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與花 第十章 今夕何夕月如鉤

作者 ︰ 再墮輪回

()如風子全身白霧繚繞,頭頂更是散出淡淡青煙,面s 極為蒼白,汗流滿面。這一戰,他實是已經耗盡了靈元,縱然是僥幸突破到了靈華小成,但這樣的消耗已經幾乎將他生生耗死。尤其是最後駕御九元劍陣圍斗華三相,更是將他累得幾乎月兌魂。

方才此地一眾高手之中,若論實打實的修為,如風子是最弱的一個。這種差距雖然在斗戰中可以以神兵法寶甚至計謀智慧來彌補,但若是說到靈元的凝厚與戰力的持久,卻絕不可同r 而語。

修為的差距是一條不可彌補的鴻溝,如風子本身更是眾矢之的,能安穩的活到此時,本身就已經是個奇跡。

如風子眼神輕掃了一眼鬼幽,嘆道︰「修羅鬼皇要的,是解開孽緣玉封印的術式。因為她在我身上,發現了修羅王傳下的神通。所以她以為,我必然是破開封印後,才獲得了這神通的傳承,卻不知那區區孽緣玉,其實根本沒能封印修羅王。」

鬼幽其實已經轉醒,但仍裝作昏迷,想要一面調理傷勢,一面偷听。卻不料如風子在一時沉寂之後,竟然吐露了如此大的秘密。驚駭之下,連忙瞪大了眼。

如風子淡淡道︰「若貧道所料不差,當年的修羅鬼皇已死。姑娘是神根轉世,但神通功法已大多遺失。」

鬼幽不置可否,問道︰「你說我王根本沒有被封印,此話當真?」

如風子答道︰「你難道沒有看清?如此輕易控制一個神實金仙的元神,足以說明此封印有等于無,根本無礙。他只不過是自己不願出來而已。」

鬼幽回想當時,在修羅王那強大的神威之下,她雖在數百丈之外,卻已不由得跪伏在地,頗有些前世面對修羅王之感。臉y n晴不定,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不再發問。

蕭蒼然突然問道︰「青塵二仙是什麼來歷,又為何與你為難?」

如風子道︰「你可听過天人的傳說?」

蕭蒼然點頭道︰「有所耳聞。」

如風子繼續道︰「盤古開天地,世稱太古。盤古傳二帝而崩,世稱太初。二帝之下,傳七天人撥平亂世,世稱上古。上古七聖天之名,直到如今,恐怕也只有我昆侖仍有傳承。」

蕭蒼然道︰「廣成、太羿、鴻鈞、蒼亟,其余三位是何稱呼?」

如風子搖頭道︰「蒼亟乃七聖天之首,次序絕不可亂。七聖天依次乃蒼亟、鴻鈞、平冥、羅始、廣成、浮白、太羿。青塵二仙,就是羅始一脈的傳人。」

蕭蒼然恍然大悟,怪不得這青塵二仙雖修為不高,神通卻如此霸道。其實青塵二仙靈華大成多年,像蕭蒼然這樣的修為,與人家相差休止萬里。反而是蕭蒼然見慣了高人上仙,反而覺得這二位甚為平常。

點頭道︰「看來不止廣成祖師,其余六聖天也均有傳人。」

如風子依然搖頭道︰「據我所知,蒼亟、鴻鈞、平冥、浮白四位,都不曾有傳人現世。」

蕭蒼然奇道︰「我怎麼听說無相冥君便是蒼亟的弟子?」

如風子與鬼幽同時目生異s ,似乎仔細在打量蕭蒼然。

鬼幽嘆道︰「冥君之事,早已成了三界禁忌,想不到憑你這麼個毛頭小子,也能得知。」

蕭蒼然沒有理她,而是轉向如風子問道︰「這些與我爹有什麼關系?」

如風子淡淡道︰「因為冥君之轉世傳承,被你父親偶然間得到了。短短十年間,你父親就從一個無名小卒成為了天下第一人。」

蕭蒼然一顫,失聲道︰「什麼?」

如風子繼續道︰「那雷雲二靈,其實就是冥君雙眼。而那雷雲簫,就是冥府之鑰。憑此鑰進入冥府,融合冥君的傳承神識,就可以成為新君,一統幽冥。」

洞外游走的靈覺越來越多,似乎都想一探此洞中的究竟,但在九重神劍陣陣金光的沖掃下,卻無一能夠成功。洞中三人都已對此心知肚明,但卻都無力再戰。雖然蕭蒼然並未負上什麼重傷,靈力也還充足,但顯然在這樣的環境下,根本不足以影響結果。

