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本應毫無懸念的事,怎麼就會變得這般讓人捉模不透呢?
廣濟的嘴角仍是有些笑意,但已不是微笑,而是苦笑。自修行大成,破戒出寺,莫說閱人無數,就算是殺過的人也數不過來了。能隱隱讓自己感到懼怕的,卻從來沒有。可是眼前這個小子,他算是個什麼東西。敖遠霄的假子而已,即便敖遠霄親來,見了他也只能逃走而已。廣濟一直忍到角木蛟離去才現身,正是以絕大心志而行隱忍,不y 再生枝節。可是此刻居然連法寶‘烏禪’都被攝了去,教他怎能不生憤怒。
這小子周身的渾氣越發濃厚,已漸漸看不清他的身影。想想岳中流、黃龍丹,廣濟已經不願再等了。一抖袈裟,一只右掌已如‘烏禪’般漆黑,卻閃爍著金光,直向蕭傲然擊去。轟然巨響,大力激蕩,山坡上的土石竟已被這股大力轟出了一個圓圓的大坑。廣濟飛身而退,霞魂袈裟在身前旋舞不已,將自己護住。
這一掌名為‘地藏卻魔’,乃是廣濟的得意本領。乃是可蕩滅y n邪的至高佛法,雖然他此時走的已並非是正宗《大慈悲無我心經》路數,但此法對幽y n一屬的靈力卻有神效。即使幽冥界的妖魔,在這一掌之下也必是隨風消散。可是適才這一掌之力,方及蕭傲然的氣旋,不但絕大掌力未傷其分毫,在掌力釋盡之時還突生極大吸力,y 將廣濟吞沒進去。若不是他及時用霞魂袈裟掃開濁氣,並及時退回,只怕還不易月兌身。
只見這團濁氣受了這一掌,竟又生變化,忽地明朗,一分為二。竟然黑白分明地形成了一個無眼的太極y n陽之像,蕭傲然在其中似猶然未醒,前胸一個漆黑怪異的法印正自流轉,帶動這y n陽氣旋。y n陽二氣飛速旋轉,立時便從最中處現出一個渦眼來,渦眼越來越大,最後正好將蕭傲然納在其中,方才停滯不動。
廣濟雖然不知道為何如此,卻也知發生了何事。這小子竟以一己之力,在此地開啟了一扇通往冥界的界門。自己已經盡量高估了他,卻仍料不到他能有如此本領,不由得暗恨自己大意,早知如此便該悄一掌將他斃了。
冥界y n風陣陣吹出,廣濟不能上前,又不便退卻,正自兩難。他卻不知道,蕭傲然的本事卻並沒他想的這樣厲害。此時的情況,倒是他廣濟一手幫忙而來。
他分身出手時那一掌何等力道,若是在平時打中蕭傲然,定然是將他打得粉身碎骨,一塊骨頭都不會剩下。但那一掌卻是不偏不倚的打中蕭傲然懷中藏著的通幽寶鑒。那寶鑒受了這般強大的靈力催動,不但整個嵌在了蕭傲然的前胸,也被靈力所激轉。然後廣濟再用‘烏禪’將其束縛,便更是將通幽寶鑒逼入了蕭傲然的身軀,與其合而為一。但‘烏禪’之力,既急且大,差一點便將蕭傲然壓死,但通幽寶鑒雖已被化印在了他身上,寶鑒的印力在肉身上卻更是如魚得水,急快地吸收‘烏禪’之上的靈力,那‘烏禪’本是冥界神獸的靈血凝結而成,既y n且純,堅硬無匹。廣濟更是用它收納了不少冤魂妖靈,再控制這些妖靈施展分身之法。但是通幽法印既已發動,烏禪中的y n靈便漸漸被法印抽出,納入法印之中,待到廣濟發覺之時,烏禪中的靈力已有七成被法印收去,所以不及收回,便被法印化去了。
通幽法印雖已聚足靈力可自行發運,但無人掌控之下,必然極為混亂。雖然其終將打開通幽之門,但此中濁氣亂舞,不用一盞茶的功夫,便會要了蕭傲然的x ng命。于是時,廣濟便又及時幫了一個大忙。天下間能以此一掌之力,將這般y n氣迫散的,可謂少之又少。但y n氣雖被迫開,卻未逃逸出通幽法印之力,也正是這一掌,將法印氣旋中的y n陽兩氣立時分了個明白。于是通冥之門立現,看得他目瞪口呆,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這其間的原由。
