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這麼似輕描淡寫的兩句話,蕭蒼然心中一陣寒極之意,竟不禁打了個哆嗦,茫然未知另一輪的簽試業已開始。一股危機感突然襲來,連忙將神念收回。隨即便感到一道極微卻是極為熟識的靈識在附近搜尋。但很顯然,對這靈識有所反應的人極其有限,大概除蕭蒼然外也無人知曉這靈識正是敖遠霄發出。
敖遠霄,不錯,正是敖遠霄。蕭蒼然突然記起,初得太乙的那晚。便在小凰鎮之外遇見過敖遠霄,只是當時正逢自己御靈過度,未與他謀面而已。再回想敖遠霄那晚所述之言,心中恍然大悟。以蕭蒼然對東靈教的了解,早知道這邪教出手,既準且狠,頗有點百發百中的味道。听他與白恨風的談話之中,殺機畢露,雖然知道樓入雲絕不易予,還是不禁替樓入雲捏了把汗,心下不停的思索著如何能暗地里助他一助。
只是他區區一個蕭蒼然,不論在東靈教亦或天雲門面前,都不值一提。敖遠霄身側隨侍的幾個老者,眼見都是一流高手。他既聯合了白恨風,想必也要再加上天邪宗其余諸人。如此實力,當真足以雄視當今。樓入雲門下弟子雖眾,箭術也確是不凡,但並無出類拔萃者在此,若是混戰起來,恐怕不敵。但看那監證台上其余幾位,若有不測之事,如風師祖與自真方丈想必是不會坐視,而千通真人和南國士可就未必肯幫忙了。不知道聖賢莊莊主與那莊中弟子如何反應,他們若肯出手,倒足以應對。可是到時他們若是置之不理,又當如何
他自顧想的出神,心里這小算盤拔來打去,總是不安。眼風樓入雲一本正經地端坐其上,不禁想起她那副玲瓏面孔來,忍不住笑了一笑。閉上眼又想起在雲州渡過的數r ,寧靜安詳的古城歷歷在目。自己曾在那里與邪教凶徒殊死一戰,也曾在那里失手殺死了養育自己二十年師父。得神功,知身世,歷死劫。如今幾位師妹都已安好,唯獨不知兄長身在何方,不由心中思念,不勝唏噓。
他心中想的出神,雖然時間不長,只有個把時辰。卻茫然不知這兩邊場中,氣氛已陡然而變。無論是武試簽試,死傷者漸行漸多,爭斗也是越來越加的凶狠。猛然被一聲怒吼打斷了思緒,這才睜開了雙眼。卻發現是禹王門的少門主正從陣中飛出,重重摔在地上,七孔流血不止。卻是大吼一聲,跳起身來,高大威猛的身軀卓立于地,雙眼圓睜,竟然便如此斷氣了。一身靈氣與英魂如風般散了開來,元神太乙的靈力一陣顫動,不由讓他立時覺到一陣極為難過之感。這是他此生首次感到的,滅靈之感。有別于殺人者在殺人時心中的陣痛,滅靈之感是道行高深之生靈對散滅的共鳴。當然,蕭蒼然這時只感覺到一種莫名其妙而強烈的壓抑,卻不知道自己竟在這一刻已經晉入了一個新的境界。
蕭蒼然因為走了半晌的神,不知因緣,頗覺不解。一旁的莫傾語淡淡道︰「前輩真好定力,如此血腥之地,竟然也睡得著。」
蕭蒼然這才發覺,參與簽試之人,在自己出神的這段時間里,已經迅速減少。不算尚在陣中者,此刻竟然只剩下了六十余位。回頭望了一眼莫傾語,微微一笑,才發現白裳竟不知何處去了。
便奇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白姑娘呢?」
莫傾語答道︰「白師妹正在陣中,執簽破陣的是南疆巫王圖苦那阿,適才禹王門的李拂陣門失守身亡。」