如風子短短的幾句話,使得這洞中出奇的安靜。因為這雷雲簫的秘密,幾同天機,如風子身為昆侖掌門,此刻卻是信口而言,絲毫不想再有保留。因為如風子知道,自己的大限,這次真的來臨了。

蕭蒼然沉默間,心中涌起無數驚濤。想不到這雷雲簫之中,居然有如此重大的秘密。他突然想起,當初被六尊挾持到幽冥界時,他們曾說自己是冥君轉世。雖然後來冷霜姿矢口否認,但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聯系。

蕭蒼然這才轉向鬼幽,問道︰「這麼說來,那次眾仙罰冥的目的,冥璽與軒轅劍,還有那神合玉璧,都藏在這冥府之中。」

鬼幽面s 數轉,仿佛下了極大決心。答道︰「冥君被侍燭劍聖蒼亟所誅,這三件寶物從此失落。但那冥府卻是存在,我曾听火神說過,此府乃冥界之心,里面便是九幽之泉,乃三界禁地。想進入冥府,只能以此鑰通行。無論何種神通,都無法強行進入。但三寶的所在,此後眾王都是猜測,並無人親眼得見。」

蕭蒼然咬牙道︰「懷璧之罪,昆侖派就是為了這個,將我爹殺死?」

如風子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雷雲簫乃是至靈之物,雷雲二靈各成仙尊,除非其自行認主,無人可以c o縱。若無雷雲二靈,此簫也便沒有了用處,此事早有先人驗證。所以當世稍有見識者,也不會蠢得為貪圖此物而與天下第一人為敵。」

鬼幽接道︰「不錯,雷臣與雲飛二尊,自冥君羽化之後,已非完體。恐怕就連神力,也已不完整。想要進入冥府,必須二尊同時以圓滿之力方可打開。」

如風子點點頭繼續道︰「雷隱神君蕭空竹本是俠名滿天下,正道之中堅,舉世敬仰。但自從大司命莫君臨與顛倒乾坤岳中流先後現世,蕭神君便不再是天下第一。以父親之大智大勇,想不到在這名之一字上,竟也未能把持得住。」

蕭蒼然雖然未曾見過莫君臨,但對岳中流的本事,卻是頗為熟悉。父親不及此人,他絲毫不覺得奇怪。他奇怪的是,父親縱然不甘屈于人後,但卻與岳前輩是結義兄弟,想必對他的手段知之甚深。單止這三式劍意,恐怕父親窮畢生之力也無法匹敵。這天下第一的名號,讓出又如何?

咬牙沉聲道︰「說下去。」

如風子絲毫沒有在意他的態度,嘆道︰「岳莫二人修為驚天,想要超越他們,幾近不可為。但蕭神君卻是在y n差陽錯之下,得知了這冥府的秘密,也清楚地知曉了進入冥府的條件。為使雷雲之力圓滿,他先是強搶了禹王門的九鼎奪神**,以此法在他人渡劫之時,不但奪取旁人的元神修為,亦強納劫雷劫雲。各大宗派不論正邪,連續數個名宿高手被他殺死,他本人也因此走火入魔,神智瘋癲。此後三次殺入昆侖,意圖搶奪孽緣玉,昆侖弟子傷亡數十。五次潛入廣寒,意圖盜取寒心石,交手之中殺死古石散人。不但如此,他還四處搶奪各派靈丹與邪門功法,造下無數殺孽。小宗小派,動輒盡行屠滅。終于激起眾怒,惹得天下近百個宗派遣出高手誅殺。」

蕭蒼然听得心驚肉跳,根本不敢相信如風子的言語。但還是在不由自主間攥緊了拳,混然連全身被百鬼纏緊縛都忘記了。猛然起身間,卻難以站立,立時摔倒在地,額角撞在一塊石頭之上,鮮血長流。