廣濟本來悟x ng極高,八歲出家,j ng研佛理,弱冠之年便已是同輩僧人中的翹楚,深得師門之寵,于三知禪院中享名頗盛。但後來修煉武學術法,便漸漸痴迷。多次被師父大覺責備,但旁人越加阻撓,他便越是心癢難搔,終于忍不住偷入禁地,盜看《大慈悲無我心經》,並抄錄修煉。但時候不長,便被師父發覺,y 將他送戒律院受罰。廣濟一時腦熱,便與師父大覺動起手來,大覺雖是一代高僧,于武功術法之上,卻並不如徒兒,不過三招五式,便死在了廣濟掌下。廣濟驚詫之余,亦頗為悔恨,但此時已容不得他遲疑,當即逃出了禪院。
若是一個人一夕之間從廟堂之貴被打成了落水狗,會發瘋發狂便說得通了,即使是出家人。廣濟下山之後,居然接連做了幾樁驚世大案。迫得從來不問世事,甚或常人都難聞其名的三知禪院,不得不派十八羅漢齊現世間,十九名當世神僧于五台山掛月峰酣戰七天。七天之中,廣濟以一己之能力敵十八羅漢,峰頂佛光大做,不停不休。附近僧眾黎民、修真隱士皆是聞訊前來,峰下伏拜圍觀者逾十萬眾。廣濟雖然終究不敵,但其佛法之j ng卻已深深將十八羅漢折服。第八r 黎明,十八羅漢飄然離去,只余廣濟一人金身佛相,平步下山。從此‘廣濟活佛’之號,方才與世流傳。
但這只不過是另一個開始罷了。廣濟雖時也也行善,救苦救難。但其後十數年間,修真正道之中許多高手離奇失蹤,其實都是斃在了他的手中。直到其對昆侖天聖道人伏擊,兩敗俱傷,真相才大白于天下。但天聖道人卻也終究不治,此後不但昆侖派,乃至整個正道修真都y 殺其而後快,廣濟從此不但出手更加狠辣,行蹤也時隱時現,銷聲匿跡。但‘血佛’之稱,已讓許多人聞名喪膽。
「罪過罪過,貧僧心念不堅,徒令施主受了這許多苦楚,當真是罪過。」廣濟神中一閃而過往昔之憶,一面平聲說了這麼一句話。
蕭傲然身處兩界門,y n風陽氣加身,回憶起剛才直如身子被無數股力道扯得直y 碎裂,猶有余悸,痛得又打了一個哆嗦。只見周身y n陽剖判,雙魚游轉。雷雲二靈魄似是不听禁制地吸取著至純的y n陽靈氣。听得有人說話,才慢慢看清廣濟。突地一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敖遠思已在一旁坐地不語,面帶微笑。她身側岳中流仍是一無動靜。突覺廣濟沉重的目光向自己sh 來,如負山獄。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才發現雷雲簫仍然握在手中。自己衣衫盡碎,被這一股異常清澈的氣息托在空中,遍體舒態。三魂七魄似都沉且穩,更妙的是,似乎自己正感覺到雷雲二靈正在合二為一。
金光一閃,快得不可思議。一只看似漆黑,卻閃爍著耀眼金光的手已經遞到了身前。蕭傲然急忙閃身,一式‘翔龍抖甲’將這一掌卸開。雖說卸開,卻是巨痛入骨。但他尚未有機會眥牙咧嘴,另一掌業已襲來面前,蕭傲然轉身閃避,同時長簫點出,卻是轉眼失去了目標。再接著面前紅霞滿目,整個人已被袈裟罩住,如是一座大山壓在身上,動彈不得。
廣濟施展金身,硬生生欺入界門氣旋之中,以迅雷手段將其擒住。淡淡道︰「施主慧根非常,如此年紀便能以區區肉身而入界門,當真是天縱英才。阿彌陀佛!」
只這麼稍一猶豫,終是一掌向他背上擊去,但卻感這一掌所擊之處,絲毫不著力道,如是虛無。霞魂袈裟金光大做,直激得界門氣旋中靈氣亂竄,就連廣濟的金身也幾乎不能承受。連忙抓著袈裟,閃身月兌出。就在袈裟離開蕭傲然身體一剎,廣濟卻臉s 大變。
