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天國 第四十二章言家余孽

作者 ︰ 水葉子

從老馬貨棧出來之後,又一路去了另兩家商賈貿易行,最後才到的原禹王生藥鋪改為的三陽生藥鋪。

從三陽生藥鋪出來時天色已是夕陽西下時分,葉易安過家門而不入,轉身回了州衙。

等他到時,今天撒出去進行全城盤查的捕快們開始陸續返回。葉易安自煮了一甌茶後,便在今天才分配的公事房中看起了各班頭呈報的信息。

襄州乃山南東道大城,又是國朝漆器中心,交通便利,地方富庶。像這樣的南船北馬匯聚之地歷來都是魚龍混雜,雖然僅僅只是一下午的時間,這一輪嚴查也遠未結束,但查出來的東西著實不少。光逃犯就查出來了七八個之多,其中有兩個還是刑部下過懸紅榜的重犯。

葉易安對于這些呈報只是一掃而過,而後拿起那份專門登記外鄉人的文報專心細看起來。

這一看卻是有些失望,眼瞅著就要翻完,天南海北的都見到了,卻就是沒有江南西道辰州的。

翻到最後一頁,葉易安一眼掃到中間時,眼神猛然一亮。

江南西道辰州言如意

籍貫對,姓氏也對。但再一細看,葉易安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這個言如意是個女子也就罷了,年紀也剛滿雙十,且是兩年前就到了襄州,經營著一家規模不大不小的漆器行。與此同時,她名下還有一家在襄州可謂最知名的粥場。

葉易安雖然沒去過福澤粥場,但其名聲卻早已如雷貫耳,卻沒想到其開設人居然是這麼個小姑娘。

「言」在辰州本就是大姓,而不管從年紀,到襄州的時間還有福澤粥場來看,言如意怎麼都不像是言家余孽。

找個時間去看看吧!

放下文報時天色已經黑定,葉易安也沒出去,就在州衙會食的食堂里隨便吃了些,吃完後起身倒了襄州大獄。

大獄內,雷雲帶著的捕快一副如臨大敵的神情,見到葉易安都湊了上來。

「你怎麼來了?」

「總有些不放心」葉易安向雷雲笑了笑,「今晚我就留在此地陪眾兄弟,听都頭調遣」

雷雲聞言也沒多說什麼,招呼著葉易安進了值守房,兩人就著一甌濃濃的庵茶熬時間。

一甌茶喝的徹底沒味時,外面傳來了又一次的打更聲,梆梆梆梆,空竹之聲在這深深的暗夜里傳出極遠。

夜深了!

雷雲面色稍展,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這時候還不來,今晚該能太平度過了」

話音未落,急促的腳步聲中,一個捕快斜按著腰刀闖了進來,「都……都頭……來了」

雷雲霍然而起,「馬老六,你膽子都讓狗叼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把氣喘勻實了再說話」

急喘之後,馬老六仍是驚魂難定,不過好歹是把話說清楚了。

就在剛才有五個人闖進了大獄,這五人既非闖門而入,也沒翻牆,竟然是如夜梟一般飛進來的!五人的高矮胖瘦一模一樣,全身都裹在一襲黑色大氅中,再這樣飛進來,這……還是人嘛?簡直就如深淵中爬出的惡鬼,看到這一幕還能趕來報信,他馬老六就算膽子很肥的了。

「廣元觀的道士在哪兒?」

「道士已把人攔下了,都頭,咱們怎麼辦?」

雷雲扭頭與葉易安對視了一眼。

「這五人幻術如此高超,必定是邪法術士,對付他們乃是廣元觀道士的職責,咱們就別瞎摻和了。馬班頭,你去把兄弟們都叫回來,咱們只要守住州衙大獄就好」葉易安說話時,把「幻術」與「邪法術士」兩個字眼咬的極重。

雷雲會意的點點頭,「老六,就按葉副都頭說的辦」

馬老六早就心里發毛,這時候能撤回來真是再合心意不過了。

「馬班頭回來」葉易安站起身來,「這些人古怪的很,算了,還是我去吧」

「葉兄弟,你……」

「我年輕,腿腳好歹利索些,真有什麼跑著也方便。不去瞅瞅也不行,萬一今晚有個什麼事兒,別讓廣元觀再把咱們坑進去」葉易安與雷雲說完,在馬老六感激不盡的眼神中出了值守房。

出大獄後又過了一進院子,就見到十多個公差正弓腰控背蜷縮在一堵花牆下。葉易安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就見他們一個個面無血色,甚至還有幾人牙齒輕顫不已。

「撤,都撤」

葉易安此言一出,眾捕快如聞仙音的撤了下去。

目睹他們都撤走之後,葉易安從花牆後站起身向外看去,只一眼,便與一個眼神對上了。

一個微微泛著碧色的眼神,一個似曾相識的眼神,鷹面人的眼神!