如風子像是視而不見般繼續說道︰「你父親修為本就極高,此時雖然瘋癲,但雷雲之力的威力卻也更為強大。憑借這來去無蹤的雲隱之術,還有迅若天雷的雷遁神通,不少門派都折損頗大,剎羽而歸。即便數次陷入重圍,也從未有人能將他留下。眼見這一場追凶逐惡的壯舉,就要變成灰頭土臉的鬧劇。你父親居然又招惹了神武門,強行打開神武鎖妖塔,進入其中尋找可直通幽冥界的一件法寶。但是,他並未得手,而是在剛一打開鎖妖塔,就被神武門發覺。神武八刀一齊出手,將其重創。」

說到這里,如風子停了下來,指上一道淡金s 光芒sh 向蕭蒼然,緊接著便一陣劇烈的咳嗽。蕭蒼然身上的百鬼纏應指而落,但卻渾然未覺,仍是咬牙切齒的伏臥在地,不斷的顫抖。鬼幽也並未地此如何在意,收起百鬼纏,仍是盤膝而坐,只不過蒼白的臉上突然掠過一抹緋紅。

如風子繼續道︰「那鎖妖塔之中,鎮鎖著無數妖魔,其中更有許多如鬼皇這般的大魔頭。神武八刀因急于再次封閉鎖妖塔,這才暫時放棄了對你父親的追殺。可是那塔中的許多妖魔,終究是逃月兌了。你父親也在重傷之下,再無力與各派高手周旋,只能一路逃遁。不知他是慌不擇路還是有意為之,居然一直逃逸到了我昆侖禁地,這才被我親率正道十九派高手困住。只是那昆侖禁地,除了我派指定的歷代守護之人,就只有歷代掌門可以進入。你天字輩九位太師祖地位何等尊崇,也不敢踏入此地一步,妄圖闖入之人,格殺勿論。若說先前我等對蕭神君尚有相惜之意,此時卻也再不能坐視他觸吾昆侖逆鱗。」

蕭蒼然顯然沒有想到,殺父之仇這四個字里,其實隱藏著這許多事由。他自幼在昆侖長大,因此知道昆侖派的行事作風,後來也曾在隱約中猜測父親的死因,但卻絕不肯相信父親竟然是這等人。如今由如風子親口將前因後果說了個明明白白,蕭蒼然一直以來的幻想,立時被擊個粉碎。

「天妖宗代宗主白恨風,求見昆侖派掌門如風真人!」白恨風宏朗的聲音飄進洞來。

如風子一聲輕嘆,站起身來,向前兩步,站在蕭蒼然面前。眼神中似乎透出一股無盡蒼涼,但他的身軀卻仍是挺拔如松,不見半點頹敗。

蕭蒼然站起身來,與他對面而立,臉上表情極為復雜。

如風子道︰「為向天下有個交代,是我親手將蕭神君的頭顱斬下,示眾于群雄。這也是你父親最後的靈明之際,交代我的遺願之一。我應他之求,隨後奔赴漢中蕭家,在你滿門遭難之際,將你救出。除我與你師父,你的身世昆侖之中再無人知曉。你父親的遺骸,至今留于昆侖禁地,萬載不朽。」

蕭蒼然知道,父親被誅,實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以如風子的身份地位與修為,肯向他一個小輩,又且為昆侖棄徒來解釋這些,也已經是仁至義盡,況且如風子實對自己尚有救命之恩。恩師教養二十年,已經死在了自己手中。今r 他又怎能趁人之危,再恩將仇報,行此不義之事。

「天妖宗代宗主白恨風,求見昆侖派掌門如風真人!」這一次卻是由數百人聲音一齊喝出,直震得這小小石洞土石聳落。

如風子道︰「你還不動手,難道要把我讓給外面那些邪魔外道?」

蕭蒼然道︰「我在昆侖二十年,也未曾听說過有這樣一處禁地。此地是在何處?」

如風子肅然道︰「憑你這玄字小輩弟子,自然沒有資格知道。我昆侖禁地的所在,關系三界安危。不論是他們還是你,殺我容易,想要知道此事卻絕不能辦到。我如風子身負大任,更加的不能自輕自賤,無論是何人,想要取我x ng命,拘搜我魂魄,我都不會坐以待斃。」說著同時一指洞外。