只見蕭傲然身軀矯挺,若大個氣旋竟然在須臾之間被他收進了前胸那怪異的法印。雙眼雷光狂溢,而右手的長蕭孔中卻散出一股宏大的白s 靈氣。
嘶鳴與異像同時現在廣濟面前,驚得他連‘阿彌陀佛’也忘了念。一股風塵以蕭傲然為心,向四周散開。只見這小子身側一匹高大的異樣馬獸,頭上卻是一只雙翼一黑一白的巨鷹輕輕盤旋。蕭傲然仰望著雲鷹,痴痴道︰「原來你是這個模樣。」
雲鷹一聲響徹雲霄的鳴叫,化做一陣輕煙,與雷馬同時歸入原處。蕭傲然一抖長蕭,雷光閃耀,已化做了長槍。而肩胛之處,卻是生出黑白各異的一雙巨大翅膀,白翼之間卻有一個圓型的黑s ,黑翼反之。這一雙羽翼展開,便如是一雙眼楮般。
廣濟呆看了一時,只見那雙翼一舞,周圍大霧四起,那長槍之上雷聲炸裂。眼見連自己的雙腳也看不見,當即催動法印。口中不由得恨恨說道︰「今r 必是留你不得。」
昏雲暗霧之中,雷咆電嘯,佛謁聲聲。碧白聖光齊舞,飛沙走石,半天轟隆。一個翼舞槍飛,如雷公降世,一個裟中劍走,似金剛顯聖。這二人斗得天昏地暗,煞是奇瑰絢麗,只苦無有雅人觀賞。蕭傲然自己布下的濃霧中借雲鷹之眼卻看得清楚,佔了大便宜。但廣濟的神通實是高他極多,一柄天王慧劍琉光璃彩,殺得蕭傲然只有招架之功,霞魂袈裟舞到之處,雲霧盡散。蕭傲然只覺對方劍上力道一劍重似一劍,槍劍每次相交,便震得自己骨肉一陣劇痛。更駭人的是,自己所發出的雷電即使偶爾打在廣濟金身之上,竟然是絲毫無損,恍如不覺。這把劍似是牢牢地粘在槍上一般,使勁了渾身解數也難以出月兌。蕭傲然本來就是力戰之下,靈力耗盡,適才只不過是靠著走運,兩次避過殺身之禍。雖然雷雲二靈借此機緣偶然在界門中已皆渾鑄成型,但其靈氣並不厚足。在廣濟全力攻壓之下,不多時便已不支。
廣濟這一套天王劍式,已有多年不曾用過,今r 盛怒之下使出,絲毫未加留手。羅漢金身與兩**寶並用,居然十數招還未收拾這個小子,眉目間殺氣大作,口吐梵音︰「哞唵嘛咪哄!」
蕭傲然只見那霞魂袈裟已是乎地纏在了雷雲槍上,瞬間將槍身裹了個嚴實。一股大力幾y 將寶槍扯得月兌手,駭然之間,只見一道碧光直向自己sh 來,躲閃眼見不及,只得硬著頭皮將雲翼前互,束手待斃。
廣濟正y 御劍sh 殺蕭傲然,忽然間卻覺後腦一陣微麻,一股極強的力道襲來,心下大驚。
以他的神通,竟然有人能出招偷襲方才發覺,一個怪異的念浮上心頭。連忙咬牙大喝,袈裟與寶劍皆召回護身。‘焚雲’‘斷情’同時施展,正迎在這股襲來的大力之上。
可是轉過身來,卻發現面前空空如也,竟連人影也沒。但後股上終究一股洪流般的巨力吐將出來,將他如一片風中殘葉般打將了出去。
蕭傲然左手掩著前心被劍氣所傷之處,大口的喘息。提槍的右手一陣力乏,雷靈消去,化回了長簫。雲翼也是隨風消散,一跤跌坐在地。只見身前一個高大的男子站立,頭發花白,衣衫破爛,不是岳中流是誰。
廣濟的身子飛出了足有四十丈開外,一個騰身穩穩的落在地上。才顧得上回頭觀瞧,一見之下卻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膚上金s 剎時消去,露出了慘白的面孔。卻連忙扭了過去,化做一道暗金的光芒,逃遁而去。
岳中流轉過身,來到蕭傲然面前。問道︰「少俠是否無礙?」緊接著面容驟變,竟似年輕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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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蒼然在客舍中心神不寧,忽地坐將起來。穿戴齊整了,推門而出,直出館外。卻發現一個嬌柔的身影正在門前站立。
