人追來,便將你蓋在一個竹筐之下,而後我就躲在了一旁的豬圈里。哪知道你後來哭了起來,終于被人發現,將你抱了去。我听你沒了聲音,忙從豬圈里鑽出來找,卻只看見一個道士遠遠的走掉了。那晚在入雲樓頂我只看你一眼,便將你認了出來,只是情勢緊迫,容不得我停留。後來我便在城中伺機尋你,你卻一次也未出來走動。」

玄蒼子心里突地一驚問道︰「那道人便是殺咱們全家的仇人麼?」言下竟是認了他說的話。

蕭傲然搖頭說道︰「滅門凶徒,我當年一個也沒有見過,情勢緊急,母親讓我抱了你逃走。現在想來,她已然慌了神,不知所措,我二人加起來還不到六歲,能逃到哪去,可見對頭十分厲害。那道人是否仇人我也拿不準,若說是,無憑無據,若不是,他來的時機又蹊蹺。咱們不該冤枉好人,卻也不能放過一個仇人。現下你我修為尚低,報仇有的是時間,最重要是先查清了仇人。只是你記住,萬不可魯莽泄漏了身份,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玄蒼子眼圈一熱,一股淚水流了下來,張嘴便要想叫一聲︰「大哥。」

這個哥字還沒出口,遠處已是一聲聲呼叫傳來︰「玄蒼師兄,玄蒼師兄,你在哪?是在這麼?」竟是安寧與白裳尋了過來。

蕭傲然一拍他肩頭說道︰「善自珍重,後會有期。」一閃身消失在濃霧里。蕭蒼然身子一沉,雲鷹忽地月兌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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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行來,八里哥雖不善言辭,但恰巧莫傾語卻是個極有耐心的人。二人邊走邊聊,八里哥沿途講述風土人情,奇人異士。此處各族寨分雜甚多,倒也不氣悶。只是有時還沒怎麼說,便已又換了一處光景。八里哥知道莫傾語急于趕路,自己嘴又太笨,有時說著說著,竟自己氣得不再言語。莫傾語只是微笑。八里哥劇斗之余,靈力損耗甚大,另帶一人駕風頗為吃力,否則到這老君山,倒也用不了好幾r 。

莫傾語越走,思父之情越是殷切,這一路高山大川,奇偉壯麗,飛瀑明湖,珍禽異獸,混然天成,都看得心不在焉。八里哥將她送到老君山,便辭行回苗疆而去。

莫傾語登上老君山,半腰赫然一座道觀建立其上。近前一看,金邊繡匾之上‘太清觀’三個大字飄逸絕俗。心下一喜,便上前叩門。不多時,只听門內腳步傳來,‘依 ’聲響,一個小道士將頭探出門來,一看莫傾語,登時呆了眼。

小道士慌慌張張說道︰「神神仙,這位仙姑,鄙觀只供奉太清道祖,並不供奉眾位仙子,您老人家可是走錯了地方?」話一出口,便覺有些失禮,連忙賠不是。

莫傾語不由得一笑對他說道︰「你別慌,我是人。並不是什麼神仙,來到寶地是想找一個人。」

小道士怔了一怔,還待做答,里面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清風,你在和誰人講話。」

小道士連忙回身說明。隨後兩扇觀門齊齊打開,一個穿著深藍道袍的老道士走出門來,向莫傾語打個稽首,說道︰「姑娘,本觀避世已久,向來不接待外客,觀中除我道門弟子,別無他人。不知姑娘要找的是何許人。」

莫傾語怎听不出他語外之音,只是也顧不得這麼許多。當下問道︰「請問道長,此處可有位叫做莫君臨的麼?」

老道士听罷搖了搖頭,說道︰「老道在此出家三十余年,並未听過此名。想來姑娘是找錯了地方。」

莫傾語又問道︰「那麼道長可認得一位叫岳中流的麼?」

老道士依然搖了搖頭,又向她施了一禮道︰「姑娘,貧道不打謊語,確是未曾听聞姑娘所提之名。姑娘還請到別處尋找吧。」說罷轉身回了道觀,小道士看了她一眼,只得關了門。

莫傾語呆立于觀門之外,山風吹來,只覺身上寒冷。又想起母親臨終話來︰「你爹一生孤單,無人關心照顧。將來你長大了,一定要找到他,每天陪他說說話,帶他來看看娘。若是他死了,你就把他的骨骸帶回來,和娘葬在一塊。」想到這里心中酸苦,又是怔怔的流下淚來。好生後悔自己怎麼沒有向岳中流問明白爹爹到底在哪,這茫茫大地,無盡山峰,可真是大海里撈針了。回想著與岳中流說的每句話,腦中現出他那副嶙瘦身材、花白散發來,不禁仍被那一股從容無畏的氣魄所感染。心下一橫,已暗自禱告︰「娘,您放心,就算是要走遍天下每寸土地,我也會把爹帶回你身邊來。」

