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暮雪瞳站起來沒看她,徑直朝門口走去,想到了什麼,又回頭問,「既然你知道他和你姐姐有一段情,你為什麼……」
古人的婚姻雖說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可是,她听紫菊念叨過孫慶梅的出身,因為是大司馬最小的嫡出女兒,大司馬的夫人年逾四十幾才生下她,雖說只是個女兒,依然疼愛有加,甚至高于任何一個兒子。
這樣受盡萬般寵愛的女子,如果對父母撒嬌,或者已死相逼,大司馬夫婦肯定會改了注意。
孫慶梅笑了,像是回憶起了往事,她的眸光不再銳利,淡淡的,帶著一絲少女對愛情的憧憬和幸福。
她看向窗戶外的芭蕉,聲音輕柔的不像是她,「人人都以為皇宮里那次宴會,我父親只帶了及笄的姐姐去參加,其實,家父經不住我的哀求,也悄悄的把我帶了去……」
听著入耳的和少女初見自己愛慕之人,那種半是羞澀,半是希翼的聲音,暮雪瞳仿佛看到了這樣一副畫面。
豆蔻之年的少女頑皮,硬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寵溺女兒的父親,經不住女兒的哀求,把她打扮成隨身的小廝。
外人只知道鄰國那個戎裝飛揚,自信滿滿的少年將軍和大司馬家溫柔嫻靜的大小姐,一見傾心,卻不知,那個少年將軍同樣扎根進了另外一個小女孩的心中。
孫慶梅說完後,沒等暮雪瞳一聲嘆息,又補充了一句,「很多人都以為我父親把我嫁給暮尉遲,是為了他百年之後,孫家依然能保住他在世時的富貴昌盛,其實……」
她看著暮雪瞳露出驚訝的眼楮,苦笑一聲,「是我跪著求著讓父親去幫我提的親。」
「啊。」暮雪瞳沒控制住,叫出了聲,「既然明知他喜歡的人是你姐姐,你為什麼還要非要嫁給他。」
可能是上輩子也沒經歷過真正的感情,暮雪瞳只覺得,執意去嫁一個並不喜歡的人,毫無疑問就是自找苦吃。
「他真的有那麼喜歡她嗎?」孫慶梅低頭看著手指上新染上的鳳仙花汁,沉著聲音喃喃自語。
暮雪瞳沒在意她這句話的意思,只說了聲「我先走了」就真的離開了她的院子。
直到後來的某一天,當一個又一個驚天秘密揭開時,她才恍然想起孫慶梅自言自語的那句話,那個她,原來不是她,而是她……
……
目送暮雪瞳離開院子後,展媽媽很快進了屋子,她看到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姐,正揪著帕子淚流滿臉。
這是個自出生就比府中其他公子小姐受疼愛許多的孩子,在嫁進左相府前,她甚至從來沒听到過她哭一聲。
仔細想來,她這一輩子的哭,都是因為暮尉遲那個男人。
她為她不值,坐到她身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小姐,不哭了,為了這樣薄情寡意的男子,不值得!」
孫慶梅沒有說話,而是把頭依偎進女乃娘的懷抱,哭的更傷心了。
孫慶梅穩定情緒後,卻是做了一件整個左相府,沒人想到的事,她居然讓展媽媽回老家去,說是年紀大了,手腳不靈活,不再適合伺候她。
展媽媽得到消息,雖然震在原地,卻沒有去求孫慶梅,收拾收拾包裹,對著孫慶梅的院子磕了幾個頭,就離開了左相府,孫慶梅讓人給她的銀票她沒拿,而是拿石頭壓在了院門口。
話說暮雪瞳,她走出孫慶梅的院子,就直奔大門外走去,也沒注意自己的衣衫和名門閨秀四個字,多麼的不配。
管家听人來報,說大小姐站在馬路邊東張西望,似乎在等什麼東西,匆匆的就跑出了府。
「大小姐,您是要馬車嗎?」還是管家善于觀察。