「蕭先生也是夜不成眠麼?」蘇凝眉淡淡問道。
他知道這個女子雖然年紀輕輕,卻絕不簡單。蕭蒼然點點頭,卻沒答話,只是學她一般的抬頭看天。
蘇凝眉又道︰「蕭先生也是來賞月麼?」
蕭蒼然心中一動,道︰「今夜本來y n雲四合,但到了此莊之上,卻是天無片掩。倒教老夫不得不抬頭看看。」抬頭處果然一輪滿月掛在中天,明亮非常。但滿天之上,卻見不到一顆星星。
蘇凝眉轉過臉望向他,露出一個輕柔的微笑。說道︰「小女子適才與東皇及二位兄長談及蕭先生,東皇說先生您高深時如天海難測,率真處似上玉無瑕。果然是說的對極。」
高帽扣將過來,偏是她說得頗為真摯,輕聲細語,直听得蕭蒼然心中一蕩。
連忙謙讓道︰「山野之人,不懂禮教。諸位謬贊了。」
蘇凝眉初次見他這副窘迫模樣,不由得燦然一笑。向他近了幾步,問道︰「先生不是來賞月的,那又為何失眠呢?」目光直落在蕭蒼然的指環之上,又道︰「這釋靈戒印真是j ng美,能否借眉兒一觀呢?」
蕭蒼然正不知如何答她先前一問,忽然听得她要借看指環。如獲大赦,稀里糊涂的摘下指環,就那麼遞了過去。
蘇凝眉本來只是看這指環十分j ng致,信口一問。哪料得這位蕭先生當真便隨手將本門千載相傳的至寶借人觀看。但見蕭蒼然的右手捏著指環,已遞到了面前,接下似乎不妥,不接又是不行。一時間倒脹紅了臉,只好雙手捧接過來。
但心中卻十分喜悅,細細的觀瞧著戒上花紋,贊道︰「相傳這便是千余年之前,諸門為討伐幽冥界而請貴派萬機真人煉制的法戒,以其破隊兩界門的封印。後來又以此戒之力,封印了冥界的三位神王。如此神物信手借人,先生就不怕眉兒不還麼?」
其實蕭蒼然自打听到‘釋靈戒印’四個字便心中一顫。雖然恩師將此物傳給了自己,但他卻並不知道這戒指除了代表他是明鶴傳人之外,尚有何用。此時听蘇凝眉這樣一說,心中大凜,不由暗怨師父荒唐,竟連這麼重要的事也不告訴自己。
眼下卻是不宜動聲s ,心念急轉,似乎想到了些什麼。淡淡一笑道︰「眉姑娘說笑了,若無本門妙法,它不過一個指環而已。傳到蕭某手中,時常不曾佩戴,即便明r 之會,也未必用得上。蕭某素不愛飾物,若是姑娘喜歡,便送給姑娘又如何。」
蘇凝眉面s 大變,雙手微微一抖。雖是微笑掩飾,卻逃不出蕭蒼然的知覺。想要以乾坤靈覺窺探她神中之思,卻是強按捺住這個想法。只听蘇凝眉笑道︰「先生真懂說笑,如此貴重之物,先生怎能輕易送人。若真如此,眉兒倒要以為先生別有所圖了。況且這個指環雖然j ng致,卻太過大氣,倒不合女兒家佩戴。」
蕭蒼然大笑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就那麼探手到她手中,自將指環取回,戴回手上。
蘇凝眉嘆道︰「先生雖是面目滄桑,但這一雙手,柔細的倒不像個男子。」
蕭蒼然心中一動,暗嘆女子之心,果然縴細。他把大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把持面具之上,倒不曾注意自己的雙手。雖然是淡淡道︰「鄙門功法,倒是頗有養顏之功。」卻暗自主意,以後在女子之旁,可定要多加留心了。
蘇凝眉雖未再說,卻覺他言之無理。若是他峨眉道法,能益生到如此地步,那他面具之下,想必也是張青年男子面孔。
蕭蒼然不想與她再行糾纏,道了聲告辭,負手向外走去。
蘇凝眉料不到他說走就走,y 要挽留,又不知如何開口。連自己也不知為何,著了魔般跟在他後面。