蕭蒼然听她輕描淡寫的說這幾句,似乎混不干己事,不由得發了一呆,似乎眼前這個莫師妹已變得陌生,不再是雲州北寨那個溫柔似水且悲天憫人的仙子。
卻又听得莫傾語道︰「李拂雖然失門而亡,看他臨終的功法。必是禹王門秘傳的問鼎神功,此功一旦施展,修為便可激增數倍。但靈力一旦耗盡,便是魂飛魄散之果。這顯是兩敗俱傷的打法,李拂雖死,圖苦那阿此刻也必然重傷,不但無法乘隙出陣,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要喪于陣中。」
這一番話既簡且明,見解合理入微。蕭蒼然雖然不由自主的信了,卻不完全明白。但其余在座的一眾高手之中,卻也都听得清楚,不由暗暗佩服廣寒派這小姑娘心思靈動,見識不凡。
果然,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其余守陣諸人陸續鐵青著臉走出陣來。白裳提著寶劍,連人帶劍竟然發出極其耀眼的白光,幾乎讓人不敢正視。這一片神光直到她走到席中方散,露出蒼白黯淡的神s 來。
莫傾語奇道︰「師妹?你?」
白裳呆呆地看著寶劍,答道︰「那個人說︰若是非死不可,情願死在我的劍下。師姐,我殺人了,我有些怕。」
陣中生死局,這其間的事本來是個不言之約,不論誰殺了誰,大家都是緘口不言,死者其同門好友更不得探問,以絕r 後仇殺之根。但這個不通事務的姑娘便在這大庭廣眾之間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場上場下一陣寂靜,竟全不知如何是好。
蕭蒼然看著劉業與鐵青著臉的向天歌回到席中,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交集。向天歌卻說了一句︰「好厲害的蠻子。」
只听得左側後腳步聲響,一行十數人竟從場下直來到簽試席前。這十余人穿著奇特,充滿異族之風。為首一個龍鐘老者排眾而出,站在白裳面前。眾人都是一驚,難道南疆巫盟連這點耐x ng也沒有,竟然當場就要對這個小姑娘出手?
只見兩道白影不約而同地閃現在白裳與這老者之間,竟是樓入雲與白恨風。其實蕭蒼然也早已對這老者全神貫注,但卻察覺不到他身上散出殺氣。雖然隨時準備出手要保護白裳,卻是始終未動。
樓入雲向白恨風微點了點頭,卻向這老者問道︰「薩木王,您老意y 何為?」
這老者正是南疆巫盟之中,為首的第一位巫王薩木王,其余的十一位巫王在他的帶領下,竟齊齊向白裳施了一躬。薩木王面呈悲哀,說道︰「圖苦那阿王是阿奇里部胡扎老王唯一的兒子,他既然遵從上天的旨意去了天國,我們自然為他高興。這位姑娘既是他的引路人,我們自然要重重的感謝。此外,我們想向這位姑娘求取一滴圖苦那阿王的血,一來留給阿奇里部做為紀念,二來也要用這滴血,在聖石上刻下他登天的足跡。」
樓入雲皺了皺眉頭,與白恨風齊齊將目光投向白裳。卻見白裳身上似一塵未染,又哪里來得什麼血跡。
白裳站起身來,搖了搖頭。向薩木王說道︰「圖苦那阿的靈血確是在我這里,但卻不能給你們。我已經答應了他,要將他的靈血親手送給他的妻子。」