恍惚之間靈機一動,站起身來又去敲叩觀門。不一時,觀門打開,卻是那個老道士自己開了門。正要施禮搭話。

莫傾語不待他開口,徑自說道︰「道長勿怪,小女子只再問一件事。請問道長可曾听說過鴻歌二字?」

老道士臉s 一變,原本慈祥的面孔登時嚴峻,說道︰「姑娘轉了一圈,才說到鄙門之上,不知所為何事。鴻歌祖師登仙幾百年,天下知者甚多,我門子弟不肖,不敢自稱是他的傳人,那也無話可說。我看姑娘不像橫生事端之人,因何上我門來提及祖師,倒還要請教原由。」

莫傾語一听這話一股喜s 由心里直溢在臉上,那岳中流與這老道士既然都是鴻歌門下,那麼地方應是不會錯了。那為何先前這道士卻說不認得岳中流呢?母親曾說這岳中流縱橫天下之時,世人無有不知,想來這道士或是與他曾有過節,不願相告。自己若說是他的朋友,多半要踫釘子。

心念一轉對他說道︰「道長多心了,小女子只因家父被那位岳中流前輩囚禁在此,特來相尋,別無他意。據有人相告,這位岳前輩也是鴻歌門下,所以才特意來此。」

那道人點點頭說道︰「既是如此,那麼請恕貧道方才失禮。不過姑娘所說之人,貧道卻著實不認得,鄙觀之中連同貧道,共有十一人,並不曾囚禁過何人。姑娘若是不信,隨貧道入內一看便知。」

說罷帶領莫傾語走入道觀,入門甬道左轉右拐,兩側樹木叢生。走了不久,眼前豁然開朗,竟是別有天地。眼前一個寬大的道場現出身來,正前一座大殿雄奇偉岸,階高五丈,殿外九根盤龍石柱撐住了角檐,紋雕j ng美。道場之中每隔十丈,便是一個石制爐鼎,分列道旁。再往兩廂,各有一排廂房。被周遭樹林掩住,在外竟然絲毫看不見。眾道人正恰功課完畢,走出殿來,見了老道,都是稽首而過,視莫傾語如不見,徑回廂房。莫傾語一細數,果然除了身邊這位老道士,剛好十人之數。

老道引她進了太清大殿,一座丈余高的老君玉像端立于上。像前階案上幾排靈位,奉爐中香火繚繞,再前來地上十一個蒲團,一個落單,想是觀主之位,其余十個五五排列,寂靜無聲。莫傾語走上前去,取了三根供香點燃,徑向老君之像拜了下去,心中暗告︰「道祖請保佑我找到爹爹。」拜了三拜。

然後轉身向道人說道︰「道長,小女子想一觀貴門道典經籍,不知能否行此方便。」見道人面做難s ,接著說道︰「我只是想略看一看,絕不索要,請道長在旁見證便是。」

道人勉強答允,說道︰「也罷,這些典籍雖是歷代先賢所遺,于非我道門中人卻無甚用處。」說罷將她引入殿後一所小閣,打開鎖頭,閣中書架林立,已滿是塵埃,顯然許多年沒人來過。道人y 請她進閣,莫傾語卻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

雷聲滾滾,青黑的雲層如巒岳般壓將過來,將這一山的異彩榮華都變成了黑郁。莫傾語站在大殿門中,眼望著這一天烏雲,若有所思。背後香爐煙霧朦朧,聚攏在莊重高大的太清神像前。

辭出觀來,見雷雨將至,只好徑向峰上行去。不多時攀上山脊,听聞雷鳴與左右江水騰吼之聲,腳下仿佛萬馬奔馳,浩浩蕩蕩,自己竟有些顫抖。前方兩塊巨石現在眼前,一橫一豎,橫石斜出峭壁,探空成崖,豎石嶙直穿天,灰黃肅峻,仿佛與高天爭鋒,寸步不讓。莫傾語受此境所感,直上到崖邊,眼望著與身一平的滾滾雲海,一絲絲雷光偶爾從雲中透出,耀得她遍身藍白光彩。昏暗一片的天宇下,一人白衣無暇,如司風牧雲,听雷看雨,她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听著,仿佛天地之間正有一個聲音正向她傾訴。