此話說得正氣凜然,大義如天。蕭蒼然在如風子面前隱隱站立不住,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鬼幽听聞此言,也是頗為震驚,目光閃爍。

鬼幽嘆道︰「想不到你這小道士,竟然已經得了九荒那老雜毛的真傳。你的身魂,還有這九重劍,確是不能落入天妖宗之手。我鬼幽今r 舍命陪君子,就助你一臂之力。」說著也站起身來。

如風子也拱手道︰「冥將鬼幽,今r 氣魄才算重歸神司位列,不再是那無道鬼皇。」

蕭蒼然全身麻木,身體中似乎一股股的沖動在催他。這個距離,五劍齊出,以借境成夢與千幻步法,足有八成把握可以斬下如風子的頭顱。若是如此是非曲直不分,與禽獸何異!殺了他,殺了他告慰先父在天這靈。不可,父親雖死于他手,但卻一切不希望我這樣做,這仇不報也罷。蕭蒼然內心兩種意志在不斷的激烈爭斗,數度幾乎出手,都被他生生抑制住。

體內的龍血滾滾沸騰,一頭頭猙獰的龍魂在魂境中咆哮,血魂呼應。但是卻有一絲難以明狀的力量,在不斷的阻止著他的這種y 望。這絲力量極為奇異,雖然只有一絲,但卻將這七首龍魂生生釘死半,令它半點動彈不得。更為怪異的是,蕭蒼然清楚地感覺到,這絲力量,居然不是來自本魂,而是來自氣魄之中。

如風子與鬼幽同時感到了他這股力量的氣息,都是目呈異s 。因為鬼幽所說的‘九荒真傳’,便是指的這種力量。此力的名稱叫做‘浩然之氣’,來歷莫測,但卻是已知的世間最強的力量之一。當年九荒真人之所以強絕一時,絕非是因為修為在當世首屈一指,而是因為他將這浩然之氣煉化成了一件本命法寶。一旦施展,此寶之威足以使天地s 變。而如風子適才,也在心神大震之下,施展出了這等有如實質的浩然之氣。

浩然之氣的特點,與神威極為相似。稍有不同的是,神威只懾服,而浩氣則似乎等同于天地正道一般。浩然之氣絕不算罕見,古往今來心神中產生浩然之氣之人多不勝數,可以說只要明悟了天地至理,理解了冥冥大道,均可以感悟乃至自身產生這種無上正氣。但要將這浩然正氣轉化為力量,其中玄妙便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明了。

鬼幽受如風子浩然之氣所感,因此決定相助。可是這二人萬萬沒有想到,只不過一句話的功夫,居然是蕭蒼然的身上也出現了這種氣息。若非修行者,冥冥中感悟到浩然之氣不算稀奇。但真氣、靈氣、神氣、在修行中循級轉化,冥冥中便會產生一種限制這種轉化與感悟的障礙,往往能在神氣之上將浩然之氣掌握都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而如風子能以靈華之境便可駕御此氣,已經是世間罕有的異數。可是蕭蒼然身上的變化,實在是一種有些荒謬的事實。

七首龍魂的暴躁與瘋狂在這浩然之氣下,慢慢的平靜下來,似乎也在此氣的感召之下,緩緩恢復了靈明。猛然間,七首龍魂一聲長吟,連續生生地從將他們縛歸一處的禁制之中月兌身出來,重新化為了七個龍魂。這七個龍魂為了出月兌此禁,儼然已經各自掙月兌撕咬之時,只剩下了半個魂身。這七個龍魂身立時大幅的衰弱,以看得見的速度在飛散,危在旦夕。

蕭蒼然清晰的感覺到了這七魂的悲壯與乞求,意動之間,困鎖它們的三重碎境一齊消失。七龍殘魂發出一震拜謝似的龍吟,各選了一個飄浮在魂境中的劍魂,與其融為一體。七個劍魂立時發出巨大的變化,由原本的雲霧之態,極快的轉化成了七柄劍鞘,七柄傳出陣陣蒼龍氣息且清晰地浮現蒼龍之象的劍鞘。這七鞘之中雖然仍未凝成神劍,但卻各自盛載著一束瑩白的光華,此光華極為凝煉,也極為耀眼,就連蕭蒼然看了,也會覺得目生刺痛。