薩木王臉s 一變,沉聲道︰「白姑娘,本盟巫王的靈血,向來不允許傳給女子,這是數千年來的規矩。你既然是圖苦那阿的引路人,可以暫時保管。但是送給圖苦那阿的妻子,我們卻絕不答應,希望你仔細考慮,在盛會結束之前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復,不要迫我們對你不敬。」說罷竟掉頭便走,率一眾巫王徑自回到場下。樓入雲也不再說話,回到監證席吩咐開始下一輪的簽試。
白恨風回過頭來,目光垂落在白裳身上,白裳卻是別過臉去,避而不見。白恨風一聲輕嘆,只得轉身走開。
簽試行至此時,一輪已要作罷。最後一陣的輪簽,剛好只剩下三十人。原來執有九劫簽之人,也因李拂之死,紛紛棄簽,重新分發。原來蕭蒼然出神那段時辰,簽試竟已過去了四陣。除了第一陣白恨風順利破陣而出,其余四陣的破陣者無一例外的身死陣中。
隨著一陣陣慘烈的拼殺,此時簽試席中所剩之人,不敢說個個都是修為絕頂的散仙,也都稱得上身經百戰閱歷無算的修士。其中例外者,不外乎廣寒派的兩個女娃與慕容家的二公子慕容非而已。但此時,已經沒人再敢把這幾個年輕人看做是孩童,也許下一次,便是生死相搏的對手。
蕭蒼然在除了認識他的人看來,是個異數。因為持七品名器入試之人,此刻只剩下了他一個。其實持六品寶器的入試者,此刻也沒剩下一個。時候不多,最後一陣的九劫簽便紛紛已被抽出,但唯有去留簽遲遲不見蹤影。三十人中蕭蒼然自是最後一個抽簽,排在他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賀雁聲。
簽還剩兩支,人還剩兩個。兩支簽中,便有一支是去留簽。兩個人中,便有一人是蕭蒼然。賀雁聲的手沒有伸出,卻給蕭蒼然使了一個奇怪的眼s 。接著揚聲道︰「賀某退出簽試。」
執簽弟子將僅余兩枚怪異的木簽托盤端在蕭蒼然面前時,蕭蒼然心中還在想著那r 與歸元真人相會的片刻。歸元子拼著重傷之下再耗真元,卻以手指寫了幾個字。他寫的是︰聖賢莊,破陣取太初蕭蒼然當時清楚是知道,他想要寫的是九個字,但卻無論如何感應不到他所想的最後一字。只能在他的神識之中,恍惚地知道這是一件刻不容緩之事,看見一個模糊不清的圓形影像。他之所以如此合作地與天魔門一同到此,真正的目的,實在于此。至于歸元子說的到底是什麼,在那生死關頭所托付給他的秘密,蕭蒼然只好去陣中尋找答案了。
蕭蒼然輕輕地信手翻開一塊木簽,果然簽上刻著兩行小字‘去則無相,留則有形’
執簽弟子便接著喊道︰「峨眉派蕭二先生,去留簽!」
場中一片哄聲,顯然許多人對這老兒並不看好。但也有不少人看得出,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峨眉蕭二,大不簡單。只有天魔門一眾,在他漫不經意的選簽之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劉業,生怕他會選不中。他們哪里知道,在蕭蒼然看來,哪一枚是去留簽可說是一目了然。無緣空簽從未入陣,其上一股清郁的木靈。但去留簽之上,幾經生死,早已留下了淡淡的殺氣與死氣。即便是被這木靈所掩,卻逃不過蕭蒼然的靈覺。
執簽弟子躬身擺手,向蕭蒼然道︰「請先生入陣。」
蕭蒼然負手而起,渾然不理落在身上的數千道目光,筆直向著大開的陣門,仍是那麼緩緩一步步走入陣中。劉業只感心跳加快,雖然還故做鎮定地在擦拭太一神劍。卻似不經意地一彈劍身,將訊號發給眾人。從這一刻起,絕不允許任何人走神。