蕭蒼然如何不知道她就跟在身後,但他才是真真著了魔。那座小樓里無聲無息的呼喚,自他入莊以來就不曾停止。盡管樓入雲有言在先,莊中禁地甚多,希望眾人不要胡亂走動。又盡管蘇凝眉如此明顯地跟蹤于他,都阻不住他要向此樓靠近。一道銀矢直sh 在他身前三尺,他只好停下腳步,看了看隱沒在暗處的守莊弟子。但心中熱血澎湃,一涌一涌地,似在催促他前行。又看了看面前不足百尺的小樓,基型四方,頂蓋渾圓,檐出如傘,黑暗中看見三重窗閣,隱隱有光亮投出。
蕭蒼然不自覺地整了整衣襟,繼爾邁步。走到一半,左右兩支流矢破空作響,齊齊釘在他前方二尺之處。蕭蒼然心中一寒,乾坤靈覺向四周探去,知道此時至少有十余把弓矢正崩在弦上。果然,再行十余步,又有三枚箭矢sh 出,這次卻是緊緊釘在他周身前左右,離身不過寸余。對方再三示j ng,就連他身後的蘇凝眉也急得叫出聲來。眼見如此神箭,當真令人畏懼。深怕蕭蒼然一意孤行,在沖突之下會吃大虧。
「蕭先生,既然此處不待來客,您且回去歇息吧。」蘇凝眉忍不住出言招喚,並趕緊來到他身邊。
蕭蒼然露出一個笑容,道︰「你怎麼知道?」
蘇凝眉不禁有氣,只覺這人不知好歹。也是沒好氣地道︰「天雲箭陣向來例不虛發,先生現在知道也還不晚。」
蕭蒼然道︰「例不虛發麼?我看也未必,這三次六箭,也沒傷到老夫分毫。」說罷大步向前,只四五步,便踏上小階,來到樓門之前。卻覺守衛弟子居然一下子全部都已月兌出了靈覺之外。
蘇凝眉想不到此人的x ng情乖張至此,卻生怕他有什麼意外。不由得只好全神戒備,繼續跟他來到樓前。
蕭蒼然只見樓門半扇微敞,他方要伸手去推,卻不知哪里來的一陣風,竟將門吹了開。略一出神,便邁步踏進了小樓。蘇凝眉錯愕門前,想要隨他進去,又只覺心中打顫,不知為何只覺這樓中忒地可怖。
蕭蒼然朗聲道︰「在下蕭二,求見去留齋主人。」夜風吹來,他的回音在這黑暗的小樓中回梭,久久不絕。
一個清朗的聲音懶洋洋的答道︰「朋友既然來,應當以真面目示人。」
蕭蘇二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點微光,從上方照來。腳步響起,漸漸看清竟是一人持著一支細燭,慢慢走下樓來。
蕭蒼然答道︰「在下面目丑陋,恐怕驚了朋友,不得已而為之,還望見諒。」說話間這人已經走近,看清楚是個面貌清奇的肖瘦男子,看年紀似乎和自己不相伯仲,或許還小些。男子對著二人點了示意,自去點亮樓廳中一盞盞燭火。不多時,十二盞燈燭亮起,廳中才明亮起來。
蕭蒼然只覺此人身上,全無自己要尋的那股靈氣,凡中不由有些失望。尋思此人如此年輕,只怕並非齋主,大約只是個童僕。這才拱手道︰「兄台請了,在下深夜來擾,想請見齋主一面,不知可否代為通傳。」
這男子聞言一笑道︰「此齋只我一人居住,你來若不是找我,那大概是走錯地方了。」
蕭蒼然大感意外,尷尬道︰「在下見兄台如此年輕,還以為齋主是位前輩長者,請兄台恕罪。」
男子笑意更濃,道︰「蕭兄真有趣,你大半夜的登門,又不願以真面目示我。說來說去,不是莫怪就是恕罪,在下縱然好客,也著實不耐煩了。」
蕭蒼然正s 道︰「朋友好爽快,如此蕭某便不客氣了。朋友在方才在我入莊之時,數次以靈覺相召,這事可是有的?在下便是為此而來。」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蘇凝眉卻是失聲尖叫。蕭蒼然本來無甚恐懼,卻被她這一聲驚叫,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回頭只見蘇凝眉望著壁上一副畫,全身顫抖,但眼光卻絲毫離不開那畫卷。不由得隨眼望去,只見這樓廳四周皆掛滿了畫卷,但畫卷用s 極淡,若不仔細觀看,便不易看清。他走近蘇凝眉身旁,看她凝神的那卷畫上,正畫著許多人分做兩幫正在廝殺。忽然之間,似覺畫中人都活了過來,有血有肉。其中有仙有魔,各施神通,殊死相斗。法寶飛祭,神兵亂舞,相激之處鮮血橫流、肢體破碎,果然是慘不忍睹。