暮雪瞳臉上有些掛不住,輕咳一聲,「那個……這里沒有收費的馬車?」看管家隨著她一言,張大到幾乎可以塞進去兩個雞蛋的嘴,以為自己不了解風俗人情,說錯了,咽了咽口水,又補充道︰「其實不一定是馬車,隨便什麼車,只要是需要付錢的都行。」
管家聞言,再次呆若木雞了幾秒鐘,然後應了聲就朝街角跑去。
不愧是左相府的管家,辦事效率就是高,暮雪瞳才蹲下來看螞蟻搬家,車 轆轉動的聲音已經傳到耳邊。
心喜的抬頭看去,正要夸贊管家兩句,卻在看到來的車時,愣住了,傻眼了。
尼瑪,只是謙虛的說什麼車都可以,你也沒必要真的給我找輛驢車來吧。
上輩子,暮雪瞳生在南方,長在南方,不要說驢車,連毛驢都沒看到過一次,心里雖然有些埋怨,還是按捺不住初見毛驢的新奇,走上前,伸出兩只手就要去揪那兩只耳朵。
伸到一半的手,被人攔住,暮雪瞳側眸看去。
不是以為的管家,而是展媽媽。
她渾濁的眼眶通紅,目不轉楮地看著她,「大小姐,奴婢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暮雪瞳想了想,雙手環在胸前,漫不經心地回看著她,「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展媽媽朝立在驢車另一邊的管家看了一眼,又朝始終停在暮雪瞳肩膀上,任刮起東北風都吹不走的小烏鶯看去。
暮雪瞳明白她的意思,挑起一邊的眉毛,對管家說︰「我不要驢車,我要馬車。」
管家很無辜的模了模鼻子,暗嘆,這大小姐自從醒過來後真的秉性大變,也別無他法,只能去吩咐侍衛準備。
「我還有事,有什麼話就快點說。」暮雪瞳明知正是因為這個老婦人才害的真正的暮雪瞳死了,倒也沒想著報復她,換句話說,是暮雪瞳自己不想活了,這個老婦人只是個媒介而已。
沒有她下藥,暮雪瞳還是會想辦法自盡,如果是上吊,目凸舌伸,要再附上她的身體,那真是會難看很多。
說到底,再活一世能有這麼好的皮囊,還得謝謝她。
展媽媽雙腿一彎,忽然就對暮雪瞳跪下去,「大小姐,所以的一切都是奴婢的主意和夫人無關,請小姐不要為難她。」
暮雪瞳看著她,只覺得好笑,真的笑出了聲,「她是左相夫人,姐姐是當今皇後,哥哥是右相,我怎麼欺負得了她?」
展媽媽愕然片刻,把頭低低垂了下去,「這只是大小姐看到的表象,小姐其實也是個苦命人。」
從得到孫慶梅讓她出府的消息,她就知道,她下毒的事,是被眼前這個人知道了,她在保她啊。
她一把年紀了,一條卑賤的老命就算死了也不足嘆息,可憐的是她只有三十多歲的小姐。
主子保奴才,奴才自然也要護主子。
她對著暮雪瞳用力的磕了個頭,再次抬頭看著她,渾濁的眼珠上,已經蒙上水霧,「小姐,所有的一切都是奴婢出的主意,小姐您要報仇,就沖奴婢來吧,不要為難小姐。」
暮雪瞳承認自己心軟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果換位思考,孫慶梅也是個苦命人,她痛恨自己,只是因為她頂替了她親生女兒的位置。
「展媽媽,你起來吧,我做人一個原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暮雪瞳說完,就轉身離開,不遠處,管家已經給她準備好了馬車。
人都有瘋狂的時候,年過半百的展媽媽也不例外,看著暮雪瞳的背影,眼底陰鷙的冷光乍顯。
現在的暮雪瞳,雖然不再是上輩子那個刑警專業畢業的言惜玉,卻也不再是原來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暮雪瞳,她的敏銳直覺依然在,感覺到一陣帶有殺氣的冷風從身後襲來,她一個轉身,避開的同時也抬起腳,以外人根本沒看清的速度就朝那陣冷風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