蕭蒼然剛一踏入陣門,只覺一股龐大的靈力,迎面壓來,這力量龐大的幾乎將他壓倒。太乙靈力不等他的召喚,轟然迸發,牢牢地將他護住。但這股靈力卻仍是生生地將他身體推開了數十丈之遠。
蕭蒼然一時被眼前情景驚得心神大駭。似乎正在不斷他遠去的天和地,一半蒼白,一半褐黑,望不到邊際。八根高聳入天的巨大圓形灰白柱石並列在周圍,腳下所踏,如同九宮格般的九塊巨大的石板組成一個巨大的方形陣界。數千丈之高處,從八根巨柱交錯而出的粗大鐵鏈,織成了一張巨大的鐵網,黑壓壓地,與沒有半點雜s 的蒼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怪不得自己在陣外竟然感覺不到陣中的靈氣,原來此陣竟是另有乾坤。只是這般廣闊,竟似無邊無際,到底是幻術,還是有神人另闢境界?蕭蒼然望著這張令人森然的巨網,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此網便是此陣之結,稱為‘鎖凡塵’。你可要記清了。」一個聲音自身後傳來。
蕭蒼然轉身一看,竟然是傳授天人武卷的那名曾見過的聖賢莊弟子。此人身材中平,披發無須,仍穿著一身玄衣。
蕭蒼然一拱手謝道︰「多謝兄台指點,還未請教如何稱呼。」
玄衣弟子擺了擺手道︰「在下沒什麼名字,便以你我相稱最好。蕭先生不必客氣,在下要為你講解此陣之法,至于能記住多少領悟多少,是否能破陣而出,就要靠你自己了。」
蕭蒼然見這人似熱實冷,便不再客套。恭恭敬敬說了聲︰「是。」
玄衣弟子繼續道︰「此陣以人之九種苦楚為法,以囚籠為形而立。出陣即是開心門,心愈有障則陣法愈強。避重就輕雖可取巧,但卻要置生死與毫厘,乃最下乘。九劫成輪,絕無空隙.不月兌九劫,心神永困。此陣自設立以來,從無人能破。」
蕭蒼然心中劇震,因為這番道理正與無常劍訣的最後一篇中所述極其相似,更是與眼前境遇,兩兩相合。‘為人如獄,修行如囚。修真研武之途,實為逆不仁之天地。踏道而前,可月兌迷惘。道者靜而廣覺,動則成法,能解太初真虛者,所遇隨心,乃謂真無常也。此萬劫之一障,亦天亦地亦心。出入其如何,極處凡幾?唯問劍矣。’想以九荒祖師如此之智慧,到了這一關,居然也只是徒嘆道︰「出入其奈何?唯問劍矣。」
一陣莫名其妙的y n涼立即浸濕了蕭蒼然的背脊,原來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那玄衣弟子指向一根柱石繼續道︰「此陣第一劫,生不由己。此劫便是心魔之根祖,定西北乾位。你可要小心了。」
蕭蒼然循指望去,那參天石柱上果然由上而下清楚地現出四個大字來。眼前更是忽地無數異像生出,仿如自己一時剛出此世,憔悴的母親將自己攬在懷中,蕭蒼然想努力的睜開眼楮去看清母親的樣貌,卻是終究辦不到,只能啼哭不止。一時間左右又喊殺聲響,火光沖天,支離破碎的庭院中滿是血腥,自己被六歲的哥哥一把抱起,跌跌撞撞的從院牆下的水溝鑽出,方要與他說些什麼,卻被他用一個竹筐蓋住。又忽然耳上一緊,竟然已被師父靈淵揪住,責他學經不專,罰抄《昆侖德行錄》一遍。昔r 各種,無邊無際一絲不落地如一塊大石般向他壓來。蕭蒼然明知這一切都是幻像,卻似被壓得無法動彈,氣行斷絕。