蕭蒼然嘆了口氣道︰「此畫素筆生顏,輕描出深,兩相澤對之下,竟能另生奇境,稱得上下筆如神,能將這許多人和事畫得讓人一如親見,令人佩服。但這畫中之事,如此凶惡,不知畫來做甚。」說罷轉過頭來,還裝做不經意間用肘踫了下蘇凝眉。
蘇凝眉似是突然間還過神來,不住地喘息,面s 蒼白,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中了這畫中的攝魂之法,心中更是驚懼。要知以她的修為,只看了看畫卷便險些被攝去神智,這畫卷之中的玄奧之處便不僅僅是手法j ng妙而已了。多虧蕭蒼然及時擾亂了她的心神,否則時候一久,元神非受傷不可。
那男子見二人又轉過身來望向他,似乎甚是高興。說道︰「想不到二位竟是此中方家,這可不是好朋友來了,如此也不枉了我少睡這一覺。蕭兄定力過人,竟能不受在下畫境迷惑。這位小姐見識廣博,想必認出了畫中所載。我張大明數十載的心血,今r 終有人來觀賞了。」
蕭蒼然想不到這些畫卷竟是眼前這青年男子所做,大為j ng奇。蘇凝眉卻是似乎有些怕他,低聲問道︰「難道果然是?是眾仙伐冥?」
張大明連連點頭,道︰「不錯,正是一千余年前,人界七十七位散仙討伐幽冥界,這里畫的便是在幽冥第九獄-輪回獄的最後一戰。這一戰七十七位散仙十去仈ji ,只有八人生還。幽冥界九王九神率著各獄冥司、守獄神獸、鬼卒與其激戰。只落得個兩敗俱傷,幽冥界九位冥王中,有八位重傷,一位神魂俱滅,其余之眾也是傷亡過半。你們看,就是這一位善見王,與昆侖派的九荒、九絕、九問三位散仙同歸于盡。還有這里,這位是第一代神武門主贏虎,正在惡斗的這個似熊似猿的六爪神獸是幽都獄的寒己。可惜可嘆,驚天動地喲。」
他在那指指點點,自說自話。卻看得一旁這二人呆愕不已,只覺此人對這些一如親見,居然說得有板有眼。就連蕭蒼然這般膽大的人,也不禁心下惴惴。他怕的不是這畫里之事,卻是眼前之人。若此人當真目睹過這一場仙魔血戰,那麼又當是何等人物?蘇凝眉更是咬緊了下唇,連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但听他說得真切,仍是管不住自己隨他向畫上望去,這次卻加了三分小心。
蕭蒼然待他講完了這一副畫,才插口道︰「張兄,剛才在下問你為何召我前來,你還未曾答我。」
張大明一樂道︰「我若說沒有,蕭兄肯定不信。如此蕭兄只當我是請你來賞畫的,你看可好?」說著拉住蕭蒼然的袖子,來到一幅畫前,一邊道︰「來來,你若要看,當從這一幅看起。不過蕭兄,你若信得過在下,敢以神入畫,我張某人不是自夸,包你不虛此行。」眼神一轉,望向蘇凝眉,道︰「這位姑娘」
蘇凝眉連忙道︰「小女子姓蘇。」
張大明笑著點了點頭,道︰「蘇姑娘不必心有顧忌,在下絕無害人之心,我這些畫雖是用了些手段,也不會當真傷了你們。只要你管好心中之魔,那便成了。在下若真見你們不妥,也不會袖手不理的。」