蕭蒼然知道,這七柄神劍成形的r 子,已經不遠了。只要自己的靈力能再上一重樓,剩余的這七柄神劍便可以鑄就完體。這融合了蒼龍之魂,並以之為鞘的七柄神劍,其強大將不可思議。隨著魂境與心意的平和,他終于安定下來,口中不知何時已經溢滿了丹心茶的苦氣,心下不禁又重新謝了一回張大明。

可他還不知道,這丹心茶正是以浩然之氣培育的天界奇茶,除了天帝大宴之時賜下眾仙,平時就只有為數不多的正神能得享用。他也不知道,他身上這股浩然之氣,雖然是由丹心茶中所感,卻並非丹心茶所生。浩然之氣,只能在元神本意的修行中,憑心自生,比之蘊養命魂的靈血更難萬倍不止。此氣一生,諸邪退避,他可不像如風子將此氣在心中蘊藏了數十年才敢主動駕馭,而是一經發覺,便強行用來對抗鎮伏那七龍之魂。此氣一出,立桿見影,蕭蒼然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終于下了決斷。

九重神劍光華再起,卻似被生生逼退稍許,一個身影出現在山洞之外。一人白衣便服,負手而立,正是白恨風。

白恨風嘆道︰「你我這許多年,除了勾心斗角,便是刀兵相向,從未有機會可以對坐一談,可見天意弄人。如今事已大定,孩兒特來拜見,與父親大人做生平一晤,不知父親意下如何?」

父親?鬼幽與蕭蒼然同時被這兩個字驚呆了,如風真人是白恨風的親爹。

如風子喝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豎子妖孽,若不退下,我必親取你之x ng命。」

白恨風聞言大笑道︰「好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不知這話你與我娘當年是否說過,兒覺得極是耳熟。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父親居然想親手取我x ng命,好狠的心腸。如此你當年舍我母子而去,也就說得通了。如此你當年為了母親而親手殺死你的數十位同門師兄弟,也說得通了。」

如風子聞言面s 一沉,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胸膛起伏不定,顯然是亂了陣腳。

白恨風施施然道︰「如今孩兒被迫與父親對陣此地,大概也是托父親心x ng相傳。否則為何我在想到可將父親親手煉成妖傀之時,竟無半點遲疑,反而有些情難自己。」

如風子怒道︰「自甘墮落,無可救藥。今r 你我,只有一人能活。」

白恨風溫文一笑道︰「君子絕交,尚且不出惡語。你我父子既然到了分別之刻,又何必如此刻毒。兒雖不孝,但父親臨終前,殫思竭慮不畏勞苦,特將母親請到此地與父親一見,也好讓父親了卻一樁心事。」

饒是如風子這一生經歷過如此多的大風大浪,又在先前已抱定了玉碎之心。白恨風母子之事,許多年思慮下來,雖然小節有錯,但卻大義無愧。可是數十位師兄弟,卻的的確確是他親手所殺,這件事實是他此生最大心病。但此事除了她,當世已再無第三人知道,就連天元九仙也都蒙在鼓里。卻在白恨風這幾句話間,已經心境不再,形容痛苦異常。鬼幽與蕭蒼然听聞這父子間的唇槍舌劍,再次震驚了。白恨風極為平淡的言語,實為誅心利刃,招無虛發,句句擢在如風子心頭。如風子在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之下,心神大亂,傷勢再壓制不住,氣血魂魄皆亂。眼見得呼吸急促,眼神浮躁,面容僵硬。

另一個身影出現在洞口,一個白衣女子如仙雲般飄然而來,嬌俏無倫,眉目如畫。如風子一見之下,連忙閉上了眼。但蕭蒼然見了,卻是瞪得牛大,眼前之人,居然是那幽冥六尊之一的白忘川。