與此同時,葉易安驀然便覺丹穴上的凝丹突然躁動起來,心底也突然涌出一股強烈的寒意。

或許僅僅是出于本能,就在寒意涌起的同時,葉易安驅動縮地成寸術法,整個人憑空消失不見。

距離他消失不過數個彈指的時間,一團墨色流光無聲無息顯現出來。

剎那之間,流光籠罩之處,花牆化為齏粉,就連牆角生著的野草也瞬間枯黃。夜風拂過,葉易安適才站立之地頓時成了光禿禿一片。

眼見這突然的一擊居然未能建功,鷹面人碧眼一冷。但不等他有更進一步的行動,一件熾白流光的法器已破空而至。

牽一發而動全身,今晚這場勢必難免的斗法開始了。

葉易安在五六進院落之外現出身形,剛才心底突然涌出的寒意太過于強烈,此刻想來那竟是人面臨極端危險環境時身體應激生出的警訊。

為什麼會這樣?

聯系到警訊生發前凝丹的躁動,難倒這與昨夜從鷹面人法器上「偷」來的太陰氣機有關?

因為凝丹中的部分太陰氣機與鷹面人同源,所以才會在適才那個時刻生出感應來?

這些僅僅是揣測,仍難定論。頓了一會兒後,葉易安才算定住心神,雖然異常關注那邊的情形,但有了剛才的經歷後,他現在卻是不敢再靠攏過去。

並非是怕暴露修行者的身份,自白天與清風見面之後,這已無甚大礙。有鳳歌山弟子及襄州州衙副都頭的身份頂著,縱然被丹元鏡標記,廣元觀也不會對他如何。若非如此,剛才他也不會如此果斷的驅動縮地成寸術法。

若從這一點來看,被清風揭破修行者的身份反倒是一件好事。這等于是破除了他身上的一道枷鎖,至少在魔門徹底退出,襄州恢復風平浪靜之前,他若使用術法廣元觀應不會過多干涉。

此時不敢再回去,是因為適才的事情已經明白無誤的證明,他已被那鷹面人給盯上了。

搖搖頭,葉易安看了看四周,認出此地乃州衙一個極冷清的所在,衙門的文檔室就安置在這處院落,當日他調取黑獄文檔時曾經來過。

正要邁步離開時,眼角余光卻看到院角的牆上多了一雙手。

這麼晚了,有誰會來此?

葉易安身子向後一靠,整個人頓時隱入了牆角花樹後的暗影內。

黑影閃過,院子里已多了一個黑衣人。只看他們那身裝扮,葉易安一眼就認出這兩人乃是鷹面人的手下。

這麼晚了他們來這里干嗎?為何不用術法,卻要翻牆而入?

這時,又一個黑衣人翻上了院牆,而後身子一探,又提了一個人上來。

馮雲龍!

被這第二個黑衣人提著的正是州衙內負責保管積年文檔的馮雲龍。

看到他,葉易安頓時明白了黑衣人的意圖——這兩人是來找黑獄文檔的。

昨晚在黑獄中沒找到言無心,今晚即刻就來找黑獄的文檔,這倒是確定言無心是否真在襄州黑獄的上好方法。

這才是他們今晚真正的目的所在。鷹面人那里根本就是幌子,目的就是為了將所有人都吸引過去好方便這兩個黑衣人行事,如此也難怪他們不用術法了。

第二個黑衣人落地之後,兩人架著馮雲龍便往文檔室而去。

葉易安正欲有所行動時,暗夜下的圍牆上忽然又多出一雙手來。

屏住呼吸將身子再向暗影更深處靠了靠,葉易安就見到圍牆上露出了一張臉。

這是一張枯瘦的臉,頜下蓄著一撮山羊須,不大的眼楮里眼神閃爍不定。

將院中掃量了一番後方才翻牆而過,這人如狸貓般悄無聲息的落地之後,即刻藏身在了文檔室外不遠處的一方暗影中。

葉易安雙眼緊緊盯著這人,心潮激蕩到幾難自控的地步。就在剛才,此人掃量整個院子時,如水的月色分明反射出了他眼中的那一抹暗紅。

眼泛紅光,這人居然有著一雙與活死人言無心十成相似的眼楮!