蕭蒼然不知怎地,對這張大明的話竟然絲毫難起懷疑之心。只見面前這幅畫卷,一個大漢神威凜凜,這等威嚴氣派,真乃是平生僅見。即使掌門師祖、明鶴恩師亦或顯德王等冥界尊神,似乎也遠遠不如。只見他披頭散發,怒目圓睜,雙臂上擎,兩只大手五指張開,全身竟然一絲未著。漸漸地卻好像看到,這大漢腳踏大地,而雙手托的,竟然似乎是天。而覺這大漢正在不斷的變大,天和地也不斷的變遠。似乎自己只要微一遲疑,便要跟不上大漢的身型。不由得張大了口,結巴道︰「這可是神祖盤古?」
張大明擊掌道︰「著啊,這一幅正是盤古托天圖。神祖盤古開天闢地之後,卻不想這天和地都不太听話,竟要漸漸聚合。于是盤古神托天踏地,身r 長一丈,天便高一丈,地亦厚一丈,而後一萬八千年而崩,天極地遠,遂不復合。這故事三歲小兒都知道了。再看再看,旁邊這一幅。」
第二幅畫中,盤古依然是那幅姿勢,只是頸上正盤著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正要作勢撕咬。這一定神間,似乎那畫中之龍已活轉了過來。這巨龍似乎暴躁之極,不但y 撕咬盤古,同時還在與另一條巨龍相斗,周天風雲s 變。盤古膝下,兩個人首蛇身的小人正驚懼而立,型似一男一女,正是伏羲與女媧。兩條巨龍于盤古身上惡斗不休,竟將盤古的脖頸突然抓斷。盤古巨大的身軀剎那傾頹,分崩離析,化做了星辰山川。但那顆掉落的頭顱之中,卻突然耀出一點神光,隨著頭顱碎破,閃出一面光芒極盛的寶鏡來。這寶鏡光芒到處,便將照耀之物收進鏡中,那巨龍一只前爪已是被光撕去,不由得咆哮著飛走。但寶鏡懸在半空,不多時便已將天撕破一個洞來。
蕭蒼然元神如受重負,只覺疲累異常。張大明的話音及時將他拉了出來,道︰「這二龍乃是與神祖盤古同根而生,所在天地之先。一名為善,一名為惡。龍如其名,善者善,惡者惡,自生來便永相廝斗。所不同之處,只是龍惡凶殘好斗,龍善卻是為止惡而斗。這一次二龍相斗,正于盤古托天力竭之時,無法驅逐,便被擊破化滅。但盤古之頭中所留的這面神鏡,卻是神力無比,鏡光所到之處,盡納其中,若無人制止,這片天地,只怕要再被它收入其中,復歸虛無。」
蘇凝眉錯愕問道︰「那那要怎生才好?」
張大明笑著指向下一幅,二人移步畫前,只見這一幅卻是分作幾小部。頭一部卻是伏羲與女媧正瀝血以彌神鏡之光,再互揭身鱗遮于其上。第二部卻是伏羲怒目而立,于身前神火中,一柄神劍之形已漸成,神火之側,卻是半截斧頭。一旁的女媧卻是抽出自己的脊骨,將其煉成了一柄五彩神針。第三部中,女媧以五彩神針穿五彩石以補天,而伏羲卻是仗劍與那善惡二龍廝殺。第四部中,伏羲與女媧針劍齊施,齊齊將那神鏡擊成兩半。」
張大明嘆道︰「太皇與女帝不忍天地被神鏡吞沒,先以己之鱗血遮其神光。而後太皇以怒火將神祖開天之斧煉成了神劍,而女帝卻是用脊骨煉成了補天神針,誅善惡,補乾坤。並力將那吞天神鏡擊碎成了兩半。」
蕭蘇二人听到這里,已然痴了。想起這一番傳說故事,只是神游彼處,不願醒回。但張大明卻不肯讓他們發呆,聲出宏喝,直震得二人耳鼓生疼。「看這一副!」
二人只得再往下看。這一幅圖中,伏羲與女媧都已似力盡神竭,神s 間都極為虛弱。畫中伏羲指天劃地,上指處三十三重天處處有界。下劃處十八重地獄重重分明。那吞天神鏡被分成兩半,一柄由補天針鎮著,直封在地界之心,化做了幽泉之水。另一半卻被伏羲那柄神劍鎮著,封在了三十三重天之極,化做了一盞神火之燭。女媧則集用補天所用的塵屑,取善惡二龍之血,再混以自己與伏羲的靈氣,塑成了一個個小人。
畫圖之盡,伏羲閉目而倚于一棵大樹之下,拄額而坐。女媧伏臥睡于其懷中,神s 安詳。二神身前許多小人跪伏而拜,盡皆淒然。
蕭蒼然還未曾發問,張大明已先道︰「太皇與女帝,與天地同生,亦應與天地同壽。可卻為了平定此世,各將一身神力用盡。雖是分定了這清平世界,卻也雙雙力盡歸虛了。于這顆舍恩桑之下,二神托體,與樹同化成了一座高山。」言下一聲長嘆,心中似乎極為悲傷。
