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政權的尚書台衙門雖然也在城區北部,卻並不像東漢歷朝普遍的那樣設置在正北的皇城之內,而是在城東北的中間地帶,離同在東城的丞相府、司隸校尉府更近一些。
此刻,宮外台柏森森,室中氣氛融洽。
「大將軍,此湯名為明神(焚陽)飲,有提神明智之功。」
我喝了一口,一股清涼之氣,從喉嚨直入胸口,j ng神頓時一振。
「果然好茶!」我放下茶卮,「令君要多多注意身體,許都千萬軍民,都要仰仗啊!」
荀彧兩眼微泛紅絲,眼圈周圍有點兒發黑,明顯是睡眠不足。
他毫不介意地一揮手,微笑︰「昨r 與子緒競夜長談,競被他比了下去,若非明神飲相助,現在我就該睡去了。歲月不饒人,我真是老了。」
我眨眨眼,荀彧有多老?五十,六十?
「不知令君年庚幾何?」我很有點兒失禮地問道。
「某生于桓滌熹六年(公元163年),今年四十有一矣!」荀彧概嘆。
才四十一?實際最多三十九吧?
我暗自月復誹︰「比我趙家幾位哥哥還小,充什麼大。」趙松倒是幼而成名,有「槍王」的榮譽稱號;那趙楷、趙雲現在卻都還基本算是默默無名之輩,也沒見人喊老。你這位尊權重,名滿天下,正當興盛之時,卻就這麼矯情起來了。要讓淳于賓知道,恐怕自殺的心都會有的。
「听聞昨r 大將軍一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在相府內激起偌大波瀾。某亦是感嘆不已呀!」
我再次鄙視,麻煩你這小四張不要和奔五的老曹類比好嗎?
曹c o今年四十八,按此時的常規算法,整五十了。
口頭遜謝兩句,我直接問道︰「未知令君招我來,有何要事?」
荀彧說道︰「某有何德何能敢說招本朝大將軍來尚書台問話?只是多時不見飛帥,相邀一敘罷了。」
說完這句門面話。荀彧低下頭。似乎要組織一下措詞。
我端起明神飲喝了兩口,不去催他。
荀彧再抬起頭時,目光一片沉凝。
「某記得,飛帥與曹公當r 所訂盟約,乃是互不侵犯,時效三年。如今飛帥可曾悔乎?」
「不曾。」我干脆地回答。
「飛帥真一心社稷、守約重諾之人!」荀彧感嘆。
我明白荀彧的意思,是覺得我襄陽初定。根基不厚,本當是中立一方,埋頭搞自己的建設,現在卻被許都政權連累,不停地輸血過來,虧損不少。他作為深明內幕的「鄰國zh ngf 總理」,心中大概頗有幾分愧咎之意。
不過對我而言,抗美援朝,是保家衛國的不二法門。就算之前沒簽那個「陽陵陂停戰協議」,現在也得補簽一個更密切的互助合約。大勢如此,不得不為。
我心想︰「荀總理你才是秉公至誠的君子!曹c o昨兒見我,扯東扯西,這方面可是沒半句話表示。」
唇亡齒寒的道理大家都懂。可是人家荀彧就能明明白白安撫兩句。听著心里也暖和,哪兒像曹c o那麼霸道。一切都理所應當一般。
「子緒尚與趙儼計議,我知飛帥甚需各種良工巧匠,己令伯然于各郡縣調集。」
「多謝令君!」我欣然拱手,田豐徐庶這回可以滿意了。之前曹c o寧可給金錢給寶玩給戰馬,也不肯給我一個匠人,卡得太死了。孔磨林大師還是我下了好幾盤賭棋才贏回來的彩頭。
荀彧微微一笑,這個話題就此揭過。
「某聞河北偽朝政局糜爛,袁張二閥相互為攻,令君上戰栗,軍民不安,飛帥可曾聞否?」
「確是如此。听說袁紹恨張燕戲其內眷,把他給抓了。」對于這一點,我其實很欣慰的。畢竟表紹風評再次,跟我也沒有直接恩怨;那張黑子,在安陵可是率眾坑了我全家。
「飛帥還不知曉吧,那位張燕將軍,已在南皮獄中自縊而亡。」荀彧目光閃動,輕輕言道。
「什麼,張燕死了?」我失聲叫道,「他這樣的人怎會自殺?……哦,我明白了,這是被自殺。」想要張燕現在就死的人不少,羽翼已豐的池早和真金便至少是其中之二,只要不是他們自己下的手便好。
「他什麼時候死的?」向荀彧略加解釋了一句「被自殺」的含義,我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昨天深夜剛剛得到消息,此事發生在三r 前的中午時分,具體因由,尚不得而知。」這種情報急訊一般信息的數量都會較大,但具體到某一類消息,卻要簡短得多。
「這樣……」這樣倒跟池早出走長子的時間對上了。想了一想,我將自己所知張燕表紹等河北巨頭內斗的鬧劇擇要敘說一二。
「原來如此。此人一亡,黑山軍一系必大亂,袁氏恐又將脅持陛下。」荀彧嗟嘆,卻並不問我消息來源。
我听出他話里的隱藏味道,問道︰「令君是說建安帝陛下?」
荀彧輕輕一頷首。
我怪異地看他一眼,心想這人到底在琢磨什麼呢?現在你要盡忠的對象,可是端坐許都皇宮里的延康帝劉羨,居然還在這兒公然宣稱自己掂記著對頭擁立的招牌。
「某實擔憂!」荀彧揉揉紅腫的雙眼,並不回避我的探詢目光,「建安陛下聰穎過人,實是三代以來少見的明君,卻十分坎坷。」
「令君y 迎回建安陛下麼?」
「飛帥可有妙計?」荀彧身軀一震,驚喜地問道。
「我縱然有法,但曹公處,卻不知作何想?」我心頭更是一動,荀彧這也太激動了點兒。
荀彧目光炯炯︰「某自竊思數月,決意奉正朔,尊本源,無論多大代價,都要迎回建安陛下。」
我真的震驚了!怎麼會這樣?