白忘川相比冥界之時,極見消瘦憔悴,遠非那靈血術下肉身初愈時的圓潤。身上一股濃郁的妖氣,也已早與那位轉手間萬花齊綻眾香漫天的幽冥花仙大不相同。但身姿與風華卻是依然如舊,身上根本看不到半點歲月之痕,如風子雖然閉目不看,但腦中卻仍是縈來繞去她那美麗蒼白的面容。

白忘川悠悠道︰「早知今r ,何必當初。當年你既是為阻止我轉世而來,若干脆的殺了我,豈不一了百了。既要尋你昆侖大道,又為何不惜殺盡你的師兄弟也要與我長相廝守。既想與我長相廝守,為何在得知我有了風兒之後,又心生悔恨。既然決意離去,又為何不給我母子一個痛快。你呀,就是這般猶豫,至成了今r 之果。」

白忘川此時竟看似一個弱不經風的女子,輕聲柔語帶哀切。但蕭蒼然卻隱隱感覺到,她身上哪里不對頭,可是卻一時想不分明。

這時如風子卻沉聲道︰「玄蒼,你過來。我有幾句要緊的話和你說。」

蕭蒼然恍如剎時又變成了昆侖小徒,依言上前。說道︰「您說,我在听著。」

如風子嘆道︰「這母子本是我一生鑄成了大錯,今r 報應已到,恐怕避不過了。我先前還存著僥幸之心,此刻看來,是絕無可能了。你這孩子雖然有時胡鬧,但在大是大非面前,還不糊涂,比我強得多。所以,我有一事要托付于你。」

蕭蒼然眉頭一皺問道︰「什麼事?」

如風子低聲快道︰「我要你將昆侖掌門信物送回玉虛峰,替我稟報你九位太師祖,傳位靈r 為第十六代掌門。我有一絲神念留在此物之中,許多事務要交待于他。」說著拿出一塊金s 令牌,遞向蕭蒼然。

蕭蒼然如何不認得這是九天令,沉吟道︰「弟子早被逐出門牆,此事」

如風子擺手打斷他道︰「我此刻身受重創,靈元十損仈ji ,唯有以修羅王傳授的一式碎神仙術方可與敵皆亡。但若再用這九重神劍,便無法施展。可是此劍之契,我卻絕不能拋棄,致使我昆侖祖師神劍失落。如此下去,我必然被他們所擒,煉成傀儡。不但九重神劍將被妖邪所利用,本派許多密要之事,也將盡泄敵手,當真如此,可說是覆亡之危。人非聖賢,熟能免過。昆侖雖往r 亦有過錯,但若昆侖崩裂,必然遺禍蒼生。這其中的利害,你明白麼?」

蕭蒼然听了這一席話,再也說不出推月兌的話來。只是眉頭緊鎖,仍是極為猶豫。報仇之念,雖然被他強行壓制,但並非消失。是不是要讓此人死得如此體面,蕭蒼然心中下突然糾結。如風子于生死關頭,將成敗得失看得如此清楚,令他佩服。但更令他驚訝的是,如風子居然敢將如此重大的遺命,交給他這個昆侖棄徒,又是y 殺之而後快的血仇之人。是y n謀?是心胸?

門外白忘川的聲音又傳進來︰「你若棄劍而出,從今以後我不再是幽冥花司,你不再是昆侖掌門,你我找一處荒僻的深谷」

蕭蒼然問道︰「我等同是網中之魚,你怎知我一定可以走得月兌。昔r 九天令下,要誅我那神諭」

如風子頗為焦急,再次打斷他道︰「此事另有隱情,我已將緣由留在此令之中。只要我三人一齊沖出,他們的注意必然集于我身。憑你那碎境的奇功,再加上我授你九元道甲與九重神劍,在我全力牽制之下,你與鬼皇大有機會可以逃出生天。只是要快,恐怕我撐不了多久,便要施展碎神之法。」

蕭蒼然與鬼幽听到此處,全部沉默起來,想不到堂堂當世第一大派的掌門,今r 竟會為了一個邪魔外道與一個叛門棄徒而死。

如風子再轉向鬼幽,懷中掏出一塊小小的血s 玉石。道︰「這是修羅王因我潤養孽緣玉使他蘇醒之功,賜下的一枚神玉。其中神元已被我耗盡,其功法大多與我昆侖悖道而馳。就贈于鬼皇,也算是物盡其用。只盼你r 後看在貧道之面,對我門徒手下留情。」