蕭蘇二人受他所感,也是心下戚戚。
一時間蕭蒼然先回過神來,奇道︰「張兄,這些傳說你是從何處听來,在下幾乎從未有聞。如此故事,不怪乎張兄肯以深湛之筆力將其入畫。」
張大明這次卻是冷冷答道︰「是真的。」說罷便任由二人驚愕時,走到了下一幅畫之前。
蕭蒼然見他不悅,便不再說。走到他身邊一同看畫,只見畫中七人並肩而立,神態各異,有的持劍,有的背弓,對面群魔亂舞,無數惡靈直撲上來,但此畫上卻殊無那種引人入境之感,不由微覺失望。忍不住問道︰「張兄,這一幅又是畫的什麼故事。」
張大明有些支吾,似是不願相告。但終究還是答道︰「恩,這畫中這畫中的七人,便是女帝所造的七位天人,降伏世間生靈。」
蕭蒼然奇道︰「天人?」
張大明又頓了一頓,嘆道︰「不錯,正是天人。只有這七個人,是女帝以補天靈石之塵屑所造。那補天之石,皆是盤古以神斧所劈碎的混沌之心的碎塊,所以靈力龐大,此物所造之身,稱為天身。所以這七個天人,生具神通,與後來泥土所造之人,大有分別。這七人帶領其余土人,為了統轄天地。與天地間其他生靈,也廝殺了萬年有余。這才得安定了些。」
蕭蒼然不解道︰「人力若不修煉,其實虛弱。怎能與如此之多的妖靈相抗,此中分明亦有神龍,豈是人力所能敵?」
張大明搖頭道︰「錯了。創世之初,唯有人力乃最強。其余生靈,都是伴著開天闢地,靈心之所陣溢而自生。唯有人,乃是聚承世初大神之力而造。彼時之人,智高壽長,靈盛力大,女帝之意,所造之人當能代盤古而托天,其能可想而知。這一場爭斗與其說是爭斗,還不如說是屠戮。若非人少妖多,原也不用這許多時間。」
蘇凝眉卻奇道︰「那為何現如今之人如此不濟呢?」
張大明微笑笑道︰「土人之身乃是泥土所塑,雖是盤古傾敗之余,但卻難以長保,終將再回化塵埃。繁衍之際,男女,雖**成孕,靈元卻是悄然有失。且諸人之靈,斑雜不純,如此每衍一代,便要弱了一分。再加上人數漸漸龐大,靈氣也便漸分漸稀。及至今r ,還能穩居眾靈之王,便已經不錯了。」
蕭蒼然卻道︰「人有靈愚,生來自定。聰慧者修持得法,便可得道成仙。而凡愚者便只能望而伏拜,只怕這並非女帝本意了。」
張大明搖頭道︰「人身乃得盤古之型,更匯世初大神靈血,女帝竭盡心智而成。其中奧妙,我輩難以盡參。但此身靈便之處,遠非其余生靈可比。所以舉世生靈,修行之際皆y 成化人形,借此形之妙,方能更上重樓。此途雖正,但卻皆是因上古這一場殺伐而起。眾妖靈一來羨慕人身之力,二來也可借此避過殺身之禍。」說罷已走向另一幅畫。
這幅畫卷中,七位天人已只剩下四個。張大明說道︰「眾天人平定亂世之後,也只剩下了四位。第一位去了三十三重天外天看侍照天燭,另一位則到冥界九幽之畔做了守泉人。再一位則在舍恩山靜坐,為太皇與女帝奉祭香火。只留一人在世間出沒,此人名廣成,後在昆侖設宗立派,傳天道于世人。」
蕭蒼然听到‘廣成’兩個字,險些驚呼出聲來。一瞥間,也見蘇凝眉目光傳來。為求掩飾,只得冷哼了一聲道︰「想不到昆侖派來頭如此之大。」
張大明笑道︰「這個自然,否則昆侖門下也不會有討伐幽冥界的膽量與本事了。」
幾人談到此處,已足有了半個時辰,但蕭蘇二人皆未有絲毫停歇之意。蕭蒼然更是追問道︰「蕭某只是零星听過此一故事,只不知昆侖派與冥界有何怨仇,要如此大動干戈。」
倒是張大明說道︰「在下有些疲乏了,請二位入座奉茶,咱們再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