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在想什麼?」見明華容眼神閃爍,青玉忍不住問道。
「我在想,他們應該把橋修好了,我們很快就能到帝京了。」現在還不是時候,有些話明華容還不會告訴她。
青玉卻不疑有他︰「是呢,也不知府里是怎樣光景。」
「管他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便是。」
明華容目光轉為幽冷,語氣淡然,卻帶著一股狠厲決絕,听得青玉打了個寒顫,心道夫人雖是後娘,但老爺可是小姐的親生父親啊,怎麼小姐每次提起明府來,都像在說龍潭虎穴似的。
很快,青玉便明白小姐所言不虛。
當天傍晚,他們終于抵達到帝京。
天子腳下的錦繡繁華,自非別處可比,但明華容卻無意欣賞。乍然重見熟悉的街景,她心頭思緒紛紛,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正暗自出神間,馬車已駛過長街,轉向官宦人家雲集的坊區,在明府側門停下。
隔著車簾,傳來門房討好的聲音︰「哎喲,李叔,您老回來啦!您這一趟出門給小姐采買藥材真是辛苦了,回頭夫人必定有重賞。」
听到這吉利話,李管家卻因著心事,並不舒坦︰「少說些有的沒的,快開了門,把馬車拉進去。」
「是是是。」
馬車進得府中,過了儀門與二門,李管家留在外院,明華容與青玉又換了頂青泥小轎被抬入內院。進到內院甫一落地,明華容剛掀起簾子,便見一位中年婦人帶著殷勤的笑意迎了上來︰「大小姐可算回來了,老爺夫人都盼著呢。不過今天天色已晚,老夫人和夫人身上都有些不爽利,先歇下了,讓您明早再去請安呢。」
這婦人是白氏身邊常用的許嬤嬤。一听這話,再打量許嬤嬤的神情,明華容頓時心中了然︰定然是李管家派人快馬傳書說了將自己接回來的事。自己來得突然,也不知白氏趁這三天琢磨了什麼好法子「招待」她,否則與白氏一個鼻孔出氣的許嬤嬤怎麼可能待她如此殷勤小意。
當下許嬤嬤扶了明華容的手,趁噓寒問暖的功夫,暗中打量她。見她雖是一身素淡,神情舉止卻皆是落落大方,嫻雅斯文,渾無半分扭捏村氣。當下不禁有些奇怪,便出言試探道︰「听說大小姐這幾年很吃了些苦,您受委屈了。」
明華容豈听不出她的意思,便順著話頭,一臉黯然道︰「左右是我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聞言,許嬤嬤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口中卻說道︰「大小姐說什麼話來,您是金尊玉貴的命格,之前那些事兒都是小人害的。說起來也是老爺忙于公務,若老爺多上些心,您也不至于苦熬了這十五年。」
內宅事務皆是主母打理,此事要論首要責任,還在白氏身上,明守靖只能算次要。明華容隱隱猜出了許嬤嬤的意思,臉色更加感傷,垂下頭弄著衣帶,輕聲道︰「爹爹他……我不知道……」
許嬤嬤以為她暗暗惱上了明守靖,立即再加一把火︰「瞧您這身子骨瘦得,衣裳單薄的,老奴看著都心疼,老爺看了還不知怎樣呢。依老奴之見,您既回來了,就先去老爺面前把這些年的苦難都哭一場,讓老爺好好發落那些黑心肝的混帳奴才。再者,見您著實委屈,老爺以後也更多疼您不是。」
這話便是挑唆她去找明守靖哭鬧了。要是換了個真心心疼女兒的父親,這法子確實管用。但明守靖是什麼人?為了仕途,發妻尸骨未寒便可以轉身另娶他人。這種人,怎麼指望他為自己主持公道?更何況,她的境遇全是他一手造成,找他訴苦,那不是擺明打他的臉嗎?以明守靖注重臉面的性子,恐怕當場就要按個頂撞不孝的罪名,把她打一頓家法再說。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大概傻傻地就相信了吧,還會感激許嬤嬤為自己出主意。白氏當真好計謀,這招借刀殺人使得好高明!
——也罷,我就遂了你們的意願又如何?這許嬤嬤的來歷大有可用之處,我且將計就計,看誰笑到最後!
明華容心中冷笑,面上卻一片感激,遲疑道︰「可是父親……父親現在會見我麼?」
見她意動,許嬤嬤唇角微翹,滿是得意,口中卻說得一派赤誠︰「大小姐放心,老奴一定會幫你。現在老爺就在前廳,我這就帶你過去。但卻有一點︰我向來在內院伺候,不出二門。老爺若曉得是我帶你去的前廳,說不定會生我的氣。一會兒你見了老爺,就說是自己問了人過去的。」
見她得意忘形得連敬稱都忘了,明華容只覺可笑,不動聲色道︰「放心,嬤嬤好心幫我,我怎會讓你為難。」
許嬤嬤以為徹底說服了明華容,心內暗自鄙視放養長大的人果然沒腦子。喚人將青玉帶回房休息後,便帶明華容向前廳走去。
走過幾道院門,許嬤嬤朝前方一指,道︰「那里便是前廳了,老爺就在里面,大小姐快進去吧。」
明華容腳下卻頓了一頓,輕聲說道︰「我有些口渴,嬤嬤能不能給我找碗茶?」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許嬤嬤向廊下當值的小丫鬟招了招手,吩咐幾句,對方立即從耳房里送了熱茶出來。明華容道了謝剛要接過,手指一踫茶盞,又飛快縮了回來︰「好燙,我沒帶手絹。」
許嬤嬤巴不得她趕快進屋,便將自己的手絹塞給了她。明華容接過墊著喝完茶,卻不小心濺了殘茶在上面。見許嬤嬤皺眉,送茶的丫鬟連忙討好道︰「嬤嬤,我洗好了給你送過去吧?」
「也好。」許嬤嬤心思根本不在這小小的帕子上,見明華容喝了茶,便連連給她使眼色催促。待她走進前廳,才露出狠毒的笑容,向那丫鬟說道︰「不許說我今兒到過這里。」
前廳房門大敞,可以清楚看到里面有名身著暗色繡玉竹紋圓領袍,俊面微須,儒雅沉穩,身材保養得宜的中年男子,正和一位身穿絳色官袍,年約六旬,樣貌威嚴刻板的老者談話。
看到那中年男子熟悉的身影,明華容眼神頓時變得晦暗難辨。曾經,她以為父親雖然冷淡,卻還是關心自己的,否則也不會為自己找了個英俊溫柔的夫君作為補償。但重生之後,她已然明白這不過是一場局,她的生身父親親手用她的性命,替另一個女兒鋪下一條錦繡前程。
這種人,也配稱為父親?
明華容心中恨極,但知道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與他們抗衡的實力,只能收起滿腔恨意,不動聲色地與之周旋。
她折身走進剛才的耳房,端起兩盞茶送入廳內,恭恭敬敬向明守靖行禮︰「請父親用茶。」
明守靖正在和同僚商議朝政,見狀一驚,剛要喝斥,卻突然想起什麼,打量著面前衣著樸素得簡陋的少女,在她清致眉目間捕捉到幾分熟悉後,遲疑道︰「華容?你怎麼過來了?」
明華容微微一笑,道︰「女兒回府後,有位嬤嬤說父親還在議事,十分辛苦,提醒女兒過來奉上一杯茶,聊表孝心。」
這時,與明守靖議事的老者疑惑道︰「明尚書,你的兩個女兒我都見過,何時又多了一個?」
------題外話------
突然發現漏了一句話,加上了~有空的同學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