突然一陣極苦之覺自喉而舌,苦得將他瞬時將異像中拉回。蕭蒼然狂喘不已,這才想到,居然是張莊主這一杯苦茶救了自己。若是陣法未開便就此喪命,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想起張大明讓他觀賞畫作,又執意讓他飲下那碗茶,果然是暗有深意。但隱隱卻也知道,此中幻術比之幽冥幻海,也絕不遜s 。雖然自己已經試過,但若下一次面對此劫,同樣是毫無勝算。
喘了一時,還在等待玄衣人為他講解其余陣劫。卻不料玄衣人卻道︰「其余八劫,雖從此而始,卻是皆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若邁入劫中,
守劫之人便是你劫中殺星,那柱下石盤便是出陣之門。但攻其一劫,陣結便會將相鄰兩劫同時發動,是為三劫交錯。你若能速破一劫而出,可謂僥幸。若是慢了,即便能盡勝守劫之人,恐怕也會寸步難行,要被生生碾碎在三劫交錯之中。
蕭蒼然暗自咬了咬牙,問道︰「除此八門,是否還另有出路?」
玄衣人面上露了一絲訝s ,卻答道︰「既為九劫陣,便有九門。只是陣結天門,其余乃八門之司,想要自天門而出,好比負八劫之重而逆天意。若當真有人能出此門,那便是」
蕭蒼然見他突然住口不說,忍不住問道︰「是什麼?」
玄衣人沉聲道︰「不知道。」
蕭蒼然听到這里,對這玄衣人本已敬若神明的心神忽然一松。似乎在玄衣人龐大靈力的威壓之下,竟然不再感到凝重。也是月兌口而出道︰「有意思。」
卻是意猶未盡地繼續問道︰「不知這八根劫石,天網之外,又是什麼所在?」
玄衣人仰頭而望,良久才答道︰「神華聖境,有疆無界。自神祖之下,從未听說能有于虛無中另闢一片境界。立八劫之柱石,織彌天之羅網,想來已是極處。你這話,我答不了,也無人能夠答你。」
蕭蒼然自以為明白此地只不過是以神通幻化的一個幻境,但從這玄衣人話中,卻隱隱感覺到了更深的含意。難道,此地竟是如盤古破混沌般開闢出來的另一個世界?傳說天有其巔,地有其極,但那卻是神祖盤古所開闢。可是听這玄衣人所說,此陣之外,仿佛沒有盡頭。既能開闢新界,又難以定其盡頭。難道盡頭竟比源頭更加難以劃定麼?
這等窮極尋根之理,其實根本不是他這等塵埃之輩能夠與聞的。以他當初昆侖偌大一派,所有典籍所載道法意理,也不過只有極少部分與此等奧義搭個邊而已。所以他此時既覺忽有深悟,仿佛看到了一個絕廣深遠的境界。卻又迷惑無比,總在真與假,實與幻之間疑慮,頓生無數雜念,將他的神思盡數逼了回來。
玄衣人毫無征兆地突然與他目光交集,雖然只是一瞬,蕭蒼然卻已深切的感覺到了這玄衣人的修為實已不能用強大來形容。甚至監證台上那幾位絕頂高手,亦或強如敖遠霄之輩,都不能給他這種感覺。蕭蒼然此時之覺,譬如望天,知其高而不知其巔。此生此世,若非要說曾有一人給過他這般感覺的,似乎只有顛倒乾坤岳中流岳前輩。
玄衣人道︰「隨我進入寶池之後,你可以任選兩件法寶為己有,若你能破陣而出,法寶便是你的。」後半句雖然沒說,蕭蒼然卻也知道的清楚,若是不能破陣而出,唯有死路一條。
可是此地空空曠曠,除了這八根大的離譜的劫石,便是頭上的兜天大網,哪里來的寶池。卻突覺腳下一松,竟掉了下去,以他的武功竟然來不及反應,就仰面摔在地上。可是片刻間醒悟過來時,卻發覺身下軟軟地,竟是那鑒寶時的天河神水。自己落在水面之上,竟然絲毫不覺墮沉,反而激得池水一陣紫光閃爍,如漣漪般一圈圈蕩散開去。觸手輕柔,卻是一股暗勁將他推了出來。