荀彧,這位素以巧妙周旋左右而聞名的中間派,曹c o與漢王朝之間最最重要的強力粘合劑,現在也到了失效期麼?
「令君y 如何做?」既來之則安之。我聲音平靜,心ch o再怎麼起伏,外表也不能顯露出來。
荀彧默然。片刻之後,他忽然一撢袍袖︰「延康陛下實無能擔當一國之重,吾等,不能將希望置于他的身上。」
荀彧對延康帝劉羨的評價,我有限表示贊同。接觸不多,但是,完全能感覺到此人的頹廢和不作為,簡直是向世人完美背書︰看,我就是傀儡!
延康帝本人,就是對我延康朝廷的最大不敬。
但是,我面上不禁變了s 。
荀彧這句話味道不太對。
此時我已全明白了,荀彧這是對曹c o十分失望之後,不惜與之分道揚鑣,也要重立大漢建安王朝。
顯然,荀衍看錯了他弟弟!
說出這一句決然之辭非同小可,從中至少可以看出,荀彧此人,絕非和諧維穩的東泰山,更像是大逆不道的急先鋒。
或許以前數年,荀彧給人的印象一直這般堅如磐石,所以荀衍想當然地以為,這一次,他這位穩重堅忍的弟弟必然還會繼續下去。
官僚作風耽誤事,慣x ng思維害死人。
想想事先也不是沒有一點兒端倪鱗爪的,苟衍那麼肯定地說出衛臻、毛玠、魏諷等尚書台重臣在這次動蕩中的立場態度,其消息來源,就算不是出自荀彧本人之口,也必然是在荀彧有意無意地授意下泄露的。
可是,我一直沒注意到。
這種時候,這種話出口,一下就把我陷入到深深的困境之中了。
交淺而言深,無過于此。
荀彧這是要把我拖下水麼?他到底想干什麼?
我不知道荀彧受了什麼刺激,這麼不帶見曹c o欽點的劉羨。
我也不想知道為什麼,荀彧這種智慧超常的世家子,腦筋里轉動的素材應該和我這類人完全不一樣吧?
只不過,我現在要的是挺曹維穩,安定團結,而荀彧想的卻是如何接回建安帝。
接回小皇帝沒什麼,我對劉協也很有好感。但若因此朝野動蕩,上下不安,卻絕非我能接受的。而在目前戰況不利的局面下,此舉造成混亂幾乎是一定的。
南轅北轍,從一開始雙方的思路就擰巴了。
真不該來這一趟,不過,現在後悔也太晚了。
「是因為張繡一案?」我問道。對方既然不遮掩,我也就很直接。
荀彧思索片刻,搖搖頭,說道︰「飛帥,張繡之死,某已查明,與曹公並無關聯。但是,此案的發生,卻因此有了某與飛帥的今r 之會。」
心頭苦笑,最後一根稻草麼?
「不久前,飛帥一道《賞地令》,打動了曹公的心,他對我說,彼可仿效之。」荀彧扶扶額頭,顯得苦惱至今,「某知飛帥不過以此令為餌,離間江東豪杰罷了。再三向曹公勸諫,奈何曹公心意已堅,y 以之為國策,無法改變。」
我的內心,如驟然吹皺起的一池ch n水,不停地蕩漾開來。
原來如此。
原來,我才是你們分手的催化劑呀!
一時怔住,不知如何接話。
按我本心,打天下土豪,均大漢田地,原是從根本上緩解社會矛盾的重要手法,離間江東豪族與孫氏政權的關系,才是意外附加的產物。但是,我現在已經無法公開自己的這種原始想法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