鬼幽瞪大了眼,萬料不到如風子竟然會如此。這神玉之中的功法,對于鬼幽的意義極大。好比是一個正在望雲興嘆之人,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副通天的階梯。其實這只不過是當初如風子與修羅王的一個約定而已,如風子臨死之際既有機會,自然不願食言。如今修羅王已經蘇醒,並且今r 也已出手。雖不知來r 如何,但這修羅鬼皇九成要再歸冥將之位。若能借此使鬼幽銘記此恩,倒也算最後為昆侖門下做了一點事。鬼幽握著玉,感受著其中所載的功法,像是一個盲眼多年之人突然見到了滿天星斗,心中的激動簡直無法抑制,臉上居然出現了極是開心的笑意,燦爛異常。

鬼幽應道︰「就沖你老道這塊玉,r 後只要你昆侖派不來生事,我便不與他們為難。」她雖然習慣了y n陽怪調老氣橫秋,但此刻卻是個俏麗的女子,語氣與神態未免有些不倫不類。

白忘川說了一時,見如風子根本毫無回音,已然離開。白恨風在洞口踱了兩遭,這才又站定。

向洞內道︰「也罷,人都說血濃于水,我也不忍見你如此下場。只要你告訴我,天同子在哪里,我便放你離去!」

天同子在哪里?!蕭蒼然腦中再驚,上代掌門天同真人與一個魔頭決斗,兩敗俱傷,最終不治。這事早已被眾弟子盡知,怎地白恨風會有此問?蕭蒼然想到此處,不禁把目光又投向如風子。

如風子持九天令的手依舊沒有收回,而是又輕嘆了一聲。說道︰「恩師天同真人當年與永鳴王之戰,你應已經知道。但他另有去處,並未真個兵解。」

蕭蒼然心念一動道︰「不錯,憑太師祖的修為,向先生焉能置他于死地。想必他所在之處,就是你所說的昆侖禁地。然則太師祖要借此由,避世而去此禁地,必是因為他非去不可。所以這禁地之中,就藏著白恨風所圖的目的。」此事如風子根本沒想對誰透露,但是言行之中,卻是已經透出端倪,被蕭蒼然一語猜中。但說著說著,卻也知道已經說了不該說的話。昆侖禁地如此神秘,除歷代掌門,就連天元九仙也不得進入,定是有極為重要的秘密。

蕭蒼然接過九天令,只覺令牌了一股極為雄渾的力量涌動,心神立時與九重劍有所相通。而魂境中插在沙中那五識之劍,竟然同時陣陣顫鳴,像是呼應一般。隱隱感覺到,九重劍此刻所散發的神力,只不過是皮毛,一股深不可測的劍意,自冥冥之中回響。似乎一個前所未見的異界,就要出現在眼前。忽然間一股與九重劍不相上下的氣息自遠方傳來,九重劍也是輕鳴不已,金光流轉。蕭蒼然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額頭傾刻間便沁出一層冷汗來。

如風子見他接下了此令,長舒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了些許笑意。右手一捏道訣,身上的九元道甲裂成九道金光,已附著在蕭蒼然之身。蕭蒼然只覺一股股極為強大的靈力加持在身,全身竟充滿了力量。此甲分為頭、頸、雙臂、胸背、下擺、雙腿、雙腳,合共九部,威武之中透著一股飄逸。

如風子道︰「這九元道甲乃是你九位太師祖閉關中的一件杰作,其內蘊含著一式劍陣神通,喚做參天九元劍陣。此甲之內,有天字九位師伯叔的神識,這劍陣等同于天元九仙親自施展。只要神識尚在,即便遇到強敵,在九仙神識潰滅之前,無人能傷得到你。我為你催動道甲內的神識法訣,你要牢牢記下,以備不測。」

蕭蒼然一字不漏的將這法訣記住,隨即便催動此甲,只覺九股極為強大的神識出現在道甲各部,隱隱在心神中映出九個盤膝對劍百坐的白發道人,同時與他的元神呼應,並且在各部形成一股極為堅韌的障壁。只要蕭蒼然心念一動,這九仙神識便會破甲而出。