玄衣人的聲音傳來道︰「我奉莊主命,守衛此池。你可任選兩件,而後出去。若是破陣不成卻妄想再入此池,在下必將置你于死地。」
蕭蒼然再看不見玄衣人的身影,卻一字一句听得清楚。抬眼向上一看,漆黑的穹頂之上,一個圓圓如井般的出口,一縷光芒正照在他身側。蕭蒼然稍一探手在這光芒之中,便覺一陣力量便要將手向上托去。
站起身來,卻是看不見哪里有什麼法寶。只好尋著池水紫光,向前直去。可是這一步踏出,周身立時一陣豪光。七彩之s 交相輝映,耀得他幾乎睜不開眼楮,好一會才適應過來。七s 不同的光幕之圓圍在十數丈外,光華如溢,異彩紛呈,如七道門般圍列四周。
蕭蒼然模索著前行,穿過青光之幕,只見一片青光之界中,映出一片字來。‘毅志恆骨,真虛可賦。第七品名器。’走近了才發現這一行字竟然是凝在池水之中。界中池水之下,陳列了密密麻麻的兵器,各式各樣的法寶。蕭蒼然想起太乙在會試上居然只被鑒為七品,不禁失了一笑。去發現這八個字與太乙果然並無出入,暗自點了點頭。
再走向一旁赤光之界,界中題著卻是‘懷j ng納粹,r 月同輝。第六品寶器。’蕭蒼然仔細咀嚼這八個字中之意,又看了看池中所列之物,
不禁大開眼界。堪稱是蔚為壯觀,這一片寶器散發出的靈力,已讓蕭蒼然隱隱覺得難以前行,直如高山仰止。
其實寶品法鑒,早在會試中便已寫成書箴告知了眾人,只是他蕭蒼然未曾細看而已。其實即便看到,也不如此刻面對異寶,將那八個字的鑒語體會得如此之深。
再看黃光界中第五品靈器,卻是‘凝之如炬,縱之如意’。蕭蒼然大為奇怪,若只看名器寶器,還以為這七品靈寶,與人無異。若名器可比修身大成,待證得法之人。那麼寶器便好比證道通神,步入妙境,正如蕭蒼然此時一般。可是這第五品靈器,卻隱隱已與他的靈覺相異。在他看來,自己下一步若是再有進境。必然如本門師叔伯或如風師祖那般,廣通術法,多悟乾坤至理。卻殊不知,他此時修的已全然不是昆侖之道。
修道之途其實與生靈別無差異,成實、結英、散華正如草木結實、結種、播散,可以確定的是,無論哪一重境界,都需要漫長歲月而按步就班,否則根本便行不通。而他蕭蒼然卻是因際遇之緣,未能循階而上。以他本身那點微末修為,其實連人實都算不上。卻在岳中流一念下,生生邁過三個境界,達到靈實。他這副脆弱的肉身與心念,想要承載這份修為,更是好比發懸千鈞。所幸有無常訣這等幾同天道的高深功訣供他參悟,若能有名師靜地修行,倒也並無大礙。
只可惜,他的路途遠沒這般平坦。不但幾次御靈過度,更是數次重傷瀕死。只是他的運氣也的確太過詭異,先後被幽冥靈血術,龍魂溉血之法所救。雖然勉強活到今r ,靈力r 益j ng進。卻終究在功法與心境上存在斷層,若在旁人,這足以是個致命的缺陷。當年華山派楚未央掌門之尊,修為之高。也會因心境崩亂,真虛互搏散功而亡,何況乎他。但他卻又湊巧得到了太乙神劍,這等已真虛合一英靈的神劍,若是換一個修為高深之輩,此劍早已威滿天下,縱橫寰宇。可是落在他的手中,此刻也不過是勉強助他真虛不沖,並竭盡全力才能保其元神不散,還要將靈力供其使用的n i娘而已。要說此外還有什麼用處,大概也就是件代步工具罷了。
