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暮雪瞳已經不在府中,孫慶梅難得沒有冷嘲熱諷,她看著暮尉遲,柔聲說道︰「老爺,要不……我現在就去宮里找一下姐姐。」
「不必了。」暮尉遲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很晚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最後一個字落地,起身,朝偏廳走去,衣袖被人拉住,回眸,孫慶梅正張大眼,狠狠地瞪著他。
「還有事嗎?」永遠都是這麼不溫不火的口氣和表情。
在邊上伺候的管家,一听主子這口氣,悄無聲息的就退了下去。
「你今天不把女兒的消息告訴我,我就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左丞相府里的暮雪瞳是個冒牌貨!」孫慶梅死死拉著丈夫的衣袖,忍了十多年的怨氣,終于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點。
「孫慶梅!」暮尉遲並沒有動怒,只是擰眉看著她,「如果我沒猜測的話,讓雪瞳進宮,正是你姐姐的主意,另外,我可以再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一次,暮雪瞳就是你的親生女兒!」
孫慶梅連連搖頭,眼眶里漾上了淚,睫毛顫的不能自抑,「不可能,我的女兒生下來左肩就長有一顆紅痣,你口口聲聲說是我親生女兒的人卻沒有!」
最後一句話,她是用盡全力,歇斯底里地吼出來。
「啪!」看她越來越瘋癲,暮尉遲揚起手就給了她一巴掌,「你要再胡鬧,我就把你送回右相府去好好學些一下怎麼為人妻為人母!」
「你要休了我?!」孫慶梅捂住腫痛的臉頰,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人,「我和你二十年的夫妻,你為了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野種,居然要休了我!」
暮尉遲一把捏住她的下頜,低頭,拉近彼此的距離,他溫熱的氣息,就落在她臉上,說出來的話,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你要再敢說一次野種,信不信,我能殺了你!」
手用力一甩,孫慶梅已經被摔跌到地上,她趴在地上對著暮尉遲的背影,淒厲怒吼,「暮尉遲,你會後悔的,一定會的!」
她告訴過自己,在這個丞相府里,在沒找到親生女兒前,堅決不能哭,可是,臉頰上火辣辣的痛,還是讓眼淚順著眼角不斷翻滾出來。
暮尉遲後背一僵,卻沒止步,也沒回頭,仰起頭朝黑綢似的夜幕看去,那雙古潭似的眸子漾過難以言喻的哀痛。
後悔?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有了生平的第一次悔!
……
這一夜,嘈雜紛亂也好,晝夜難安也罷,終于是迎來了天明。
言惜玉一開始還擔心自己睡不著,結果,一覺到天亮,而且是沒做一個夢的好覺,看來,異世也不一定有想象中的那麼難混。
從床上坐起來,正準備伸個舒舒服服的懶腰,手剛舉到半空,窗戶外就傳來很細小的聲音。
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有人偷窺,這膽子也太大了,也不看看她現在是誰,披上外套,走到床邊,非常用力的推開窗戶。
木質的兩扇窗戶撞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了悶聲響,有點像人打瞌睡時不小心踫到了頭。
言惜玉並沒有立刻探出頭去看,她在等著人從幾米高的地方摔下去的申吟聲,或者是骨折聲。
雙手環繞在胸前,背倚靠在窗戶邊,眉宇渲染著得意,就等著那聲不和諧的聲音。
等了好一會兒,依然毫無任何聲息,不由地納悶了,難道是她草木皆兵的弄錯了,頭朝窗戶外探去,耳邊傳來動物扇翅膀的聲音,緊接著,肩膀上多了樣不算重的重物,而且……
言惜玉慢慢的側過臉,先是看到了一雙細細的爪子,目光朝前移動,終于把那個重物的真面目看了個清楚,居然是只黑色的鳥。
烏鴉!