良久,莫傾語竟被流風吹得有些冷,不禁回過身來,心中一驚。原來豎岩側空之上,竟寫著數行大字,‘莫君臨’三字首先便映入她眼,她的心立時‘通通通’的跳將起來。她走近細看,岩上竟寫了一首詩。

「俯見丹霞落,雲濤袂中盈。清匆流泉水,斑闌孔雀屏。猿啼金絲衣,花開杜娟紅。林叢藏虎獸,明湖隱眠龍。道德顯靈秀,白頭亦*。r 月不共語,萬物任枯榮。天地應無涯,塵中現歸處。太上相與鄰,吾生未虛渡。」

落款上寫道︰「莫君臨敬上太清道人。」莫傾語直直地看著石上詩句,似是以劍所寫,痕跡破石尺余,字體蒼勁,透露一股肅殺之氣,與詩意中瀟灑狂傲竟不相同。她只顧自看父親所留筆跡,全然沒有注意到巨石之頂,已站了一人。

那人縱聲狂笑,聲傳峽峪,莫傾語這才緩過神來,定眼看去,竟然是東靈教長老畢飛虎,大吃一驚。緊接著盧泰手執蟒杖從大石邊轉出身來,二人都是一身黑袍,與莫傾語一身白衣對比鮮明。

畢飛虎說道︰「蒲勞兄這萬蛇索敵之術當真了得,天下只怕沒有你找不到的東西了。此番得手,蒲勞兄當為首功,兄弟絕無二話。」又轉向莫傾語說道︰「恩,據蒲勞兄所言,你這丫頭執拗得很,那麼老夫自來取這寒心石吧。」

說罷手臂一抖,從袖中拋出一個鐵環,越變越大,直向莫傾語打來。莫傾語自知難敵,此刻又臨絕地,就這一剎那之間,又從喜極之情轉為無限傷感。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點父親的蹤跡,想不到今r 卻要絕命于此,這寒心石依舊要落入他們手中。不禁暗道︰「岳前輩,世上只怕沒有天意這回事。便是有,也只不過是個玩笑罷了。」

眼見鐵圈飛來,也不抵抗,只想一死了之。忽听得耳際‘咚’一聲悶響,鐵圈掉落在地,一個身穿八卦袍的道人已站在身前,卻是靈松子。靈松子轉過身來看著莫傾語,微微一笑道︰「如此絕世姿容,我見猶憐,你們兩個老東西卻當真不懂憐香惜玉,竟然能下得了手。」

莫傾語靜靜地看著靈松子,見他眼光也是呆呆的看著自己,忽覺可笑,登時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她這一笑不打緊,靈松子的魂魄險些飛了出來。畢飛虎大聲道︰「靈松,你這又是何意,教主駕前,你們說過的話可不是忘了吧。」

靈松子正值美人一笑,魂不附體之時。听他此說嘿然一笑說道︰「貧道並非要與二位長老為敵,只不過這位美人與貧道有緣,誰要傷他,我可不能答應。」

突地又一個聲音大叫道︰「呸,你這不講信義之徒,我的人你也要來搶,好好好,今r 總算看清了你的面目。」竟然靈遠子也道了。

莫傾語仍是微笑,心想自己終歸是沒有逃生之法,寒心石保不得,那或是天意,可是若自己落在這幾人手中,受其侮辱,那是死也不能。當下笑著轉了身,一縱上了崖頭,徑直向岩外跳了下去。

靈松子正欣賞用玉人笑容,飄飄y 仙,忽見她跳崖尋短,心中大感悲意,飛身而出,一道劍光直托在腳底,徑向崖下追去。後面三人終是遠了一步,緊隨其後,或御劍或駕風雲,都是追將下來。

莫傾語自覺耳旁風聲呼嘯,又想起岳中流帶自己進入那太乙真火劍陣之時來,那時自己當真不應該棄他而走,死時也不會這般孤單。正自回想時,忽然已被一人抄住了腰身,緊接著身上大穴被制,動彈不得。靈松子將她扛在左肩,踏劍直鑽入下方雲層之中。」

靈遠子在後面大聲怒吼︰「好,今r 咱們就分個高下。」一柄飛劍應指而出,直襲靈松子。靈松子右手喚出寶劍,回手抵擋,氣勁交撞,一股大風登時將周圍雲彩蕩散開來,二人就于雲霧之中打斗起來。盧泰與畢飛虎都知道,這兩個道人修為極高,自己二人遠遠不及,見他二人爭斗,都覺甚好,只盼他們打個兩敗俱傷,只在遠處觀看。