此刻他所以為的煉術窮法之道,其實正是以靈實而聚英之途。卻還茫然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明鶴的耗元傳功與太乙靈力的凝煉之下,早在本魂中築成堅厚的靈元。但不得靈華,靈元便不能自生。可是他不但要仿學那聖賢莊之主顯露的神通,更加不自量力的去追逐天人武卷中那第七重至高無上的劍意。累得就連太乙此刻也不過只剩下了守護他本魂的一道神念與英靈禁制而已。
而這各品法寶的鑒語,言簡意賅,卻是一語道破各個境界的根本。想要駕馭這般的法寶,最善者要有與之平齊或凌之于上的修為。比如一般力能舉三百斤的武者,若用單手兵器,也不過十幾二十斤重,若再重了,便也就不趁手了,反而無法發揮其威力。若是放著一把百余斤重的寶刀,他即使知道厲害,卻也完全想像不出到底能有多厲害,又是怎麼個厲害法。蕭蒼然的修為不及,自然也就難以將其深意了悟于胸。然而法寶與兵器畢竟只是得靈的法器,卻並非修士。各門各派也都或多或少有越階御用法寶的先例,天地借法,乾坤挪移。那也只不過是倚仗著高妙的術法而行此道,總是要量力而行。雖說是有四兩可拔千斤這等妙法,可是畢竟也要有這麼四兩方可再想那千斤。可是如蕭蒼然這般,敢以剛得靈實的修為去駕馭神實之器的,可說是前無古人。便是一境之差,其距又何止萬里之遙。他與太乙的差距,又怎能如四兩比之千斤。若太乙真有千斤,他這點修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雖然也只是剛剛邁入靈實的修為,駕馭的卻是貨真價實的神實法器,並且是一柄已經神實大成,與神英僅有一線之隔的通神之劍。當r 劉業敢斷言他的太乙劍可入選二品之言,自然不是信口胡謅。因為劉業的太一劍也幾近大成,卻是偶然在那晚感應到了太乙的劍魂,可是劉業卻感覺到太一明顯遜于太乙,對蕭蒼然的真正刮目相看也是由此而來。想必以他的實力,更兼j ng通峨眉派盛名數千載的印法,必然可成大功。而當此峨眉實力大損之時,有天魔門如此實力的朋友相助,對他而言自然也是天大的好事。以此人城府之深,既然答應了自己,又已經到期如此境地,便自然不會食言。
端坐在陣外的劉業此時身如磐石,心中卻是一陣陣焦躁,只是目不轉晴地盯著陣中,雖然什麼動靜也看不到。不知為何,他對這位了解還甚深的‘蕭二先生’總是有一份莫名其妙的信心,因為從此人身上,總會有些意想不到的發現。今r 只要他能帶著本門的那件異寶出陣,那麼他天魔一門幾千年的宿願,幾位親如兄妹的屬下幾十年的苦功,便終將如願以償。此後天下,便再無一人能與之抗衡。即便他不能活著出陣,只要那件異寶被解開封印,他便能以獨門功法將其收回,雖然會費些周折,卻也無傷大雅。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安靜的在此等候。只是他萬萬想不到,事情遠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守陣者雖然已經入陣多時,可是這位蕭二先生卻依然徘徊寶池之中。他自七品至三品所有法寶仔細查看了一遍,竟然沒有發現與歸元子讓他尋找之物相符合的物件。不是名字不對,就是形態有別。依照與劉業的約定,該當幫他取一塊名為‘神合玉璧’的二品聖器。難道歸元子讓他找的,也是一件二品聖器?