只一秒鐘,她就認出堂而皇之,大模大樣停在她肩上的鳥是什麼。
那只烏鴉轉了下圓溜溜的小眼楮,似乎在辨認眼前的人是不是它要找的。
言惜玉雖不是個愛動物的人,卻也不會去傷害它,對著小東西笑了笑,就扭了下肩膀。
那只小烏鴉沒動。
以為力度太小,加大力度的又扭了下,那只小烏鴉依然穩如泰山的站在她肩頭,那顆黑黑的小腦袋,甚至做出像人一樣,歪著頭打量言惜玉的動作。
言惜玉有點哭笑不得,一大清早,似乎也挺無聊的,開始和一只小烏鴉聊起天,「小東西,你知道我是誰嗎?居然敢踩在我的肩膀上。」
烏鴉再怎麼聰明,也是不會說人話,卻像是听懂了一樣,兩只細細彎彎的爪子,干脆在言惜玉肩膀上走起了貓步。
一只烏鴉,膽子大到敢停在一個陌生人的肩頭,已經算奇跡了,現在,它居然還敢在上面走來走去,饒是言惜玉覺得它很可愛,可也怕它是個動物,控制不住那啥啥,要真在她肩膀上拉上那麼一坨。
咦……想想就惡心,這下也不再以是愛好動物者自居了,抬起手,非常粗魯的就去揚它。
小烏鴉沒飛走,反而得寸進尺的順著她伸過來的手,停到了她手腕上。
言惜玉咬牙,舉起另外一只手去抓它,本來也沒想真抓,就想把它嚇跑,結果,那只呆頭烏鴉,愣著保持著不動的姿勢,讓她一把給抓住了。
言惜玉正想用炖湯,紅燒,或是爆炒嚇唬它,手心踫到它尖尖的爪子,不由怔住了,掌心翻動,輕輕的撥開小烏鴉的爪子,果然看到那里面夾著一個小小的卷成軸一樣的紙團。
攤開一看,就一行字,「父患重病,速歸!」
言惜玉沒在意,以為是那戶把烏鴉當信鴿使的奇葩人家弄錯了,烏鴉雖說是公認的聰明,可是,再怎麼聰明,也不能讓它管不是它該管的事,這不,信送錯地方了吧。
本想隨手扔掉,想了想,不想誤了人家的大事,還是把紙條卷好塞到了小烏鴉的小爪子中,然後手朝窗戶外用力一甩,看著晨曦微露的地方,淡淡道︰「你送錯地方了。」
慣例讓小烏鴉在空中撲騰著翅膀飛了起來,就當言惜玉彈彈肩膀打算關窗戶時,那小東西撲哧著翅膀,在窗戶即將要關上時,哧溜一下飛進了屋子里。
大概是感覺出再去招惹眼前這個人,等著它的真的不是炖湯,就是紅燒,小眼珠轉了兩圈,落到了桌子上的包裹上。
言惜玉擰眉看著它,真的很難想象一只鳥,居然會有這麼執著的一面。
她俯身下去,在同一視平線的角度,和那對和紅豆差不多大的小眼楮正視上,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以非常慢的語速,一字一句,「小烏鴉,你听仔細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小烏鴉肯定是听懂她說的話了,因為,小腦袋一歪,又盯著她看了起來,黑黑的小眼珠,讓言惜玉想起了上輩子衣服上的黑亮亮的紐扣。
就像是有強迫癥一樣,忍不住就想去摳。
咳……察覺到自己有這個殘害小動物的念頭,言惜玉尷尬的咳嗽起來,「小東西,我知道你的主人生病了,心里很著急,可是,你真的弄錯對象了。」
自言自語喋喋不休的說著,轉身去推開窗戶,「你還是快點飛……」
那個「走」字,在側眸朝桌子上的小烏鴉看去時,卡在了喉嚨里,這小烏鴉還真成精了,就她轉身開窗戶那一會兒工夫,居然把她的包裹給啄開了。
她在這個陌生的世道,賴以生存的銀票啊,就那樣撒了一桌子,窗外吹來一陣風,有幾張還吹到了地上。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小烏鴉小一撅,隨著一聲非常不文雅的響聲,某張銀票的正中央已經有了坨冒著熱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