靈松子究竟是負了一人,難以全力施展,靈遠子全力相攻,又要護得這美人兒周全,登時落在下風。雲霧漫漫,雷聲隆隆,兩個道人便在這烏雲中打了個難解難分,劍光與雷電交相錯映,尉為奇觀。靈松子漸漸不敵,只得邊打邊向下方漆黑的深峽退去,靈遠子在後緊追不舍。眼看離地十余丈,終于未能再躲開靈遠子的飛劍,靈松一聲大喝,回劍抵擋,卻已難抵這劍上巨力,應聲拋飛,直掉下地來。一口鮮血吐出,竟似站立都有些不穩,幾柄飛劍錯身而過,撞在旁邊石壁上,碎石滾滾流下。

靈松子穩了穩心神,將莫傾語放在地上。靈遠子卻已來到身前,靈松子冷笑道︰「你果然想殺我。」

靈遠子道︰「是你不仁不義在先,我看中的人,你居然敢來搶,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靈松子哈哈笑道︰「你看中了她,她可未必看得中你,依我看她要是在咱們之中選一個,多半不會是你。你想殺我?也好,咱們哥倆多年來沒分出過高下,今天哥哥就跟你見個真章。」說罷默念法咒,身旁虛光閃爍,現出八柄飛劍來,懸在周身,繞他而轉。靈遠子面s 一沉,與他一樣的架勢,身邊懸繞八柄飛劍。在這極昏極暗的深谷中極顯明亮。

兩人同時一聲大喝,十六柄飛劍登時激飛交攻,寶劍撞擊之聲如暴雨落地不絕,一陣陣氣浪與青光紫光震蕩開來,沙石直打在莫傾語身上,不禁疼的叫出聲來,卻早被寶劍撞擊之聲掩沒。

盧泰與畢飛虎也降在谷中,見二人打得不可開交,不死不休,都覺得心中高興。若非如此,他二人要想強行搶走此女,還真是大大的不妥。半盞茶的功夫,兩個道人斗的依然是難分難解,靈松雖然較靈遠修為稍勝,終是剛才受了些許輕傷,兩人的八柄劍各斷了兩柄,剩余十二把仍是交擊不休,但勁力卻都有所削減。一時間雲開霧散,一縷陽光竟照進谷來,盧畢二身旁的一個小水窪中,盧泰撇了一眼,連忙回身抬頭觀看,沉聲說道︰「走快走」

畢飛虎正看得有滋有味,頗想知道這兩個道人到底誰能殺了誰,听得盧泰說話。不由得笑他道︰「蒲勞兄,你最近怎地膽子如此之小,這兩個道士也值得如此懼怕麼?」還y 再說,身旁盧泰已沒了人影。放眼看去,身側一塊石壁上竟寫了殷紅的八個大字。

「埋身谷界,擅入者死。」

看著筆跡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只見一聲慘呼,靈松子的一條左臂竟被斬落,他的飛劍也全部落在地上。靈遠子的飛劍斬落了靈松子左臂之後,已召回身邊,呆呆出神。只見靈松子凝身不動,頭漸向前傾,一顆頭顱竟自從頸上掉下來,尸身仍右手提劍站在谷中,一動不動,頸中鮮血汨汨流出。

一個白衣人似從虛空中突然出現,徑直向莫傾語走去,伸手抄過她的腿彎,輕輕地抱了起來。莫傾語只感全身毛發都豎了起來,一股無形的壓力使自己喘不上氣來,抱著自己的人戴了一個白骨制成的面具,極是y n森恐怖,一見之下,險些暈了過去。

畢飛虎與靈遠子見了靈松子忽然被殺死,心中都是大驚。以那靈松子知覺之靈,此人竟能無聲無息地割掉他的頭,就算是在激戰之中暗襲,也委實駭人,更想不通的是,居然以自己的眼力,連人家的兵刃也未曾看到。畢飛虎猛地驚醒,正y 飛身而退,忽然胸前劇痛,連忙轉身逃走,身上卻已鮮血淋灕,大小傷口竟有七八處,尤其前胸之傷,似是金創,險些連骨頭也斷了。靈遠子卻是大受苦痛,右手一抓忙從靈松尸身中吸來一道紫光,同時自己也放出一道紫光,二光合並,紫曜劍匣忽然現在身前。那白衣人‘恩?’了一聲,向他走近。靈遠子只感一陣無匹的殺氣向自己襲來,將靈力遍布周身,忽感一股大到不可想象的力量在擊打自己,忙駕起一劍,飄飛而走,他其余的飛劍竟未及跟隨,盡被斬斷。紫曜劍匣不知為何發了一聲極大的轟鳴,紫光大盛,靈遠子連連吐血,消沒在谷外。

白衣人笑道︰「有你的。」說罷低頭來凝視莫傾語,莫傾語與他目光相對,一陣眩暈,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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