蕭蒼然盤坐在水上,無暇去思索為何自己在這天河神水竟然不沉,只是盤膝行功,恢復靈氣。他卻不知道,若不是他元神中有太乙坐鎮,他此刻早被這至弱之水所溺,更會被化的無影無蹤了。
玄衣人的聲音傳來︰「還沒有選好麼?」
蕭蒼然正值疲累非常,又是行功關頭,不耐煩的答道︰「急什麼,還不許我選兩件中意的麼?」
玄衣人說道︰「無妨,此地名為七封絕地。此處千載,也不過世間一息。你慢慢的選吧。」
其實倒不是他不想快點,只是那前幾境封寶之境,封印都極為低劣,六七品的還好。自五品以上,那法寶之上散發出來的陣陣靈力便彌漫之極。數千件的法寶靈力擠壓在他周身,還要一件件去查看,著實是一件費時耗力的事。再到四品三品,那就更加令人發指了。在那界中每走一步,都幾乎要耗去他行功一個周天的氣力。他能咬著牙將所有三品法寶看過一遍,這份毅力可以說是萬里挑一了。可是這一身的汗水不知為何竟如此惡臭,嗓子又干又渴,守著一池神水,偏偏不能喝。想想接下來要去的紫光界,卻又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時間都忘了擔心自己是否會死在陣中。
如蕭蒼然般一臉愁容的白恨風心不在焉地喝著茶,敖遠霄看他這副神s 也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由暗道︰可惜了我這上好的龍井。便一笑道︰「白兄好福氣,這個孩兒竟與嫂夫人有七分相似。單看面相,就是乖巧伶俐。在廣寒這一輩中,可謂不二人選。單看她被授予了此劍,與這一身修為,就知道廣寒派明知她是白兄的後人,也不免要青睞有加。如此集資質、容s 、運道與修為于一身,敢不稱之為天之驕子。假以時r ,必然將大放異彩。」
白恨風知道敖遠霄眼力之高,當世已鮮有人能勝過。雖然他剛才還在暗自猜疑,女兒這幾年不見,怎能有如此修為,莫不是廣寒集數位散人之力,為她消溶了冰雪之華?否則她焉能如此輕松的駕馭那柄鎮派神劍。此刻听到敖遠霄的口氣,方敢確定自己所料不差。
白恨風輕哼了一聲,卻道︰「乖巧伶俐?她時至今r ,還未曾叫過我半聲爹。昔r 乾坤四絕五奇中的人物,哪一個在她這般年紀,不是已經獨自叱 風雲。若說天驕,我看莫家的女兒倒高她不止一籌。廣寒派名頭雖大,卻是風雨飄搖,上一代雖有十三仙闖下偌大名頭,卻是昨r 曇花,盡已凋零。否則也用不著用這等法子了。」
敖遠霄呵呵一笑道︰「白兄望子心切,卻不要對小女孩兒家太過苛刻了。當年四絕五奇,說句不客氣的話,這等艷驚乾坤的人杰雖然齊聚世間,此後五百年相信也未必能再有。廣寒派雖然是西山落r ,可是卻還不能輕視啊。敖某處心積慮這些年,在古溪散人她老人家手下,可還沒佔過半點便宜。嘿嘿,可見其心之強啊。」
白恨風冷笑一聲道︰「再強也不過是個女人罷了。敖兄說沒佔過半點便宜,這話里可是大有玄機啊。」說著目光從白裳身上轉到場下的玉微仙子與安寧之處。
敖遠霄聞言面容突然冷峻,卻又與白恨風相視大笑起來。突然之間,他發覺眼前之人竟與自己如此之像。自己本來已經立志對這世上任何人都不會輕視,可是還是不得不承認,以前有些小看他了。
敖遠霄輕嘆道︰「四絕五奇,白兄若不提起,小弟都快要將這個稱呼與那些名字忘記了。」
白恨風點點頭道︰「顛倒乾坤歸司命,天雷滾滾隱龍天。星輝月華未曾改,雪寒梅香如雲散。蕭空竹死去多年,岳莫二人都已多年沒有音訊,如今四絕中只剩下了你這位九霄青龍。五奇中除了一個遠在南海的譚月華,也只剩下了尊夫人。當年這首亂七八糟的傳謠,倒像是早有預兆。」
敖遠霄淡淡的笑了笑道︰「白兄這是在考量小弟吧。蕭大哥雖然故去,可是顛倒乾坤岳中流與大司命莫君臨都仍然健在。雪寒梅香雖散,可那柳茹雲卻是近在眼前。四絕五奇,三存其二,何用如此感慨。想必白兄只是思念嫂夫人所致。」
白恨風冷哼一聲道︰「不錯,敖教主人才冠絕當世,庭藏仙芭,院栽絕品,籬外也是芬芳滿眼。自然有這個資格對我這滿身塵氣的孤家寡人百般奚落。」
敖遠霄聞言一笑,連忙拱手躬腰道︰「白兄言重了,兄弟如何敢如此造次。」話音剛落,卻見腕上一串r 白s 的石子忽然跳動起來。
再尋上白恨風的眼神道︰「那麼便由小弟坐東,請白兄看一場好戲,權當賠罪,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