沒有人天生紅眼,這只能是修煉特殊功法的結果。

這人緊盯著文檔室,葉易安緊盯著他。他沒動,葉易安也沒動。

沒過多久,文檔室門縫中透出的燈光驀地熄滅,門開處,唰的出了一道人影。

「啪」的一聲重重摔在地上的是馮雲龍。

又過了一會兒,兩個黑衣人相繼走出了文檔室。就在兩人剛走過紅眼人的藏身處時,襲擊突然而來。

一件方形法器驀然從虛空中顯現出來。僅僅一閃的功夫,方形法器已暴長成五尺血棺,兜頭便向兩個黑衣人罩去。

「這廝竟然敢用術法?」這個念頭在葉易安腦海中只是一閃而過,此時已無暇想的太多。紅眼人動手的同時,他也已發動。

口中默誦雲文,手掐指訣,腳下步罡踏斗,葉易安的此次行符實將速度提升到了極致,堪堪就在血棺剛將兩個黑衣人罩住不久,一紙符圖從袖中飄出。

符圖無風自燃的火光驚動了此前將注意力全放在黑衣人身上的紅眼人,眼楮方一看到符圖,這廝立時就撐起了丹力護盾,與此同時,竟將已經建功的法器血棺急召而回。

是該說這廝膽小怕死,還是該說他夠謹慎果決?

輕微的爆鳴聲中,符圖燃盡處一片緊實細密的銳形火針爆閃而出向紅眼人攻去。

紅眼人見葉易安施放出的竟然是黑符術中最為入門級的離火符,臉上分明閃現出一道懊惱神色。及至見到銳形火針順利穿透血棺的護體毫光後,方才面色稍變。

火針刺上血棺的剎那,整個血棺陡然一變,原本緊密堅實的棺體突然還原成一汪血水流動起來,甚至上面還能看到血流反射出的泠泠月光。

鋒芒畢露的銳形火針一入血流便如泥牛入海般再無消息。

葉易安行此一符雖然未能建功,卻是將那兩個黑衣人解救出來。孰料這兩人月兌出生天之後卻毫無向紅眼人出手的意思,轉身就要遁走。

而紅眼人被葉易安偷襲後也全無還擊報復的打算,眼神只是著落在黑衣人身上。

自己的符術生生被法器給破掉,只此一擊,葉易安便知他與紅眼人的修行差距太大,正欲遁走時察覺到這奇怪一幕,身子又停了下來。

黑衣人被紅眼人鎖定丹力,與此同時,此前被彌漫血色遮蓋的血棺內飛出四道黑影將兩個黑衣人緊緊圍住。

這四道黑影乃是四具身形高大的血尸,頭頂徑直著白森森的頭蓋骨,臉上全無絲毫表情。

黑衣人想是也知此時斷難遁走,馭出的法器掉頭一轉便向血尸殺去。

這二人的法器一是弧度極大的圓月形彎刀,另一樣則是經幡般的物事,兩樣法器都裹在一片灰黑的毫光之中。

圓月彎刀去勢如電臨空劈中一血尸的胸月復,「叮」的一響金鐵撞擊聲中,血尸雖是皮肉翻卷,肋骨盡斷,尸體卻未斷做兩截。另一側被經幡裹住的血尸張口噴出一團黏稠的液體,落在經幡上頓時激起灰黑毫光一片震蕩,而後這液體直落經幡表面,不知什麼材質制成的幡面上居然肉眼可及的破出一個大洞來。

兩樣法器急速飛回,被經幡裹住的血尸整個上半身血肉化盡,只剩一副森森骨架卻依然未倒,猶自向黑衣人撲去。

看到這一幕,葉易安心中一涼,這兩個黑衣人與紅眼人的實力差距太大,便是與他們合力也難將紅眼人放倒。

就是這片刻耽擱,到了兩個黑衣人上空的血棺突然吐射出一片暗紅血光,如紅羅帳般撒了下來,控馭圓月彎刀法器的黑衣人被血尸逼住閃躲不及頓時被網入血棺紅光之中。

毛骨悚然的慘叫聲淒厲而起,便在這時,適才血尸一出便開始行符的葉易安放出了一道清靈符,這是白符術,功效不在攻敵殺傷,但對闢邪鎮祟卻又奇效。

數道細小如頭環的青色光圈爆出,驀然套在了血尸頭頂的森森白骨上。剛剛還是堅不可摧、張牙舞爪的血尸頓時失去了行動能力,望天無聲嘶嚎。

「還不快走」葉易安隨手抄起已失了主人的圓月彎刀法器,與經幡黑衣人錯身而過時留下了一聲低語,「告訴你家頭領,欲尋言無心,便將此人擒來見我,要活的」

話音剛落,葉易安的身影已消失在暗夜虛空之中。黑衣人緊隨其後倉皇而逃。

兩人消失前的最後一眼看到的是圓月彎刀黑衣人在血棺之下,紅光之中活生生被剝去血肉,漸次化為一具森森骷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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