蕭蒼然道︰「請真人放心,這掌門信物,我定會親手送上昆侖。」

如風子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黯然道︰「當年我暗中指點你哥哥蕭神君遺物的所在,卻未曾料到他今r 反會被敖遠霄所利用。是否會死于你兄弟之手,貧道早便不放在心上。但若眼看你兄弟走上歧途,重蹈蕭神君之覆轍,我死不瞑目。好了,咱們這就出去會會天妖宗。」

蕭蒼然百般滋味在心頭,想不到今r 竟會對殺父仇人百般維護。如風子今r 一死,昆侖一派士氣與威望必將受到極重的打擊。天下道宗更會在聖賢莊一役之後,群龍無首,分崩離析。此消彼長之下,這些邪魔外道定然會再施詭計,各個擊破。四大門派之中,峨眉已滅,南海式微,廣寒又已被敖遠霄安插了內鬼,若昆侖再受重創。人間勢必天翻地覆,生靈涂炭。這等罪孽,蕭蒼然便是膽大包天,又豈敢領受。

蕭蒼然心中翻天大浪,外人並不知曉。在這一連串的變故之下,他也遠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懵懂少年。在他心中,一個強大的意志已經在接二連三的錘煉成形。

「前輩且慢,在下還有一事不明。」蕭蒼然止住了如風子,並在如風子微怔之間,出其不意,一指點中他的額頭。五識劍氣瞬息發出,將如風子的五識盡皆鎖住。

如風子的本神剛要掙月兌,蕭蒼然立施手段。借境成夢!如風子周身的光線一陣扭曲,依舊盤坐在地,卻是閉上雙眼,再無半點聲息。鬼幽見他突然將如風子制住,還以為他要趁人之危,不由得大為鄙夷。但她還未起身,卻突然見到蕭蒼然面容急劇變化,彈指尖已經化做另一個如風子。

蕭蒼然將頭發打開,任其披在甲上,一手握住九重神劍,將之提起。對鬼幽說道︰「鬼姑娘,如風真人身上的劍氣與幻法,半個時辰內不會解開。煩你看準機會,將他帶出重圍。」

鬼幽臉上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哪里能想得到這個剛才還是滿眼仇火之人,不過片刻的功夫就要為了殺父仇人去死。

蕭蒼然嘆道︰「憑這兩件法寶,與我的碎境功法,雖能拖延一時,但仍不敢言可以安然無恙。但我卻可以在出其不意之時,將強敵盡數困入碎境,那時就是你的絕佳良機。若是真人醒來,你可以告訴他,掌門信物與其中秘密,我會在死前毀去。這九重劍不世靈器,契約既解,縱然不復為昆侖所有,也不絕不會落入邪魔之手。若我戰死,請轉告真人,若r 後有賢時,請他代我在先父之前,敬上三柱清香。」

鬼幽直勾勾的看著他,一時不知做何感想,本來烏黑明亮的眼楮,突然變為了一片蒙蒙的灰s 。

一股極為凜冽的氣息傳來,不論任何人接觸到這股氣息,都會沒有任何道理的知道那是一柄劍。蕭蒼然一步踏出洞來,正感覺到天妖宗門下的氣息如ch o水一般向後退去,這本來對鬼幽與如風子逃生大為有利。可蕭蒼然卻並未感覺到半點喜悅,反而他正首當其沖的承受著這股絕世無倫的劍意,更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弱勢或者敗退,這劍意立刻會隨著一道毀滅一切的劍氣到來,毀滅他與他身後的山洞。

一個男子負手站立在蕭蒼的對面百丈之處,一身紫袍極為華貴,身上也散出一股臣服眾生的氣勢。腰間的劍鞘中,利劍已經浮出寸許,蠢蠢y 動。這男子仰頭觀天,對蕭蒼然似乎視而不見。

這紫袍男子道︰「好奇怪的天氣,方才還y n雲密布,不見半點天s 。而在卻又星月齊輝,只是月逢下弦,光華黯淡,與那紫微相較似乎也已不如。」

蕭蒼然的魂境之中,白沙之下,一顆渾圓的黑s 珠石悄然破碎,化做了一股墨s 洪流,隱約在白沙下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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